柳慕容与沈重山能精准的算计到苏系手中每一支军队会如何利用,并谋划出相应的对策。唯有苏裴宁养的四万私兵,防范甚严,始终让他们没能摸着底。
就在几天前,苏裴宁突然把他安置在离长安百里之外野猪岭的私兵给转移的不知去向,时日太短孟林明一时也没能查出。而时间紧迫,柳慕容便只有让孟林明先盯紧朱允明与苏裴宁,探知大战时他们会在何处。
这四万私兵不确定因素颇多,可能性最大又最为不利的是苏裴宁把它用来与御林军一起夺宫。
于是,他便让大哥柳慕元把柳公府隐在长安的有生力量全力集中在了清意宫,又设计绑了御林军总统领肖代,一为先一步下手以免肖代遭苏系毒手,二备迫不得已时能让肖代夺回御林军的掌控权倒戈相向。而他与沈重山这几年所培植的力量便全放在了长安城中绊着几万金吾卫。
他只给自己留了三佰尖刀,本是待用来釜底抽薪绞杀朱允明与苏裴宁的。
是幸也是不幸。
苏裴宁确实没把柳公府放在眼底,一开始就如他与算计的那样几路大军皆按兵不动,只让御林军出动。
不幸的是他得带着三佰尖刀,去走一条不归之路!
三佰尖刀是他父亲所创,战功赫赫,令敌闻风丧胆。但尖刀向来都是辅助作战,从不曾正面应敌。他们总是在已方主力与对方主力胶着交战时,出其不意从斜面插入,如一柄锐不可挡的出鞘利刃直插敌军心口,所向披靡地刀指主将。
而这一次,他却把他们的血肉之躯用来垒一堵墙,堵在山谷口挡住苏裴宁的四万私兵,为王老将军赢取时间。
三佰尖刀是他父亲所创,这大虞的太平百姓的安居有他们不可磨灭的功勋,他们是大虞的传奇!
却终毁于他之手!
尖刀之后,再无尖刀!
太阳越升越高,明晃晃的高悬于头顶,白花花的晃的人头晕眼花。
身边战友的身影越来越少,不知是否是被敌人分割包围了还是已……
太多的兵卒一波波如潮水般冲击翻涌,刘海、吴明、赵老四等三人也被这汹涌人潮冲击的不知踪影。只有轻功最好的龙三,仗着灵巧的身法,始终如影子般胶着在他的身侧,挥动着长矛替他挡过一次又一次的杀着。
只是,龙三的步屡愈来愈沉重,手中的长矛愈来愈滞缓。
他与龙三背靠着背,犹如立于汪洋海波中湍急的漩涡。无计其数的兵卒像是漩转翻腾的海浪,呼啸着一波接着一波的扑向他们。他们的脸上不时喷上温热腥腻的血,又干枯在脸上,再喷上,周而复始一层层,像是套上了厚厚的甲。而他们的盔甲,早已从锃亮的银色变成了血腥暗红。
他也从砍下的第一刀,见对方的胳膊飞出鲜血直喷时抚着膝头干呕的状态,到只剩麻木机械的砍杀动作。
胳膊早已从酸麻到毫无知觉,单手已握不住刀,只有用双手合握着,每一次的挥臂,都像是最后的奋力一刀。双腿也从颤颤到毫无知觉,若不是靠着龙三,他怕早已是栽倒于地了。
忽地,他的背后一空,龙三蓦地腾空跃起,握着手中长矛如蹁蹁跹跹的舞娘,绕着他转了一个华丽的圈。他长矛所指,围着他们的兵卒如潮水般后退,在他们的周遭空出一个大大的圈来。
龙三落地时,再也没能站着,横躺在他的脚下。他咧开嘴巴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
龙三的嘴巴牙齿长的好看极了,唇红齿白娇艳的犹如美娇娥,就连沈重山动不动都拿他取笑:“三啊,等五爷的事完了,就来我这舞月春做个小馆,保管你大红大紫。”
龙三冲他笑着,满脸的血污中他只能见着他那一口皓洁的牙齿:“五爷,龙三我要先走一步了。”
他的盔甲早已破损,一柄长矛插在他的胸前颤颤悠悠。
柳慕容刀尖指地,双手扶在刀把上撑着摇摇晃晃的身子。
他费力的抬起头望向头顶的天空,太阳已从头顶正中略偏西了。
在他的眼光所及之处,不见尖刀,但不时的哀嚎声告诉他,这场杀戮仍在继续。
他望向周遭围着他们的士兵,向他们无声笑了。
本已待向他与龙三逼近的士兵们,在他这一笑之下,竟又齐齐后退了数步。
柳慕容松开握刀的双手,失了支撑的身子瘫软在龙三身侧。
他伴着龙三躺下,侧头望向龙三,也笑着:“不打了,爷累了,得歇会儿。”
龙三吃力地把头歪向他,叹道:“五爷,躺着真舒坦啊!我这辈子好像从没有躺的这么舒服过。”随着他的话语,大口大口的鲜血从他的嘴角喷出,再也不见他洁白的牙齿。
柳慕容想抬手为他揩出嘴边的血,竟是不能。他手臂酸麻僵硬的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
“对不起了,兄弟。”他只能歉然地跟龙三如此说。
龙三大笑,大大咧着嘴巴发不出声音。
今日的天气真好啊,风和日丽,天空湛蓝纯净,白云悠悠。
只是,那一群煞风景的大兵们又层层叠叠的围了上来,挡着了他晒太阳。
天色渐明,东方已大白。
虞阳帝睁开惺忪的眼,看看窗外,问柳贵妃:“老二还没来吗?这都一夜了,他也恁无能了点吧?平常不是蹦跶的挺欢实的吗?”
柳贵妃挥退前来服伺的宫女,亲自伺候虞阳帝起身穿衣,微笑着问虞阳帝:“陛下这是希望二殿下来呀?还是不来呀?”
“哼哼。”虞阳帝斜睇了她一眼,面无表情不置一词。
含芸急步进来,附在柳贵妃耳边低语,柳贵妃的面色一凝,手中的衣服落地。
“怎么?老二打进宫来啦?还是你家那个浪荡子让人给灭了?”虞阳帝阴阳怪气的奚落。
柳贵妃瞟了他一眼,一言不发的扶着含芸的手臂转身出了房。
“哎,你倒是把衣服给朕穿上啊。”虞阳帝冲着她的背影喊道,向她追了数步,眼见着她出了寝宫,又止住脚步,悻悻地摸了摸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