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柳氏家庙内,王老将军等人收到那些战报时,同样内容的战报也摆在了郑凯面前。
只有为将者,才能更为体会到这些战报的意义何在。郑凯肃穆静坐,心情激荡久久不能自禁。
柳公府啊!不愧是柳公府的国公爷!
稍稍平静了些,郑凯又细看了一遍战报,双眉微微蹙起。
打蛇得打七寸,但这些都不是七寸之所在,定得还会有一场殊死血战!他蓦地站起身来,俯身到桌上的京城的军务布防图上,细细审视。稍倾,一拳重重击在布防图上,扬声唤道:“来人,再探!”
北城驻军最好的斥候再一次被他尽数撒了出去。
郑凯靠在椅背闭上双目沉思,片刻后又扬声唤道:“来人,传令,全军集结!”
北城校场上,火把通明,三万将士甲胄分明,身姿挺拔如松。
郑凯登上高台,在他身后,遥遥可见京城方向皇宫起火映红了的半边天空。
“今夜,苏相与二殿下朱允琝突发起兵夺宫。”
众将相顾失色,大哗。
郑凯高高举起右手,待众人安静下来后方又高声道:“现将战况通报如下,徐昌峰。”
“是。”
副将徐昌峰上前站到高台最边缘,扯开他宏亮的大嗓门念道:“东郊张有明部……”
徐昌峰逐条念着,校场上鸦雀无声。
“柳公府向来爱兵如子,国公爷不忍将士溅血,把一场血战留给了他自己。今日,我郑凯便做他一回狂妄之臣,无旨出兵了。来日上头问罪下来,与尔等无关,我郑凯一力承担。不就是一副顶戴一颗头颅吗?我郑凯奉上便是!”
皇宫之内,苏辰星望眼欲穿的援兵久久不至,只等来他父亲苏裴宁偕着朱允琝率着约三万残部于玉峰谷后方溃逃出京的讯息。
他摸了一把脸,心底拔凉。如弃他的大哥苏辰东般,他的父亲绝情的把他弃了。
经过大半夜的焚烧,皇宫内的火总算被灭了,只剩一簇一簇的青烟,袅袅四散,空气中弥漫着焦糊的臭味。
辛于勤畏缩着挨到苏辰星身边,喏喏的:“苏爷,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苏辰星一声冷笑,望向他身后那些被柳慕元点过名的小头目,“成则王侯败则寇,左右一个都跑不掉罢了。”
“他奶奶的。”辛于勤转头四处张望,只见宫中青烟四散,不时有太监宫女正穿梭忙碌碌的收拾着。
升官发财梦断,心中一恶气无处可泄,辛于勤不由恶从心头起,恶狠狠的拔出佩刀,呼道:“有种的跟我上,反正是活不长了,怎么着也要拉上几个垫背的吧。”
一呼百应,顿时一群人呼呼啦啦围上他和苏辰星,闹哄哄的嚷嚷着。
朱允涵一直盯着御林军的动静,这时反过身吩咐道:“肖代!让肖代过来。”
不一会儿,两名暗卫押着肖代来到他的身边。
朱允涵长臂一伸,推开了窗扇,示意肖代往外看去,目光冷竣地盯着他:“这就是你的御林军?哼!和街头泼皮有什么差别?”
肖代看着不远处被苏辰星与辛于勤等人煽动着眼看就要失控的御林军,鼻子暗嗤了一声。
他们把他禁锢在此处,还能咋地。
朱允涵显是瞧出他心中所思,目光紧迫着他,冷声道:“我父皇在清意宫我母妃这儿养病,一时半会怕是身子骨还调养不好,孤监国!肖代,孤只问你,这御林军总统领你是继续干着呢还是孤换人来干?”
这一日,朱允涵在王老将军与莫太傅二人的辅助下,一道道手旨一挥而就,盖上他监国皇子的玉印,再由兵部快马发出。王老将军亲自带队将张有明、钱大山、万盛云立时就地罢职下狱,新的将领即刻任职到位,长安内城外城布防……一切紊紊有条干净果断,一场血腥夺嫡之战,不过一日,消弥于无痕,其处事完全不似十四岁的少年。
这时冷冷看着他,浑身气势迫人,帝王之气已峥嵘渐露。
肖代额头冷汗潸潸而下,双膝不由一软,跪伏到少年脚下:“臣听旨……”
凤宁宫。
苏后苏晚青木然的坐着。
数十年的心血,大厦之倾,不过瞬息。
一个宫女慌慌张张的扑进来,跪到她的脚下,泣道:“娘娘,苏爷……苏爷……让御林军……乱拳打死了……”
“知道了,下去吧。”
铜镜中的女子,虽是韶华不再,但依然眉目端庄明丽皮肤白皙细致。
十八年华时,谁又不曾不是花容月貌明眸皓睐的红粉佳人?只是,这宫里,最不缺的便是美人儿,一茬茬的盛开,割之不尽。
若只是那一茬茬往上冒的美人儿也罢,可为什么,又要有个柳嘉意?
苏晚青伸手提起桌上的精巧的酒壶,给自己倒了杯紫红华英。和田羊脂白玉杯中,淡淡的红于杯中晕开,如少女颊上飞上的红霞。
有多少孤寂的夜,陪着她的只有这一杯紫红华英?
大哥苏裴宁抓着的每日前去清意宫中问诊的太医言,他已昏迷多日,也就是三、五天的事了。
苏晚青轻晃着手中酒杯,淡红色的酒液在晶莹剔透的玉杯中波光潋滟,好似多年前如花少女的心事,欲诉还羞。
还是先走一步吧,也免得狭路相逢,再生纠葛。
苏后举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腹中疼痛钻心噬骨的袭来,她反而平静了。这一生深入骨髓的爱恨纠缠终是结束了,也解脱了。愿来世不再嫁作帝王妻,不再有深宫寂寞怨。
不再一世繁华半世烟。
柳公府作为大虞第一王侯府,虞阳帝赏赐给其的府邸离大虞宫并不太远,柳慕容推着轮椅上的柳慕元,穿过长安的街一路步行着回家。
血战中,龙三一直挡在柳慕容的身前。从晨曦初露至日正中天,他挥着手中长矛,不知替柳慕容挡过多少次杀着。
柳慕容只是脱力了,这个精瘦爱笑的汉子却是再也没能站起来。
夜暮降临,华灯初上,前一夜的混乱已被拾掇的干净。
长安的大街小巷依然井然有序,这个夜与往日似乎并无太多的不同。
热闹的街头,酒肆门口的旗幡迎风飘扬,林立叫卖的小贩,络绎不绝的人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