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娉立马低下头去看,许是脸上的表情有些吓人,喜宝愣了一下,还是将自己的疑问说出了口:“小姨,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周娉瞪大了眼睛,满是血丝的眼眶里眼白占了大半。喜宝有些发怵,他觉得小姨的状态有些吓人,像他在电影里面看过的神经衰弱的那一类病人,理所当然地,喜宝在心里把周娉看成了病人。周娉怔忪了片刻,没有回答他,她说给聂雨汐打个电话,告诉她他们在这里。喜宝点点头,就见周娉走远几步,眼神飘忽不定,又躲避着路人的视线,十分小心翼翼的样子。因为对方是陈婆婆的女儿,喜宝心里就对周娉生了几分关心。过了短短两分钟,周娉已经收起了手机朝喜宝走了过来。“我跟你妈妈说过了,你想玩什么吗?”
喜宝看了眼在儿童场地里玩闹追逐的小朋友,又看了看身边神色虚弱的周娉,坚定地摇头:“我不想去玩,小姨,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好不?喜宝有点累了。”
周娉听喜宝这么说,犹豫了一下,就带他进了一家茶水店。周娉问过喜宝喝什么后,自己随便在菜单上指了一个,极快地付了钱。他们俩面对坐在一张小圆桌前,喜宝个子矮,周娉犹豫了许久才将他抱坐在椅子上。喜宝察觉到周娉有些疏离的态度,就问道:“小姨,你是不是不喜欢喜宝?”
周娉内心正在发生剧烈的争斗,一方面她不耻于自己的行为,另一方面却反复地说服自己只是劫聂雨汐的“富”济自己的“贫”,不会对聂雨汐造成多大的损失。听到喜宝的问话,周娉愣了一下,随即摇头道:“没有,你为什么这么问?”
喜宝见对方否认,觉得自己多想了,转念又想着周娉的精神状态看起来极差,就出声道:“小姨,如果身体不舒服的话,还是要去医院看病的,一个人强撑着不好,孤零零的生病,谁也不知道的感觉是很难受的。”
周娉蓦地看向喜宝,眼神有些凛厉,“你什么意思?”
周娉认为喜宝知道些什么,不然不会对她说出这样的话。可是她忽略了对方仅是一个四岁还不到的幼童,只是现在的周娉草木皆兵,风一吹,她都觉得是有人要来攻击她。喜宝无从得知周娉的想法,他只是想让周娉及时去看看自己的问题,避免因为自己的逞强而致使情况变得更严重。“我妈妈当初怀我的时候,才二十三岁,和小姨差不多大吧,真的是像花一样的年纪,别的女生大概还在上学,妈妈一个人生活在美国,生下我,日子过得很艰难。她不仅要工作挣钱,还要照顾我。”
“幸好的雨晴姨一家也在美国,妈妈忙的时候,雨晴姨会帮妈妈照顾我。有时候妈妈生了病,怕给我传染上,就一个人待在租的小屋子里,不来看我,一直到病好了才肯过来。”
“这些都是我雨晴姨后来给我讲的,妈妈很不容易,在生我之前就流了一个孩子,连我也差一点没能活下来。妈妈真的很不容易,但是她都挺过去了,我们的日子也好了起来。后来,我就跟妈妈回到了这里。”
喜宝小脸极度认真地看着周娉,“所以,小姨,一个人逞强是很辛苦的,喜宝能看得出来,小姨现在很难受。”
在喜宝说话之前,周娉还能自我催眠她的行为是情有可原的,可当她听完喜宝说的那些经历,周娉才发现自己做错了,错的很离谱。每个人都过得没有表面风光,她又有什么权利去让别人为自己的过错来埋单,她现在的做法,和那个伤害自己、敲诈自己的人有什么区别。不知不觉中,周娉的眼泪无声地流了出来。喜宝小手轻轻地擦掉周娉脸水的泪水,“小姨,不要哭,周叔叔和陈婆婆都不想看见小姨哭的。”
周娉缄默半晌,才轻声道:“你想跟我去你陈婆婆家吗?”
……陈婆婆看见周娉带着喜宝回来,很是意外。“喜宝怎么会跟你在一起?”
周娉垂下头,顾左右而言他:“我们中午饭都没吃呢,妈能不能先去准备点吃的?”
喜宝的肚子也发出了附和的“咕噜”声。陈婆婆就没再追问,转身走进厨房给他俩做饭去了。不到半个小时,陈婆婆就端着两碗热腾腾的阳春面从厨房里出来。大碗放在周娉面前,小碗给喜宝。陈婆婆慈祥地看着喜宝,笑眯眯地说:“快吃吧,是不是饿坏了?”
喜宝忙不迭点头,小嘴吹了吹升腾的热气,夹起一小筷子面条就往嘴里送。陈婆婆怕他烫到嘴,急忙道:“吃慢点,刚出锅的,小心烫嘴。”
喜宝笑呵呵地说没事,抬头看了眼身边的周娉,发现她手里拿着筷子,却一动不动。“小姨,你怎么不吃呀?烫的话喜宝帮你吹一吹就好了!”
陈婆婆也瞧见了一动不动的周娉,以为是自己做的不合她胃口,就说:“娉娉是不是吃不下?想吃什么,妈重新给你做?”
周娉使劲摇头,埋下头直往嘴里塞。碗中的热气蒙上了她的眼睛,混合着眼中的泪水直直地掉进汤水中,一滴又一滴。刚开始还只是默默地掉眼泪,后来肩膀不禁开始抖动,声音也慢慢从喉咙里逸了出来。旁边的一老一少发现了周娉的异常,茫然过后就不约而同地有些担忧。陈婆婆不知道女儿为什么哭,看着女儿泣不成声的样子,自己也只能干着急,想不到办法来安慰女儿。喜宝没有想到周娉的情绪突然变得这么剧烈,也猜不到她哭成这样的原因,只知道她是真的难过,就安静地坐在一旁没有出声。他不开心的时候哭一哭,闹一闹,就会好很多,小姨也会和他一样的,哭过后就没事了。周娉的哭声越来越强烈,那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委屈和难过,似乎要把那些让她难过的事情统统哭出去。许久,哭声里传来一声轻轻的“对不起”,没有指定对象。那声音极轻,却包含着周娉沉甸甸的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