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请后少侠看在老身的薄面,高抬贵手,饶他一命,我保证他从今往后再不做伤天害理之事。”
这番话言辞恳切,可谓动情之至。
以他在洪荒的名望地位,居然对一个后生晚辈如此软语央求,当真令人难以置信。
群雄登时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岂料后羿非但不买他的面子,反而愤愤道:“你弟子的命是命,难道遭他杀害的十三名少女的命便不是命?”
南极仙翁猛然扬起头来,大声道:“我执掌洪荒几千余载。”
“所救之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怎么就抵不过这区区十三条人命?”
后羿双目直视南极仙翁,怒道:“这可是人命,不是市集讨价还价的货物!”
“莫说你亲传弟子残害了十三条人命,便是你南极仙翁枉杀一人,难道便可将功抵罪么?'
“须知你救下千人百人,固然可钦可敬,但却不是你为这淫贼求情免罪的筹码!”
南极仙翁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半晌后才再次开口:“常言道‘子不教,父之过’,可他自幼便没了爹爹。”
“我是他的师尊,我来替他抵命,你要杀,便杀我好了!”
后羿不愿与他继续纠缠,朝他身后高叫道:“白鹤童子,一人做事一人当,你身为男儿,若还有半分骨气,便滚出来受死!”
“师尊,徒儿知错了,真的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白鹤童子躲在南极仙翁背后,不敢露面,只是抱着伤腿痛哭流涕。
南极仙翁转头望向远处围观的群雄,目光之中满是哀求之色。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白鹤童子既有悔改之心,还望后少侠放下屠刀,切莫再造杀孽。”
一个身披大红袈裟的老和尚双手合十,上前劝说,却是大悲寺的灵智上人。
后羿听得不耐,怒目而视:“秃驴闭嘴!”
灵智上人周游四后,专替人排难解纷,颇受洪荒敬仰,还是第一次遭人如此当面辱骂,不禁惊得目瞪口呆。
好在他毕竟是大德高僧,涵养极佳,眼见后羿满脸煞气,实非易与之辈,旋即手捻佛珠,口宣佛号:“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转身退居人后,以示不再过问。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
“白鹤童子若能痛改前非,后少侠你又何必非要赶尽杀绝呢?”
“谁在放屁?”
后羿循声望去,只见说话之人头戴后巾,身穿青衫,乃是一位白面书生。
白面书生面皮涨得通红,结结巴巴道:“吾乃铁……铁笔判判官孟广……广陵,尔竟敢出……出言不逊,岂有……”
后羿不待他把话说完,直接粗声打断:“滚!”
地府判官当众受辱,忍不住便将两枝铁笔绰在手中,但迎着后羿凶狠的目光,终究不敢上前半步。
只能气鼓鼓地拂袖而去,口中兀自嘟囔道:“无赖……赖之徒,不可理……理喻!”
“行走洪荒,难免行差踏错,怎可不教而杀?”
“须知浪子回头金不换,得饶人处且饶人。”
“十三名被害少女固然可怜,但毕竟人死不能复生。”
“你便将白鹤童子一剑刺死,也挽不回他们的性命。”
“不若听老夫一言,且饶了白鹤童子,让他余生多行善事,以赎其罪,如何?”
却是中条山白鹤童子先生缓步而出,充当调人。
后羿斜睨着他,冷笑道:“一大把年纪,都活在狗身上了!”
“你……”
白鹤童子先生年近古稀,德高望重,从来没人敢当面跟他这般讲话,只气得胸膛起伏,白须抖动,直似要喷出一口老血。
后羿冷冷地看着这些人道貌岸然的嘴脸,不由得想起前几日,自己途径洛阳,恰逢群雄在龙门石窟之前击掌立誓。
“此等淫贼,凡我侠道中人,人人得而诛之。”
“若不能手刃此獠,枉称英雄好汉。”
“铲除洪荒败类,正是我辈份所当为。”
群情激昂的场面还在眼前浮现,震耳欲聋的誓言还在耳畔回荡。
孰料今日得知阐教弟子“白鹤童子”竟是洪荒名侠“阐教仙翁”南极仙翁的亲传弟子。
转眼之间,群雄态度大变,翻脸简直比翻书还快。
果然应了师父那句老话,“洪荒不是打打杀杀,洪荒是人情世故。”
但他也依然记得自己出师下山之前的豪言壮语:“世有救人之英雄,亦有杀人之英雄,救好人易,杀恶人难,我后羿愿为后者。”
“恶若不惩,何以扬善?”
“倘若白鹤童子不是南极仙翁的亲传弟子,你们是否还会如此轻易放过他?”
“倘若这十三名受害少女其中之一是你们的爱女,你们是否还会如此卖力为白鹤童子开脱?”
后羿目光冰冷,犹如两道鞭子狠狠抽在众人脸上。
群雄之中,年长者或是负手望天,或是整理仪容,俱不敢与他对视。
年纪较轻者,大多面露羞惭之色,低头不语。
后羿冷笑一声,提剑向白鹤童子走去。
眼见众人劝解无效,南极仙翁弯腰捡起地上的柳叶双刀,咬紧银牙,发狠道:“你敢动我弟子一根毫毛,我跟你拼命!”
后羿不为所动,冷冷道:“他死定了,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他!”
两人再次交手,却与上一场颇有不同。
南极仙翁深知此战胜负关系爱徒生死,是以招招俱是拼命打法。
而后羿心中明白,今日若想除掉白鹤童子,必先重伤南极仙翁,让他不能出手阻拦,故而下手不再留情。
南极仙翁双刀齐出,势若疯虎,一刀快似一刀,一刀紧似一刀,恨不能立刻便将后羿斩于刀下。
刀风所至,枯草立时断为两截,仿若利刃所割。
后羿剑随身行,翩若游龙,死死缠住南极仙翁,并且越收越紧,迫得南极仙翁刀光越来越黯,身法越来越慢。
然而南极仙翁并不甘就此落败,无论如何闪展腾挪,他总会第一时间抢占高地。
他的刀法本就以沉雄见长,居高临下大劈大砍,更是威猛至极。
若非后羿身法轻灵,早被劈成两半了。乱石岗碎石迸飞,留下了一道又一道深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