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提到的民俗博物馆,就在紫阳街边上,是前些年紫阳街区修缮的时候搞起来的。内部的陈设,说白了就是一些民俗器具,像是早年的蓑衣、捣臼、石磨,又或者是雕窗、剪纸工艺之类。其中有很大一部分,都是紫阳街区的老旧房子里提供的。
平日里,本地人参观的不多,只是作为紫阳古街历史底蕴的一种补充存在。
年轻人和外地游客,特别是孩子们,倒是可以去看看这些老物件。
易衡若是没有记错的话,两个月前,民俗博物馆才刚刚修缮过。今天又要修?如此频繁的装修,易衡琢磨着,肯定和所谓的“装修内幕”没有多大关联。
至于究竟是何种原因,易衡不得而知,只是把这事儿着重记了一下。
反正他一个瞎子,也不会没事去民俗博物馆闲逛。
……
临近中午的时候,易衡接到了易舒的电话。
没错,易衡也是有手机的人。老式的,按键手机,可以用来接听和拨打电话。其他的功能,他也用不上。
那会儿,易衡正在紫阳街供行人游客休息的廊道上乘凉。
易舒提到,林七七在鹿城意外的遇到了个朋友,对方请客吃饭,她们中午就不回来了。
易衡也没在意。
当太阳不再那么毒辣的时候,易衡才回到家中,带上算命先生应有的行当,去往自己的摊位。
每日的生活就是这么的朴实无华!
像是刘,早早的就在树荫底下开工了。易衡不需要。他没有老伴,也没有子女要养。
简单的打了个招呼,易衡就把自己的行当给铺展开来。
然后,神游天外,……
对于易衡来说,每天用来思考人生的时间,实在是太过充裕了。哪怕是在工作的时候,同样如此。
这一带的算命先生,绝大多数都不是瞎子,就像是易衡的爷爷以及旁边摊位上的刘,就是视力正常。
也有视弱半瞎的和装瞎的,大家都是同行,心知肚明就好。
真正瞎眼的,算上易衡在内,拢共就仨。另外两人,还经常不会出现。毕竟年纪大了,行动不便,又没有易衡的感知能力。
刘闲着的时候,偶尔会瞄几眼路过的小姐姐们来打发时间。
易衡的世界里,一片漆黑。哪怕是在感知区域里,也是渗人的灰白色。不管是谁站在易衡面前,易衡能够感应到的都是一个大概的轮廓形态。
如果再用点力,那“看”到的就是骷髅了,就跟拍片拉出来的效果差不多。
易衡也曾试着控制自己的感知力度,恰好可以穿透衣物,又不会透过肌肤,……
少年心性嘛,尝试了几次之后,就是索然无味。事实证明,并不是每一个女子,都如同外表看上去那么的靓丽光鲜、苗条动人。
更何况,清一色的灰白影像,还不如床头柜里收藏的那几抹色彩来得激动人心呢。
……
“小易,小易,有人,……”
刘的声音,让易衡回过神来。这个时候,易衡才发现自己的摊位前,站有一人,正不断的打量着自己。来人的样貌,……
中年妇女,微胖。崩管易衡是怎么知道的。
有些大意了!
易衡感叹一句。若不是刘的提醒,他还一直沉浸在自我的思索中。
当然了,抢生意什么的是不可能的。这是规矩。除非是顾客自己主动的转投他人,又或者是确定离开摊位之后,其余人才会招揽。否则,这么多算命先生的摊位,岂不是要乱套了?
像易衡这般的,有时候直接把顾客推给刘,非常之少见。
“咳咳,……”易衡收拾好自己的情绪,问道,“要测字算卦吗?”
“要的,要的,……”中年妇女一边说着一边点着头,依然在打量着易衡,“请问这位小先生,是真的瞎子吗?”紧接着,又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问话太过唐突了,遂解释道,“我没有别的意思,主要是我闺女,她,唉,……”八壹中文網
“不急,坐下慢慢说。”易衡伸手指了一下摊前的木凳。
然后,中年妇女就跟打开了话茬似的,呼啦啦的一顿倾诉。总结起来,就是她女儿这几日像是遇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找过和尚道士,都没见到明显的效果,有人指点可以找个瞎眼的算命先生看看。
人们更愿意相信瞎子,才能够“看到”不干净的东西。
“难怪会找上自己呢!”易衡暗道一声。巧了,今天还真就他一个瞎子在这里摆摊。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那就帮着看看吧,他都已经好几天没开张了。
如果只是普通的求财运求姻缘之类的,易衡的兴趣并不大。除非对方愿意付出足够的卦金,否则大多都是推给刘的。而遇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嘛,……
按照以往的经验来看,有很大的几率就是易衡所渴求的目标群体。
“是您带女儿过来,还是要怎么样?”易衡斟酌着问道。
“这个,……”中年妇女明显的犹豫了一下,说道,“我家闺女她现在有些不太方便出门,……”
“哦,那意思就是要我跟您走一趟喽,……”易衡微微的点了点头,表示理解,随即又伸手指了指身后白幡的位置,“这上面写的都看清楚了吗?另外,出摊的话,还要额外的再加两百,不包括车马费。”
“价钱上好说。”中年妇女显然是不差钱的主儿,“只是,这有缘无缘的,要怎么说?我是要直接付一千吗?”
“这个就要等我见到你女儿才能知晓了。”易衡笑了笑说道,“您可以先付两百,而且,事先说好了,不管到时候你女儿愿不愿意看,这两百可是不退的。”
“行!”中年妇女当即就掏出了一叠钱,数了两张递给易衡,“小先生现在就可以跟我去吗?”
“容我收拾一下。”易衡也是干脆,摊位上的东西一股脑儿的打包,寻着白幡,就算准备妥当了。
“小先生,这长杆子就不用带了吧?”中年妇女瞧着易衡,建议道,“待会儿坐车可能放不下,我来扶着你吧。”
“也好。”易衡转头就把白幡给重新摆放了回去,还特意的和刘吱了一声。
刘却是看着引领易衡离去的中年妇女,一脸的羡慕,嘴里还发出啧啧的声响:“小易这是不开张则已一开张就遇到肥羊了啊。”
中年妇女姓刘,本地口音,有专车司机接送。车就停在临江公园广场的边上。
当易衡坐上车后座的时候,浑身的舒坦。
一路上,出于职业习惯,易衡又仔细的询问了一番刘姓妇女闺女的情况。对方客气的让易衡直接称呼她为刘姐。
关于她闺女的状况,可以说是描述得事无巨细,反观她自己以及丈夫的信息,却是只言片语的。
哪怕易衡是她在鹿城算命先生最集中的古城墙边上找的,是个骗子的可能性不大,必要的防备心理还是具备的。
整个人的谈吐,只要不涉及她闺女的异常,都表现得非常有素养。
约莫是过了差不多半个小时,车辆就进了新城区的蓝山花苑。
易衡知道,这里大抵上就是整个鹿城的富人区了。
里面的建筑以别墅洋房为主。
车辆直接的停在了围墙内的地面车位上,还有佣人出来打着招呼,见着易衡的出现,也没表现得大惊小怪。
正当易衡在刘姓妇女的引领下要走进房门的时候,忽然的,易衡皱了皱眉头,停住了脚步。
下一刻,一声凄厉的叫声,从二层阁楼处传来。
刘姓妇女立马就冲了上去。
那是她女儿的声音,听起来又是那么的陌生,显然是“病”发了,哪里还顾得上易衡?
所幸还有佣人在,接过手就带着易衡走向了二楼,脚步略显匆忙。
当易衡进入到房间的时候,发现里面有不少人。
刘姓妇女和一名女佣人正把一个消瘦的少女死死的压在床上,边上还有一个富态的中年男子神色焦急,一副想要帮忙又有所顾忌的模样。少女的面容时而迷茫,时而扭曲,嘴里还不时的发出低沉嘶哑的声响,就仿佛是被变声器给处理过。
一名穿着道袍的老头子,在床尾挥舞着桃木剑,嘴里念念有词,跟影视作品中驱邪的场景非常相似。
紧接着,四张道家的符箓贴在了床沿的四角,道士放下手中的桃木剑,右手手指凭空的轻弹了几下,……
这还是易衡第一次“见”到真实场景中的道士做法。
在易衡摆摊的地方,也不是没有道士的存在,只不过大多是择个黄道吉日什么的,和普通的算命先生区别不大。而眼前这位,……
显然是货真价实的道士!
四张符箓在易衡的感知中,恍若是微微的震颤了一下,紧接着,床上的少女挣扎的迹象就逐渐的平缓了下来。
……
“道长,不是说白天的时候,不会发作吗?”富态的中年男子,冲着道士颇有些不解的问道。
“此事颇为古怪,暂时的贫道也是不清楚缘由。”道士似是经历了一场战斗,长呼出一口气,“贫道虽然修炼了近一个甲子,依然是法力低微,恐怕只能是暂时的压制住这邪祟了。若想要治愈的话还得麻烦郑居士另请高明。”说着,道士才转头看了眼易衡,疑惑着道,“这么年轻?”
刘姓妇女赶紧的解释着道:“道长,我找了一圈了,也就这位小先生是个瞎,……是符合条件的。”
“有开过天眼吗?”道士冲着易衡询问道,并且示意刘姓妇女稍安勿躁。
“天眼?什么意思?不懂。”易衡微微的摇了摇头。
“那就是没开过了。”道士沉吟着,眼神在易衡的双眼处不断的打量着,随即又仔细的端详了一番易衡的外形,“年轻也有年轻的好处,至少气血旺盛,说不定还真能承受住开天眼的痛楚,……”
“等等,……”易衡赶紧的出言打断道,“听道长的意思,是需要帮我开天眼?”
还有这种操作的吗?
“是啊,不然如何能够看到邪祟的真面目?”道士认真的说道,“而若是不能看清邪祟,也就更加无从下手治疗了。”
“那道长为何不自己开天眼呢?……”易衡若有所思的问道。
“这开天眼可是有讲究的。”道士简单的解释着,“并非所有人都能够开天眼,即便是瞎子之中,能成功者也只有十之一二。你既然能够摆摊经营,至少也算是懂得一些周易命理了,操作起来应该会更容易一些。只是,……”
“只是,我就是过来帮忙看看的,你们也没说需要开天眼才能帮忙着看啊。”易衡苦笑着道。
“怪我,……”刘姓妇女眼见着道士看向了她,也是一阵的着恼,“怪我没说清楚。我以为任何一个算命先生,都是懂得看不干净的东西是需要开天眼的,……”
“这话说得也没错。”道士微微颔首,转而看向易衡,说道,“除非这位,并不是同道中人。”
易衡听得云里雾里,总觉得自己似乎是一不小心,打开了什么奇奇怪怪世界的大门。
开天眼,他略知一二。
不就是通过某种秘法让人可以见到某些灵异存在嘛!易衡的爷爷就曾提到过,许多江湖术士都自称能够开天眼。骗人的居多,世间哪来的那么多诡异存在?以此为噱头谋生的倒是不少。
而眼前的老道士,明显是个有真本事的人。这可是易衡“亲眼所见”的。易衡也是打心里想看看所谓的“开天眼”之后的世界。
只是,一听到有风险,什么十之一二的,易衡可就不愿意了。
尤其是道士随口提到的“同道中人”,莫名的让易衡有种非常古怪的感觉。
自己所感知到的与众不同的世界,会否就是这些“同道中人”在掌管和控制着?
……
“心不诚则不灵。”老道士见着易衡明显的犹豫,也不强求,“若不是出于自愿,哪怕是贫道施法也不会成功。”
“那我加钱呢?”此时,富态的中年男子不免冲着易衡说道,“只要这位小先生愿意,只要是对我女儿的病状有所帮助,哪怕小先生不是求财,也可以提一些其他方面的要求,我郑某人一定会尽量满足的。”
这话说得,还挺有水平的。
易衡忍不住的撇了撇嘴角:“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而且,……”
相比起房间里少女的病状,易衡反而是对老道士的身份多了些许的好奇,也仅仅是好奇而已。
“这位道长不是说了嘛,开天眼的成功率并不高。”易衡接着道,“如果仅仅是要找出这位少女异状的根源所在,我想,并不需要开天眼这么麻烦,测上一卦,就足够了。”
“无稽之谈。”对于易衡的说辞,老道士完全是嗤之以鼻。
反观刘姓妇女,倒是眼神中生出一抹希望。
“道长,……”富态郑姓男子自然是懂得妻子的意思,为了女儿,任何的方法都值得尝试,但又碍于身边的道士,可是他花费了老大代价才从朋友口中获悉并且邀请过来的。就此前的表现来看,这个代价花费得还挺值当。
见到老道士不做声色的转了个身,望向阁楼窗外,郑姓男子才对着易衡说道:“那就劳烦小先生给测上一测吧。”
说话间,对方还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红包,塞到易衡的手上。
也是出手大方的主儿!显然为了女儿的异状没少准备。不过,易衡却是拒绝了。
“她知道我规矩的。”易衡伸手指了指刘姓妇女的方向。
郑姓男子一脸莫名的看向了自己的妻子,而刘姓妇女则是一脸的欣喜:“这就是小先生说的有缘者分文不取?”
倒不是人家计较八百块的卦金,而是易衡的做派,明显的提升了刘姓妇女心中的期待感!
就连老道士都颇有几分疑惑的侧头重新打量了一眼易衡。
这年头还有人讲求缘分无偿算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