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临终前的模样,仿佛还浮现在他脑海里。他那苍老的面孔,在陈晨的脑袋里,慢慢消融。
他永远记得,当初父亲把他抱起来,告诉他:“我儿子,长得好看极了。将来你长大了,要做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保护你娘,照顾你妹妹,让咱们陈氏家族兴旺起来,好吗?”
那时候,陈晨还懵懂。
现在,陈晨已经长大了。
父亲临终的情景,仍历历在目,像电影片段一样播放着。
他无声抽泣着,心疼得无以复加。
陈晨突然恨死了他自己。
如果他能更加厉害一点,或许就可以治好父亲。他甚至不知道该怪罪自己,还是埋怨父亲的偏见,总之,父亲已经去世了。八壹中文網
陈晨坐了良久,才擦干了眼角的泪。
他走出房门,拿着父亲的药箱去药铺取药。
师父正站在柜台旁边,看着药柜里的草药。
陈晨进门的声音,引起了师父的注意。
师父转身看他,露出个浅笑,问他:“怎么了?”
陈晨的表情略微尴尬。
他低眉顺眼,把父亲的药递给了师父。
师父瞧见了陈晨的眼底红肿,知道这个徒弟昨晚没休息。
他摸了下陈晨的额头。
陈晨躲了下。
他低声道谢。
师父则哈哈大笑。
他把陈晨的药收好,然后说:“我再给你扎几针。我要走了,以后就靠你了。”
陈晨连忙摇头。
师父瞪了眼他,说:“别婆婆妈妈的。”
他把陈晨摁在凳子上。
扎针的位置,还是那根手指。
他把手指捏得很紧。
“......我要走了。”师父说。
他扎了三四针,拔出银针,问陈晨:“感觉好些了吗?”
陈晨点头。
他的手脚暖洋洋的。
父亲去世之后,陈晨的心情一日比一日糟糕,他整个人变得阴沉沉的。他很讨厌这种感觉。
他也不明白自己哪里不对劲。
“......你的腿骨折了。”师父说,“要静养。”
陈晨有些恍惚。
他想起来了。
他的腿被石碾子砸伤,骨头断裂了。
这么多年,他都在养伤,早忘了当初受伤时的疼。
陈晨心头一阵阵的刺痛。
师父从药匣子里翻找了一阵,找出了膏药和药粉,涂抹在陈晨的膝盖上。
他涂抹的手势娴熟利索。
涂完了,师父叮嘱陈晨:“这两天别用力,免得牵扯伤处。伤口不愈合,就算痊愈了,还是会留疤痕。你这么漂亮的小伙子,要是留下疤痕,就太可惜了。”
陈晨的心思,被他搅乱。
他点点头。
师父又道:“等你父亲的药喝完,你带着他到医馆去。我再开点药方给你,你照着煎熬,给他喝下。”
陈晨应喏。
师父交代清楚了,这才离开了。
陈晨坐在椅子上,发了好一会儿的呆。
等他回过神,发现自己又哭了一场。
他胡乱揉了脸,继续工作。
他的心绪紊乱。
父亲的死讯传来,让他无措。他想哭,却又忍着。他心头的悲哀,无处发泄。
这种无奈,令他痛彻心扉。
他一辈子没有体验过亲情。
如今体验到了。可这份体验,令他惶恐。
他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喜欢这种亲情。
他不想再失去父亲。
父亲对他和母亲非常宽容,待他们兄妹俩也特别好,就跟他的孩子一样宠爱。
陈晨每次提及父亲,他总会露出怀恋、幸福的微笑。
陈晨从未享受过父爱,父亲却用最美好的慈祥,教导他如何做一个合格的男子汉。
陈晨曾经想,假如父亲活着,他肯定愿意倾尽所有去孝敬父亲。
可惜——
“陈叔,你的药快凉了。”有个稚嫩温柔的声音,在陈晨耳边响起。
他吓了跳,扭头朝窗户口看去,瞧见了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她正冲着陈晨微笑,眼睛晶莹,唇色粉嫩,像含苞待放的花朵。
这个小女孩子,是邻村的小丫鬟。
小女娃长得漂亮,又机灵,惹人怜爱。
陈晨的心顿时软化。
他对小丫鬟微笑,道:“谢谢你。”
小丫鬟笑嘻嘻说了句不客气,转身跑开了。
陈晨盯着她,直到她跑得没了踪迹。
屋子里,只剩下陈晨一个人。
陈晨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
“......师父,你帮我准备好马车,我今日要去趟镇南王府,拜见宁平郡主。”陈晨对师父说。
师父听罢,皱起了眉头,不解道:“郡主为什么要见你?”
“......我去求她赐婚。”陈晨道,“我已经决定了。”
师父叹了口气。
他似乎想劝劝陈晨。
但他张了嘴,又没吭声。
陈晨道:“您不必劝我。我心意已决。我不想再蹉跎。”
师父道是。
师父替陈晨准备了马车。
他让陈晨骑马出行,这样路途近一些,也省得麻烦雇佣马车。
陈晨拒绝了。
他自己背了个破篓子,装了一筐的东西,打算步行去宁平王府。
陈晨的腿刚好,虽然骨头错位,并无大碍,不需要坐轮椅;而且他还吃了很多药,伤处已经愈合,走路轻松。
“师父说,不管怎样,我不能倒下去。我答应过他,要照顾好母亲的,不可言而无信。”陈晨这般想着,迈步往前走。
他不知道宁平郡主住在哪个府邸,只能漫无目的往北。
街道空旷而寂寥,偶有人家,却不繁华,透着凄凉。
陈晨一步步走,心情愈发焦躁。
他不敢停下来歇一下。他怕自己歇了,脑海中闪过一丝念头,他就舍不得继续往前走了。
走到了午后,陈晨才找到了王府的侧门,叩响了朱漆木门。
他在门口等候了半晌。
门里有护卫探头出来,问陈晨来此所谓何事。
陈晨将自己的名字报出来。
护卫听了,便进去禀告。
过了片刻,那人又出来,对陈晨道:“请随我来吧!”
陈晨道是。
他跟在护卫身后,进入王府。
护卫带他去了内院的一间厢房。
那间厢房的门半掩,有丫鬟在外面守着。
丫鬟见陈晨衣裳单薄,便请他稍等片刻,先进去通传了宁安侯夫人和老夫人。
然后,丫鬟领了陈晨,去见二夫人。
陈晨记忆中的宁平侯夫人,是个很和善的妇人。可此番前来,陈晨只感觉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