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石浑身上下的血液仿佛倒流了。
几十个骷髅人围着中间的刘总。
刘总已经被开膛破肚,他还有着微弱的喘息,一双手虚弱地抬起来,在半空里试图抓住什么。
他的嘴里应当在说:“救……救我。”
那一刹那,求生的欲望远远碾压过了其他。
孙石的腿如同灌了铅似的停顿在原地,手里的木棍抓得仿佛丧失了知觉。
沉浸在美食里的众多骷髅人没有顾及孙石,锃亮的牙齿紧紧绞着生肉。
他们没有胃,没有器官,单纯的吞食只是为了感受存在的价值和意义。
在大迁徙时候,羊群被一头狼追得四溃逃离,落入狼口的绵羊也是被开膛破肚,而其他的绵羊甚至来不及顾及死去被分尸的同伴,就进入大流亡中。
孙石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逃。
这是身为孱弱者的宿命。
他跌撞着往后退了一步,满脸是汗。
刘总黑色的眼珠紧紧地盯着他,看着孙石的脸孔上露出万分挣扎、恐惧、自我厌弃、不甘等极度拉扯的表情。
他大概是想救他的,但那张脸上已经表明了结果。
其中有个骷髅人抬起了骷髅头。
倏然收紧的手爪黏着一丝血沫,对着孙石的方向。
孙石再也无法控制,朝后狂跑而去。
刘总的手颓然放了下去,慢慢失去生机的瞳孔里倒映出孙石仓皇逃跑的背影。
那个骷髅人追得急,孙石浑身仿佛都下着大雨,被冷汗浸湿了,眼睛里满是眼泪,顺着眼眶往下流。
因为跑得及,孙石没有看清脚下的石头,摔倒在地。
骷髅爪朝着他后背抓来。
那一刹那,一柄斧头横劈而来,将孙石的肩上的骷髅白骨切断了打飞了出去。
孙石蓦然抬眼。
齐一手里紧握着斧头,一把拉着孙石的衣服将他从地上拉起来:“走。”
孙石拿手背擦了下冷汗,嘴角抿到腥咸的眼泪,他吼道:“刘总在那里!被这群怪物分食了,我想救他的,我想的!”
齐一说:“走。”
原本孙石的魂不守舍被这两声镇定剂似的走给稳住了。
孙石还没从虚脱里平复过来,声气不稳道:“我们得回去捡刘总的尸体,好歹他身前是个人,这种死法太没有自尊了。”
对面有十几个骷髅人,这里只有两个,更别说单个骷髅人的攻击力要远远高于人类个体。
齐一没有回应孙石的话,直接往后撤。
他的离开让孙石无措呆在原地。
孙石回头看了一眼背后茂密的树林,又看看齐一离开的背影,终是咬牙跟上了。
原来的地方却没有其他两人的踪迹。
原本说好是他们三个人在树下等他们,如今那树后的地方却是空空荡荡。
孙石问:“你来找我,那他们人呢?”
齐一也愣住了。
原地有一棵大树,树边矗立着几颗小树,叶子飘落到地上。
齐一朝四周环顾,忽然走向其中的一棵树,蹲下来,拂去地上的落叶。
露出下面的一些尘土,土质和旁边那些完全不同,像是新盖上去的。
孙石也跟着蹲了下来,看着齐一拂开那层泥土。
手掌下暴露出一些红,细小的、斑驳的血渍。
孙石猛然一惊:“他们出事了?!”
齐一点点头。
地上还残留着不分明的脚印的痕迹,孙石辨认出具体的位置,对齐一说:“往这边走。”
两人匆匆往脚印的方向跑去。
走出了百二来步,那血迹鲜明起来,到后面,地上拉出一大长条的血痕。
“他们应该是遇到了骷髅人的袭击,在争斗中一直跑到了这里,然后,有人被击倒了。”孙石分析道,“我们跟着这些血迹再往前找找,应该能找到他们。”
齐一抿了抿唇:“骷髅人会用泥土来掩埋血迹的吗?”
孙石一下子就卡了壳,他来不及说话,陡然听见齐一说:“对面。”
在他们面前,是一条并不宽的河。
在河对岸,与他们同行的男生浑身都是血。
他还是死不瞑目的状态,眼睛瞪得极大,尸体的香气吸引了大批的骷髅人,围在他周围,大口撕咬着血肉。
连续两次看见同伴被怪物分食让孙石的脑袋轰一下炸了。
他浑身上下都僵住了,齐一却没有管孙石,顺着脚印继续寻找另一个人的踪迹。
脚印变得繁杂起来,像是多个人混杂在一起,难以分辨出来。
孙石陡然叫得:“齐一,你抬头看!”
齐一抬起头来,在他们肉眼可见的地方,有教堂穹顶十字架的标志。
孙石没有再停留了,率先大步往前走去。
很快他们就找到了教堂的具体位置。
通往教堂的路上,有一股隐隐的铁锈腥气,地表颜色像是那种已经干涸了的血色。
教堂外有一个标牌,红字黑底写着【骷髅教堂】,前面两字明显是被人用红笔涂抹掉了,原字是什么看不清楚,只能看到后来重新写上的骷髅二字,甚至在这字上画出了一个骷髅头的标志。
标牌上停着一只黑色乌鸦。
孙石深吸了口气,一前一后和齐一往里面走。
推开教堂大门的刹那,光涌了进来,纷涌的尘灰在半空里扬起。
齐一不适地眯了下眼睛,拿手挡在眼前。
孙石不敢置信地叫道:“老师!”
背对着他们,一个佝偻着背的男人跪在基督像前。
压在地上的手指微微泛白了,食指和中指交叉着,像铁钉深深嵌入骨髓之中。
随着那声叫喊,男人回过头来,脸上满是泪水。
“他死了。”
*
【名称:李斯安】
【精神值:49】
【血量:70】
……
【名称:李斯安】
【精神值:42】
【血量:44】
……
【血量:30】
狂掉的血量让李斯安几乎说不了话,手里的石头还未砸到晏楚头顶,就摔了下来。
晏楚的铁链箍着他的头,一次次往坚硬的石壁上撞击。
李斯安的眼前金星乱冒,胸膛一股气翻滚着,鲜血从嘴里吐出来,流过嘴角。
他以为自己要死了。
连求饶的声音都累得吐不出来。
晏楚全猛然停了下来,雪白森然的白骨爪子猛然箍住了李斯安的下巴,将他昏涨的头抬了起来。
“就这么死了实在是便宜你了。”晏楚拍了拍李斯安的脸,阴恻恻道,“把眼睛睁开,看着我打你。”
李斯安心道:这不是有病吧,谁会睁着眼睛看挨打,要打快打,要死快死。
他心头疲惫不已,想着死了就死吧,思绪越来朦胧困顿,竟然想到了先帝创业未办而中道崩殂,今天下三分,益州疲弊,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
在这危急存亡之际,他,李斯安,居然背了出来。
默背着,李斯安流出了一道欣慰的眼泪,可惜他的语文老师再也看不到了。
如果上苍愿意给他一次活着的机会,他一定要跑到语文老师办公室,把这篇课文背个一百遍呀……一百遍!
随着他眼泪的涌出,骷髅王的动作却意外停了下来,满是诡异地观察着李斯安。
然后,晏楚不可思议地嚷嚷起来:“你竟然在流泪,你这家伙竟然还会流眼泪?!”
李斯安的眼睛睁开了一丝。
一个骷髅掌猛然朝着他的脸打了过来,“啪”一声将他的头打歪了出去,一个鲜红的巴掌印在他脸上浮现。
毫无征兆的,晏楚一把箍起李斯安的领子,将他提了起来:“你就算掉了几滴眼泪,那又怎么样。”
李斯安的视线已经很朦胧,恍惚中听到系统播报血量值掉到了19,他脑袋里一片空白,手颤巍巍地抬起来,蹭了下嘴角的血。
晏楚晃着他的头,冷笑:“你觉得我还会再信你吗?我没那么好骗,季绥,你有本事再在我面前自杀一次,这次我绝对让你死个通透。”
李斯安声音晕乎乎地传来:“臣本布衣,躬耕于南阳,荀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
晏楚以为自己听错了,问了句:“什么?”
“臣本布衣,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今天下三分。”李斯安被这么一打断,也茫然了,“天下三分,益州疲弊,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今天下三分。”
听清楚他在说什么后,晏楚冷笑了一声,眼睛里像是瞧见了什么遥远的东西。
晏楚回头,从石壁角落里拎出了一个手掌大小的钢铁东西。
李斯安还没来得及看,就被晏楚拉着领子,拉至眼前。同时,晏楚抓着李斯安垂下来的手,按住身上捆了千年的铁链,往外费力一扯。
随着晏楚身上铁链的落地,他站了起来。一个巨大的影子投落到李斯安的头顶,形成一片巨大的阴影。
李斯安已经被打得一身血,狼狈地倒在地上,嘴角冒着血,睁着无力的眼睛,看着晏楚一步步逼近。
晏楚蹲了下来,由于千年未动,又刚刚离开束缚,僵硬的身体甚至能听到“咔咔”的动静。
已经变成白骨的手爪一根根暴露在外,骷髅爪抓着一个嘴套。
李斯安认得那嘴套,是拴大型恶犬用的狗嘴套。
因为他的同桌兼邻居齐婴养狗,狗叫貔貅,半人大小,去某些场合里就戴着这么个嘴套。
可以防止恶犬乱咬、乱叫、乱伤人。
晏楚盯着他的表情看,脸上浮起一丝轻蔑的笑。
“好看吗?这是为你特意准备的,我很早就想亲自给你戴上了。”
李斯安还在垂死挣扎:“我真不认识你啊弟弟,你要报仇你找你口中的那个季绥去啊,你找我干嘛,冤有头债有主,我就是一个在混高考的苦逼学生,我操,你干什。”
话还没说完,那嘴套被晏楚双手按着紧紧压上了李斯安的脸。
晏楚丝毫没有给他废话的机会,将铁嘴套粗暴一压。
像是为李斯安定制的一样,加密的粗铁丝穿过他的脸,几根皮革绑带结结实实捆住了李斯安的后脑勺。
这给狗戴的嘴套就戴上了李斯安的脸。
李斯安一瞬间陷入了沉默。
强烈的屈辱让他连耳朵尖都泛红了,在黑暗里胸膛不稳地起伏。
这明显并不能让晏楚满意。
晏楚粗暴一扯,靴子一压,将李斯安整个身子往下踩,李斯安被推得匍匐在地,带着犬嘴套的脸重重砸在地上。
晏楚拿出了一条黑色项圈,手绕过李斯安的脖颈,给他戴上了。
项圈的那一端连着粗长的银色铁链,被晏楚牵在手里。
李斯安的脑袋挨着地上,只能看到一片漆黑的光与银链反射出的倒影。
他喘着气说:“你叫晏楚是吧,我记住你了。”
晏楚不怒反笑:“恶狗就是要戴上狗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