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双猫猫竖瞳里,倒映出一双修长的腿,长得看不到边,对于狸猫视角来说确实是这样,十几只被捆得严严实实的狸猫仰望着头顶高不见底的少年,“喵喵”直叫。
李斯安脸上的酡红未消,诡异地盯着这些“人质”,这让他浮起一种荒谬喜剧的错觉:“你还把全村的猫都绑架了?”
齐一纠正道:“是我们。”
底下数只毛茸茸的小爪子在半空气愤挥舞着,一排猫猫垂头丧气,奈何它们虎落平阳被犬欺。
竟然还是一只带着嘴套的恶犬,简直有辱猫格。
等老了之后和其他老头们吹嘘前半生的谈资不就有了吗?
——年轻的时候,我跑到一个村子里,和我的同伙一起绑架了全村的猫。
简直是惊天地泣鬼神。
这哪是一个人能干出的事,都是什么事啊。
李斯安蹲在这些狸猫们面前,几只猫呲牙咧嘴地冲他咆哮,他视若无睹,伸出一根手指去逗猫,猫猫们各个被他逗怒了,怒发冲冠,喵声冲天。
李斯安:“猫猫那么可爱,为什么绑架猫猫,齐婴,你怎么一点爱心都没有。”
“齐一。”齐一补充道,“是你让我绑的。”
“不是我吧,我可喜欢小动物了。”他矢口否认。
伴着那声,他身后的大黄陡然冲他后脑勺发出一声叫唤:“汪!——”
齐一只看见眼前一阵扬起的灰尘,原地就没了李斯安的影子,一分钟后,灰尘又扬起,李斯安喘着粗气,躲到了齐一身后:“靠,哪来的恶狗。”
被绑得严实的胡七出声:“大黄,过来。”
原本还神气活现的大黄狗立刻听话地走过去,坐下。李斯安抬眼,看见被绑在猫间的,唯一不是狸猫的人类小孩,这小孩子大概也就七八岁大。
接触到李斯安的视线,胡七说:“我让大黄带你们去拿钱,拿到钱,你就放开我们,这次是你们相救,不用担心我们村子的人反水,大家都很感激你们。”
“嗯?”李斯安转头,问他的同伙:“你还抢劫了一个村子?”
同伙轻咳一声:“准确的说,是我们。”
但是伤患为大,李斯安和齐一先将地上被打得半死不活的血人抬到屋子里,昏迷不醒的王启头上都是血,不知是被谁打的,下手那么狠,脸上还有一道长长爪子的刮伤,像被猫给挠了。
李斯安懂得简单伤口的处理,替他稍微包扎了下,中途王启醒来过一次,呼吸微弱,手指攥住了李斯安的衣角。
李斯安急忙放下手里的水,去扶王启坐起来,王启嘴唇张合,李斯安凑近耳朵听,王启的声音断断续续:“对不起,我,麻烦你了,小李,我请你吃葡萄,你要,做,做个人吧。”
李斯安低头看王启,又晕过去了,齐一见他们不知怎么就凑在一块咬耳朵,多看了李斯安几眼,就这几眼让李斯安猝然回头,恰好捕捉到齐一还未抽回的目光。
齐一顶着张陌生的路人脸,眼睛还注视着李斯安,脸上却没什么动静。
李斯安两颊陷出两个酒窝,笑眯眯地问:“你想不想知道刚刚这男生跟我说了什么?”
齐一:“不想。”
“骗人,你就是想了。”李斯安说,“干嘛这么口是心非呀,你过来,我就告诉你。”
齐一没表情,也不过去,很冷淡的模样。
李斯安招手:“过来,过来。”
许是他招手的样子过于正式,脸上神情也很慎重,仿佛王启说了什么重要遗言似的,齐一走过去。
李斯安见齐一真的靠过来,哼笑一声,说:“他夸我长得帅呢。”
“……”
李斯安:“你信吗?”
答案肯定是否定的,在正式场合开不太正经的玩笑这种事,只有李斯安做得出。
“什么时候还钱?”李斯安问。
齐一:“。”
李斯安说:“还有我请侦探的钱也算你账上,为了找你,我雇了八个私人侦探,用尽了我这些年存下的所有新年红包,要是还不肯还,你他妈就给我当场去世吧,你家明明那么有钱,还骗我的钱,你是不是人啊。”
齐一刚想开口,李斯安眯着眼睛,落出一句:“别以为你换个马甲我就不认识你了,一天不还钱,追杀你到天涯海角,要钱还是要命,你就说。”
齐一:“都给你。”
李斯安原本好端端说着话,被齐一猝不及防的一打断,大脑有一瞬间的卡壳,反应过来后,整张脸突突涨得鲜红,连睫毛底下都是烫的,熏得瞳孔一片雾气。
好句子,抄下来,以后拿去撩他对象。
李斯安忍着臊意,手臂搭上齐一的肩,语气捉摸不定:“你的命也给我?”
齐一点头。
反正命放自己手上还不安全,不如拿去给李斯安,钱是本来就欠下的,拿钱买命,拿命赚钱,是个死循环,按照这逻辑并没有错,送人了反而还轻松一些。
李斯安:“你知不知道这话什么意思?”
齐一:“知道。”
知道个锤子,齐婴就是个憨批,活见鬼的傻逼。
李斯安:“那你先叫声爹听听。”
齐一忽的抬了眼,定定看着李斯安:“李斯安。”
李斯安下颚微抬,嘴巴抿成一条线:“听着呢,叫呗。”
“我是你爹。”齐一出声,说完这句,没有丝毫犹豫,利落地抽腿就走。
李斯安意识到被他反戏耍了,脸色爆红地追在后边,满是委屈劲地说:“喂?你就这么对你爹,这么多年,我是养了个白眼狼吗,真是子孙不肖呐。”
白眼狼猛然停了步,李斯安刹车未及,撞到他身上,撞痛了鼻梁,往后退趔趄了几步,对方不紧不慢回过头来,问:“给了命就要当爹吗?”
“对。”李斯安很认真地回道:“你就说是不是我填充了你缺失父爱的童年,这种情况下叫我一声爸爸不过分吧。”
“那你呢?”齐一反问。
李斯安的缺失难道就不是齐婴填充的?众所周知,李斯安也没有爸爸,齐一说:“你对我做的事,我同样对你做了,你让我叫你,那你是不是要先叫我。”
李斯安听着真的好有道理,他便叫:“爸爸!”
齐一侧眸,黑眼珠漆暗,动了两下。
李斯安说:“好了,该你叫我了。”
齐一唇带笑意,很淡,若有若无的,偏过脸,掩饰笑意。
等李斯安意识到上当受骗后,眼睛睁大了,满是受伤:“你骗我?!”
齐一:“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叫你爸爸。”
胡家村一窝老少,在之后的一个小时里,就看到拉拉扯扯的两个人,以龟速朝他们蠕动过来,其中一个攥着另一个的衣袖,你推我扯,哼哼唧唧一路。
“叫爸爸。”
“不叫。”
“叫爸爸。”
“不。”
“我要告你爷爷了,你叫不叫,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希望你你不要不识抬举。”
“我等你去。”
“你又欺负我,你玩完了我跟你说……你等着,我找我兄弟们来打你,我弟兄们可坏了,浙南道上一条街,打听打听谁是爹。”
“随意。”
“叫声爸爸我就原谅你,算我求你了,齐婴,齐哥,你怎么可以欺骗我感情呢我这么相信你,就叫一声嘛。”
“不叫。”
一路快走到现场时,他们之间的气场也变得正经起来了,像是意识到了做正事。
李斯安说:“对了,我忘了件事。”
齐一:“?”
李斯安思忖,什么也想不出,他大脑像从油锅里刚捞出来,混混沌沌,太阳穴的地方尤其酸胀无力,什么都记不清楚,便道:“你都给说说呗,这里发生了什么。”
齐一就从别墅开始说起,将他如何与自己遇到、刘总之死以及在昭定皇陵、胡家村碰到的事情,简单复述了一遍。
李斯安半信半疑:“你说外面那一群狸猫都是人,用天价菜品讹了我们?”
“嗯。”
“你最好能确定是哦,这可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李斯安说,“万一不是,我们牢里见。”
毕竟在刑法中,非法猎捕、杀害珍贵、濒危野生动物罪[注1],少说都要五年有期徒刑,他们捆的,少说也有十几只。
齐一抬下巴,示意李斯安抬头看。
李斯安愣住了。
方才捆猫的位置出现了大大小小的人类,从老弱妇孺到青壮年都有。
胡七率先被解开束缚,径直冲着其中一个黑脸男人叫:“忠叔。”
李斯安头有些疼,眼前闪过一些零碎片段,但如走马观花,什么都看不清晰,他晃了晃脑壳里的水,从猫变成人的震惊中恢复过来,上前替胡忠松绑。
胡忠定神,将事情原委解释给他们听。
“本来过完今天,我们就打算告诉你们的。”胡忠说,“我们对每一批玩家都是这样,你们在胡家村吃几顿饭,再去探一探矿场,倘若能活下来,我们就把往事告诉你们,之后你们顺着来时的路走,就能离开这个游戏了。”
“所以你们一开始打算讹了我们之后就放过我们走?”李斯安问。
“是的。”胡忠平静道,“毕竟你们的命对我们也没有用。”
那倒是实话,他们只是花钱买命。
“你说吧,我们听着。”李斯安说。
胡忠只字不提自己的狸猫身份,而是简单概述了下往事:“浔山北是龙脉,昔年王朝大都坐落之地,这个地方并没有明确的记载,无名无姓,只是这些年不知怎么的被泄露出去,出现在公众视野里,浔山有皇陵这个说法传遍了盗墓圈。”
“从八年前开始,一批批倒斗的涌入这里,前几批都死了,这里的名气也越来越大,后来一批专业盗墓者来这里定居,说是定居,实则是为了逃避警察的抓捕,那个时代,科技还没现在发达,他们白天假装农民干活,夜里则是挖坟墓,将此处的坟墓挖空了。”
“但是,我们胡家村人的身份是守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