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安的手猛然收了回来。
他就说,为什么这一个晚上会那么难熬,噩梦加外力的双重打击,简直要命。
齐婴瞧着他从不敢置信变得懊丧,也很识时务地闭了嘴,去桌子上拿空调板关空调,齐婴余光往后,瞧见李斯安慢腾腾地开始穿衣服,便等了一会。
李斯安的校服穿得也随意懒散,最上面几颗扣子永远是不扣的,露出大片锁骨,领带也松松系着,像某些日漫里蔫坏的不良少年。
穿完衣服,他开始穿裤子了,齐婴就没再看了,低着头看表。
李斯安穿好校服后就直奔门口的齐婴,齐婴耳根还带着被热空调熏红的淡淡绯色。
李斯安整个从后边扑上来,撞得齐婴往前一踉跄,李斯安的手臂飞快一伸,搭上齐婴的背,很娴熟地完成了一个标准的狐朋狗友式的勾肩搭背。
他笑嘻嘻地拿脑袋去撞齐婴的脑袋。
两颗头一碰。
“诶,这才像话嘛。”
那尖尖指甲的手从齐婴肩膀上垂下,齐婴问:“你不难受了?”
“难受啊,这不有你吗?”李斯安说,“说疼其实也没那么疼,你在我还慌什么,天塌了有高个子顶着呗。”
他们踩过石板路,原本那一池锦鲤摇曳着金红尾鳍,纷纷朝着李斯安的方向游去,李斯安在前走,它们顺着李斯安走的方向游动。
齐婴如有所感,脚步放缓了几秒,朝那处看去,鱼儿们便四散溃逃了。
李斯安以为他在看凉亭,也侧过眸去,庭院里各有两处凉亭,一黑一白,因为时间过久显得有些残破,黑亭子里还放了个窝。
李斯安解释道:“我想拆了给貔貅改造一个狗窝,但爷爷不让。”
“我强拆他还骂我。”李斯安说,“但后来有人来我家玩,有几个说什么,‘万物负阴而抱阳,中气以为和’,还有什么‘水利万物而上善’的话,我也听不懂,但是问题不大,反正跟我也没关系,考试又不考这个。”
他们一路说着便走了过去。
完全没有注意到水池中的锦鲤曳尾,泛出淡淡的红光。
中间一黑一白的凉亭,如同阳鱼和阴鱼,若是用无人机拍摄,就会发现,这整个住宅,分布像一个大型盘踞的太极图。
六爻之动,三极之道,生生不息,整个阴阳陷在混沌中,拨开迷雾,开始慢慢转动。
齐婴半是搀扶着李斯安往家方向走。
说起来齐婴也是一个人住,齐归林常年在黑龙江,偶尔才回南方,就这偶尔才出现的频率,还要被一通电话叫到了学校,李斯安也不知道昨天那事情齐婴是怎么跟齐归林解释的,如果齐归林骂了齐婴,那……也是齐婴活该。
齐婴住的房子显得寥寥寂静。
大而空,要不是还有条有狗在,李斯安都怀疑人会住出病来。
还没踏进,李斯安吹了声口哨,一只有半人大小的哈士奇从房里蹿了出来,一下子朝他扑来,险些将李斯安扑倒在地。
李斯安和它玩了一阵,笑眯眯地摸貔貅的狗头。
齐婴转头就不去不知道去干什么了。
李斯安不由思忖:“反正也走不动路了,不如让貔貅驮着我去上学怎么样?”
他蹲下来,摸摸貔貅的狗头,好生打着商量语气:“貅哥,你愿不愿意驮着你爷爷去上学。”
貔貅一对狗眼瞪圆了。八壹中文網
放过他吧,他只是一只哈士奇。
怎么去学校也成了问题,李斯安的身体状态差得像生病,若是走那么多路指不定会生病。
正当他蠢蠢欲动地朝貔貅伸出魔爪时,齐婴从地下车库里翻出一辆陈旧的双人山地车来。
那是李斯安初中时买的,少年人耐不住性子,骑了两天就转手送给齐婴。
李斯安不要的玩具都会送给齐婴,这导致长到现在的年纪,齐婴的家里除却黑白灰,就是一堆李斯安的旧玩具。
“还能骑吗?”
齐婴试着转了下把手,有些生锈,发出咔咔的声响,但勉强能骑,载人也比较艰难,何况骑一步零件一晃的。
齐婴说:“难骑。”
“试试嘛。”李斯安说,“学校离家就这么几步,打车怪奇怪的。”
但骑小破车也奇怪,何况小破车上载着这么两大个的男的,简直离谱,更离谱的是,男上加男再叠狗。
貔貅想必也没碰到过这种状况,狗头很郁闷地一低,勉强和这两人一起挤在狭窄的小破车上。
明明都那么挤了为什么还要带它,它只是条弱小无助的大狗狗。
三只骑着个磕碜的小破车,摇摇晃晃往学校开去。
一路上几个学生瞧见这大型凶器开来,不乏新奇又有趣的打量。他们班的体委章钰遥遥就喊:“安狗,怎么回事啊。”
李斯安从后抱着齐婴的腰,闻言指着这大凶器,得意洋洋地笑:“朕的坐骑,牛吧。”
“你稳着点。”章钰远远冲他们喊道,“下午还有体测,要算进其中成绩里面的。”
李斯安伸出一只手,朝后摆摆,示意自己明白了。
到站后,齐婴将貔貅放下山地车,貔貅通常能自己溜自己,早上陪两人到学校后,就自个出去转悠一圈,然后施施然回家。
李斯安拄着齐婴回到教室,勾肩搭背的,看上去亲密得不行。
任谁看到这一幕都不会想到这两个人在昨天打得死去活来,砸桌子摔本,还叫上了家长。
班里人对他们都见惯不惯了。
“你们在回忆童年吗?笑死了,就早上那会,有人给我发了图,不至于吧哥哥,你们都多大年龄了还去折腾那辆小破车?你那辆小山地都快三四年了吧。”李斯安还没坐下,今哲克就转过头来。
李斯安打了个哈欠,将头搁在桌子上:“你爹累啊,得找人带带。”
旁边学委过来收作业,作业本已经写完了摊放在桌上,齐婴将自己和李斯安归类分好的作业本递过去。
早自习铃响了,他们就各自转回头去。
李斯安瞧见手上偏长的指甲,拿着指甲钳慢慢剪指甲,齐婴坐在旁边默背课文。
一路也没人提醒,很快数学老师就来了,韩仁继续讲上次考试的题目,余光看到最后一桌相安无事坐着,不由十分欣慰。
直到周一第一节课下课,铃声响起,在学生们纷纷往操场集合时,李斯安心头升腾起一股慌乱感。
等下,他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对了,检讨书!
被教导主任捉了个现行后,让他们两个上去做检讨。
李斯安早已忘得差不多,他慌乱地去问另一个人,“齐婴,你写了吗,两千字检讨书。”
“我从来不写检讨书。”齐婴说。
齐婴的回复让他心安起来,那样就不是他一个人忘记写检讨书了。
李斯安坦然地挺直了背,虽说内心已经慌得一批。
国旗升旗的那一刻,国旗下,教导主任目光笔直无误地穿过一众学生,落到中间的倒霉蛋身上,说了一段官方话。
“遵纪守法是一个良好公民的基本素养,我们不能在学校里打架……你们不用全部检讨,就念两三百个字吧,节省大家的事件。”
李斯安大脑依旧一片空白,齐婴已经拿住了话筒,手上的作业题练习册上面空空荡荡,干净得如同一张白纸。
然后就这样的条件,齐婴说的话竟然还格外像真的写了一份两千字的检讨书。
这次犯错误,我反省了很多,这也使我清楚认识到自己的不足之处……作为学生,应当好好遵守校规校纪。
李斯安愤怒了,十分不敢置信,觉得齐婴背叛了他们的组织!
就好比一起去考试,两人明明说好了都不及格,齐婴却背着他及格了,还拿了个好名次。
他怎么可以背叛他们的组织。
教导主任把话筒递给李斯安。
李斯安一下子卡了壳:“我,我是李斯安。”
远处的韩仁鼓励地看着他,对他比口型:“别紧张。”
“我的同桌齐婴,是个好人,他很好。”李斯安咽了口口水,“他。”
李斯安贫瘠的语文让他无法组织合适的词。
半晌,他含糊不清地说。
“齐婴特别好特别好特别好特别好特别好特别好特别好特别好特别好特别好特别好特别好特别好特别好特别好特别好特别好特别好特别好特别好特别……”眼看教导主任的脸色越来越黑,李斯安果断收尾,“啊,齐婴,你像个太阳,天天晒着大家,冰块都融化了你却没有,我打到的不是你,是全人类的希望。”
李斯安说完两句,匆匆想走,被教导主任拦了,要求他好好把检讨做完,不然罚双倍字。
李斯安只好停了下来,但支支吾吾半晌,终于憋出了一句:“打架是违法的,我个人建议大家最好不要进橘子。”
话音刚落,底下就爆发出一阵热烈的喝彩声,前面几个男生带头喝彩鼓掌,提声道:“好!感悟得好!李斯安牛逼!遵纪守法第一人,安子永远不进局,好!说得好”
一时掌声震耳欲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