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都挤在门口,仓惶不安地仰视头顶巨大的屏幕。
这块屏幕横亘在半空的铁门上,足有二十米高度,近三十米的宽度,如同影院巨大的银幕,用鲜红的开场来迎接他们年轻的观众。
从铁门里朝外看去。
来往人流依旧,马路上城管在抓摆摊的小贩,行人手拿着热气腾腾的小吃,下班路过的工作党,还有来接学生的家长,靠在车边刷手机。
但他们都仿佛没有看到咫尺之距的铁门,以及铁门外那些造型奇特的人。
人群里爆发出一阵吵闹,最前面一个人抓着铁门的栏杆,对校门外离得最近的、和其他家长谈笑的女人吼道:“老妈,我在这!”
但那个家长仿佛没有看到,依旧笑盈盈地和人讲话,脸上表情丝毫未变。
她看不见他们,看不见几米之外铁门里乌压压一片的困兽们。
学生们心都渐渐沉了下去。
“怎么办?”
“完了,世界末日了。”
“少他.妈封建迷信虚无主义,怎么可能世界末日,出口呢,有人去南门看过了没?南门能通吗?”
“南门也一样,被这不知道从哪冒出的大铁门锁了。”
整个学校像囚笼般被钢铁围困住。
人群焦急成乱糟糟一片。
李斯安唇抿得泛白,和手机上的笑脸对望。
他握着手机的手指攥到发紧,险些把手机砸了出去。
黑屏上的笑容是会动的,伴着笑容越扩越大,鲜血从黑色屏幕蜿蜒而下。
一滴,溅到李斯安苍白色手指上,血珠滚了下来,一涟,染红手指。
对着李斯安,笑脸的眼睛里流出血来,整张笑脸渐渐扭曲。
李斯安呼吸微乱。
他装作不在意地将手机放进裤兜里,在乱哄哄的人潮里装得像个正常人。
他的手映在阳光下,上午刚剪短的指甲又长了,仿佛野兽的爪牙,流着血。
与周围人都格格不入。
李斯安飞快看了眼四周,将手藏进口袋里,偷偷地用衣服剐蹭掉上面的血痕。
这点小动作起伏很小,却仍然被发觉了。
李斯安的手腕,被一双手从后抓住了。
李斯安回过眸,对上齐婴的目光,李斯安嘴唇蠕动了下,但不知道从何说起,很是郁闷地垂下头,任由齐婴把他的手从兜里□□。
细白的手指沾着血珠,指甲尖尖蜷成漂亮的弧度,搭在一起,沾着点点血迹。
“怎么了?”
“不知道。”李斯安说,“碰到奇怪的东西了。”
隔着纸巾,齐婴把李斯安的手捧在掌心里,同时又抽出一张纸,包住李斯安沾血的手指,细致地擦拭上面的血迹。
李斯安和齐婴离得近,一偏头就能看到对方垂下的眼眸,专注地落到手指上。
齐婴:“要呼吗?”
别人听不懂他们之间的谈话,李斯安却瞬间听懂了。
小时候李斯安一受委屈就喜欢用眼泪发泄,他没有爸爸妈妈,爷爷管不住,有时候站在窗户外边,偷偷看别人一家三口吃团圆饭然后被驱逐,有时候到处去野,经常野孩子似的在外弄得一身伤。
小时候的齐婴比现在可爱多了,会和他蹲在一块,小心翼翼地用嘴吹他的伤口,然后奶声奶气地说,呼呼痛痛飞走了。
然后两个小可怜虫就抱头痛哭,其实也不是两个,一个蹲在地上哼哧哼哧掉眼泪,一个手足无措望着地上缩成团子的同伴。
小齐婴抱着他的头,安慰道:“不就是没有爸爸妈妈吗,我也没有,他们说你叫齐婴,你为什么不叫弃婴,然后天天叫,弃婴,过来,叫你呢,弃婴。老师问他们,他们就说,我叫的就是齐婴呀。”
地上那小只听了觉得更伤心了,手捂着哭肿的脸惨声:“你居然比我还惨,我一定要和你当好朋友。”
虽然后来齐婴的性格渐渐长歪了,但他们之间的惯例也始终没有变过。
李斯安从回忆里回过神来。
他的手被齐婴隔着纸巾捧在掌心里,李斯安罕见的迟疑了。
李斯安想告诉齐婴上面的鲜血不是他流的,但话到嘴边,诡异地沉默了。
只有没品的人才会说谎,幼稚园老师当年说。
齐婴见他不动,也等着。
片刻,李斯安垂下眼帘,眼虚望着齐婴的下巴,很小声地说:“要。”
齐婴低下唇,微凉的气息吹到李斯安的手指上。
李斯安本来就不疼,如此一来,不疼也泛出点来:“齐婴。”
“还疼吗?”
李斯安眼睛还一瞬不眨盯着齐婴的脸,声音很轻地含糊道:“还要吹吹。”
气息从齐婴唇中呼出,扫过白皙纤长的手指,嘴唇近得就像快贴上去,侧颜显出长大后的俊美轮廓。
李斯安手指蜷了下,眼里雾气蒸腾,耳朵尖因为撒谎红了一片:“齐婴,如果我是个坏蛋怎么办。”
“嗯?”
“你还会给我吹吹吗?”
“嗯。”
旁边人慌的慌,泪崩的泪崩,早被头顶这块屏幕和外边场景吓得六神无主,正飞跑去校园各处找出口。
意外瞥到这一幕,人脸都绿了,边跑边吼:“操,都世界末日了,他俩干啥呢!!”
旁边的人在风里狂奔,撕心裂肺地回道:“吗的我都看了五年了你这算什么,他们从小这样的,习惯就好,现在要怎么办,我没信号了,电话打不通,北门,谁去北门看看!”
一时人潮浪花似的扑过他们,又流走了。
半晌,齐婴才松开李斯安的手,将擦干净的手送还给李斯安。
李斯安爪子发痒地在抓了抓空气,插进了兜里。他回过头去顾涌动的人流。
“怎么回事。”
“不出意外的话。”齐婴冷静道:“你也开始做梦了。”
李斯安想说点什么,但又觉得此话满是槽点无处可说。
别吧,还做梦,他以为他是盗梦空间吗。
但他虚心讨教:“是吗,那梦怎么才会醒。”
“等。”齐婴道,“过程可能会有点恐怖,但都是梦,不要害怕。”
李斯安刚要说话,却见他们头顶的屏幕虚晃了下。
原本那行红色的惊悚轮回在半空跳动,如大珠小珠落玉盘,珠连成线,轰然倒塌成血水。
血水如大浪般从屏幕那端铺天盖地地淹来。
有些人还站在校门口研究铁门,瞬间被血水冲开了大半,尖叫声响彻云霄:“啊!!——”
“快跑!”
“救命——”
有些来不及跑的,满是恐惧地望着头顶盖来的血。
然而血水迟迟未至。
李斯安捂在眼睛前的手指张开来,从齐婴肩后探出头。
血水已经退了回去,他们才发觉,这根本不是什么真血,这块屏幕就像商业中心的裸眼3d大屏,造的过于逼真让人产生被吞没的幻觉。
李斯安松了口气,手按上齐婴的肩膀,勾着他脖子喘气:“我刚还想拖着你跑,它可来得太快了,还好是假的。”
“滴-答-”
“动了,动了,你们看它动了!”
他们头顶,巨大的显示屏上跳出一行数字来。
24:00:00
毫无征兆的,最后一位数字拨动了秒针。
23:59:59
伴着那串数字,李斯安耳畔滑出刺啦的声响,那声音带着电流声钻入他脑海。
【用户信息监测中,正在载入……】
【玩家名称:九尾。】
【生存值:100】
【精力值:100】
【血量:100】
【点击查看发布任务与角色卡片。】
李斯安一愣。
他清楚记得上一回进入游戏时是用户名称,并且冒号下是李斯安,这一次直接从用户变成了玩家,连物种一栏也都消失不见,唯一的好处就是生存值是从99跳到了100。
用户和玩家有什么区别么。还有王启曾经说过的技能卡牌,他怎么还没有卡牌。
李斯安下意识看向齐婴,发现齐婴头顶不知什么时候冒出个红色的感叹号。
李斯安去摸感叹号,摸了个空,他百思不得其解:“嗯?什么?”
齐婴很主动地把自己面板给他看。
李斯安眼前虚晃了下,窜出来一大排文字。
【玩家名称:d】
【生存值:隐藏】
【精力值:隐藏】
【血量:隐藏】
李斯安:“诶,你为什么不是叫齐婴啊。”
齐婴:“那你叫什么。”
“九尾。”李斯安说,“也对,我也不叫李斯安,那也不能强迫你叫齐婴。这太邪门了,如果能问问王启就好了,这老奸巨猾的家伙混社会的,懂得比我们都多。这次不知道是怎么玩,还有没有别人在。我之前在新手教程碰到个性情恶劣的女玩家,入侵了我面板假装是系统唬得我团团转。还有个叫什么人皮北的,眼神像想吃了我似的,先不说从头喷到尾的天赋型杠精喷子选手宋怀……就不知道他们最后都去哪了。”
李斯安仔细想了想,总结道:“社会人很难对付,而且某些人很会装很坏,齐婴,你尽量抱好我大.腿,别被他们给欺负了。”
齐婴瞧着他亮晶晶的眼眸,散漫地嗯了声:“是很坏。”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眨眼已经跳到了23:56
电流声从学校的广播里尖锐响起,原本还在路上跑的学生仓惶抬眼,远处肉眼可见的巨大屏幕上,倒映出一个被五花大绑的男生,惨叫就是从那传来。
李斯安一愣,和众人一起看向中间的屏幕。
声音从广播里传出,乍一听像个年纪很小的小女孩咯咯笑着。
【滴-答-】
【嘻,距离各位的毕业典礼开场还有二十四小时,相信诸位已经迫不及待走出这所学校了吧,厨子正在烹饪美味的食物,老师说努力就会有回报,可我只在深夜里哭泣的姐姐不见了,麻烦大家将她还给我吧。】
小女孩的声音霎时变成了冰凉的电子声音,如同毫无情绪的ai,念出游戏规则。
【每隔一小时,厨子就会挑取一个人作为死亡对象,一旦晚宴开始,还没有找到诺伊的姐姐,发怒的诺伊会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