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和薇姐到哪了?”监听员忽然问。
助理身后的转椅转了个方向,原本脸上的神色被严肃取代,透过架在鼻梁上薄薄的眼镜片,一排蓝绿色的数据字符涌动,凝固成两个绿色定位锚点。
“找到了。”助理说,她忽的不说话了,用一种五味陈杂的表情盯着屏幕。
“嗯?怎么了?”
“你自己看吧。”
在她背后,监听员俯下身来,凑近显示屏,方镜片中,只见屏幕中两个绿色的定位点正在一个诡异的地方,那位置诡异偏僻得让人纳闷。
他喃喃:“33°32’n,30°50\'e。”
年轻助理叹了口气,靠回了椅背上,两只手捂住了耳朵。
下一秒,整个机舱震了一震,耳边传来一声咆哮:“谁让他们跑到叙利亚去的?!!!”
助理:“四个手机都关机了,联系不上,而且根据时间,老陈和薇子已经在那里呆了一段时间了。”
监听员:“好,好。”
这两声好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年终的kpi啊。
一事接着一事,助理想开口说两句一张口熬夜加班的后遗症就来了,累得叹气,打开了另一台操作器。
千人的幻影被绑在椅子上,每个人脸孔呈现出震惊恐惧与愤怒的神情,还有的在不住挣扎,试图用身体去撞束缚的椅子。
监听员的注意力被吸引,也顾不得再管那两个不靠谱没边的家伙,重新转回注意力,端起就近桌子上的清凉菊花茶,以抵抗多天通宵工作的上火。
虽说屏幕里暂时显示一切正常,但期间就且不说病毒入侵吧,攻击服务器域名的黑客就有好几。
显示屏上,助理的手指按在控制键上,久落不下,终转过头去征求监听员的意见,监听员垂下眼皮,指骨有些失去控制地磨着杯盏:“之前的故障上报,怎么说。”
助理:“人事传达了上面的意思,说再有一次,让我们两打包滚蛋。”
玻璃杯霎时被捏碎了。
两人齐齐默然地望着屏幕。
屏幕中央,空荡荡的教室里坐着一个人,正趴在桌子上,握着支铅笔在纸上写写画画,韶光正好,洒在修长的手指上。
桌子上一本摊开的《五年模拟三年高考》。
窗户外边血光连天。
监听员咬牙。
enter键在按下的刹那,忽然响起一声紧急警报声。
“是谁设置的木马!”
整个机舱所有灯光尽灭,陷入一片漆黑中。
“……”
“……”
“完蛋了。”
李斯安调整耳机的位置,这使得齐婴清晰看到屏幕里凑过来一个尖尖的下巴,俯拍视角,看不到脸:“你到哪里了?”
齐婴:“我找到张鸾千了。”
“嗯嗯。”李斯安思忖了几秒,头一回也不找齐婴玩了,反而说:“你让我跟他说一句话。”
李斯安不知怎么的,对张鸾千很是放心,这人生得就很让人放心,从一开始总是和善与人笑着。
齐婴也不拒绝,朝张鸾千递过手机。
张鸾千接过看时,屏幕里已经黑了,由视频通话转了语音通话。
李斯安托着下巴:“张老师,你和齐婴待在一块呐。”
张鸾千抬手压了下发痒的耳根,沉声说:“是,你现在在哪里?”
“在哪里。”李斯安趴在桌子上滚笔,“那重要吗?”
张鸾千:“为什么又一个人出去,你和齐婴待在一块是最安全的。”
若非李斯安对齐婴和张鸾千有一定的了解,否则他都要以为这话是某个人让张鸾千说的了。
李斯安:“有理。”
是有理,但也没见得他理。
张鸾千将这归结为男孩子的叛逆期,温声劝道:“单独出去太危险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此时齐婴看张鸾千的表情称得上和煦了,与那次漠然看着血雾弹冷若冰霜的人判若两类。
张鸾千眸光微动。
“没法子呀。”李斯安转着笔,“你走得稍微远一点,别让齐婴听见。”
张鸾千握着齐婴的手机看了齐婴一眼,如实照做了,果真走远了几步,齐婴朝那方向看了好几眼,也不动作。
李斯安:“行了嘛?齐婴还在吗?”
张鸾千:“他听不到了。”
李斯安摘下那顶量身定制的帽子,两只挣脱束缚的狐耳朵抖了两下,脑后的银白长发折叠垫在耳朵下支撑,他寻了个惬意姿势趴在桌边,手指兜着一颗赤色小圆珠,眼睛从手指圈成的孔往外瞧。
“和他待在一块我就没法集中注意力。”他的声音懒洋洋的,“不过我是不是得去趟理发店,要不顺便染个头吧,染成金的好还是绿的好,老爷子会不会打死我。”
张鸾千并不像王启,将某人的动机和私心挂钩,轻而易举就被带跑了:“…染什么?”
“红色就不要了,寸头加红毛,我是不理解。”李斯安说,“孙石居然觉得好看。”
“孙石啊。”
“你也认识?”
“孙氏集团东家的次子,虽然未得缘见,但其大名,我还是有所耳闻的。”张鸾千道。
李斯安抿着张鸾千的话,也不打草惊蛇:“今天和昨天的不同,你有发现吗?”
他们一路走来,循环了好几天的找姐姐环节已然结束。
通常在一个制度中,循环结束,意味着新秩序的诞生。
“这场循环在今天已经结束了。”张鸾千说,“学生们被绑在椅子上,动弹不得。”
他们待人相救,但此时似乎承担起救人责任的唯一幸存者却跑了,满世界找不着。
李斯安敛下眸子,看着铅笔:“所以要有一个新的解题思路。”
张鸾千确认他说的是解题而不是跑路,只是他语调上扬,给人一种不安的像是要脚底抹油的错觉:“解题?”
李斯安眯眼:“术业有专攻。”
他叹气:“我这人,最讨厌蛮力了。”
张鸾千:“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吗?”
李斯安平常也不是随意轻信于人,只是张鸾千与神俱来的一身正气,一般很难有人会拒绝,加之那文质彬彬的金丝眼镜框与整洁衬衫,显得温良无害。
两秒后,李斯安开口:“照看一下齐婴,可以吗?”
相比之下,齐婴并不像需要照看的人,张鸾千没有弄懂他的意思:“照看。”
“别让他开大。”
“嗯?”
“小心齐婴。”他轻声。
张鸾千将手机递回去的时候,齐婴多看了两眼,张鸾千没懂那两眼的意思,说:“怎么了。”八壹中文網
齐婴:“没事。”
李斯安继续打草稿,草稿纸上画满了数字涂鸦,但那些数字的真实含义远超过了数字本身。
一时整间空教室都响起了笔尖和纸张“唰唰”的摩擦声。
声音戛然而止。
李斯安的笔停住了,笔尾的那端,握着一只血管僵硬的小手,因为太久不见阳光呈现出僵尸般的灰白和尸斑。
他的眼皮猛颤了几下,浑身血液倒涌,瞬息缩了手想把头埋进手臂间,那双冰冰凉凉的小手预判了他的预判,果断在他低头之际,尸手抓住他的衣领。
这回李斯安不得不抬头了。
在他面前,面容精致苍白的人偶小女孩,怀里抱着长着人类五官的小狗玩偶。
两只眼眶被挖空了,只剩两个黑黑的窟窿,流出两道鲜血来。
李斯安心头瞬间泪崩,他一时被吓傻了,脸还维持原先紧绷的弧度,连张嘴哭都忘记了。
旁边的小女孩很生气,幻影在旁边瞬移,一下子出现在他旁边,一下子在他背后,瞬间又移到他头顶。
“为什么不来找诺伊,为什么!还要诺伊来找你。本来是你来找诺伊的,你为什么那么懒,为什么不来找诺伊!”
她手里拎着的小狗狂吠一通,雪白的牙口磨得尖锐,猩红的舌头和唾沫在半空,凶狠而兴奋地冲李斯安狂叫。
由于她手里没有牵着绳子,李斯安甚至害怕这只不只是熊还是狗的怪物会突然跳到他脸上,果真如他所想,下一秒,这是恶狗扑了上来。
慌乱之中,李斯安吼道:“我,我带你去找你姐姐——”
距离他面颊几寸的玩具狗戛然而止,回到了诺伊旁边。
诺伊展开双臂,抱住了自己的玩具,半信半疑地看着李斯安。
李斯安:“对,你的姐姐,不要让厨子杀人了。”
诺伊脸上的怒气消退了一些,但还是很生气,除非能摸摸狐。
李斯安顿时面如土色,后退了两步,两只耳朵吓得竖得老高。
诺伊张嘴,眼看要发作,但还是忌惮着怕又把他吓晕,就朝半空伸出了只冰凉小手。
显然是一个要牵的举动。
李斯安纠结了好几秒,旁边的玩具狗暴起“汪”的一声。
李斯安瞬间握住了她的手,他闭上眼睛,尽量使自己不去想那是一双死人的手。
“哥哥,你为什么发抖。”
李斯安:因为牵着你啊。
李斯安:“你太美了,我心惊肉跳。”
眼冒血花的小鬼认真想了两秒:“骗人。”
“姐姐说,男人都是满嘴谎话。”小鬼:“骗我我就把你做成小狗。”
李斯安就看了眼诺伊怀里的狗,她怀里的狗露出两排牙齿,冲他阴森森的笑,李斯安心头如有几千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麻了,他心想,啊对,张鸾千说得对。
“你知道诺伊的姐姐在哪吗?”矮小鬼吐猩红舌头威胁。
李斯安:“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