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安意识到齐婴目前的精神很不对劲。
他额头的鳞片滴着鲜血,眼里的杀意似火光浇过,杀欲,或者说掺杂更多诸如魔鬼似的寒芒在攒动,变成了李斯安浑然陌生的样子。
没有一点征兆的,血红的光晕里,窗外涌进无数蝙蝠,四面八方朝着齐婴涌来。
蝙蝠长着各色各异的人脸,似活人般张嘴撕咬扑向中间的人影,李斯安大叫了声齐婴,那些扑上去的黑影在一瞬间却被焚烧殆尽,破碎的骨骼猛然坠落。
空荡荡的楼层,烧出青红色一长条焰火,喷涌呼啸着甩在地上,少年收手,抬起一双冰冷的眸子。
四周教室的玻璃窗户骤然破碎。
李斯安原本挨着墙面,被火焰冲撞得纵身一跳,轻巧地躲了过去,在他身后,方才坚固的岩壁开始剧烈震动,蔓延出龟裂的纹路,裂痕越来越大,李斯安蓦然又往后跳了一步。
墙壁轰然倒塌下来,碎石滚落,大片尘埃呼啸到地上。
李斯安怔怔道:“童欺,你说得对啊。”
躺在他口袋里八音盒小女孩的塑料眼珠狂流鲜血,也十分赞同自己。
如李斯安这种家伙也意识到了齐婴忽然爆发出的力量不符合常理,他慢慢往后退,举起双手来:“喂,哥哥,你别破坏公物啊,那么多咱也不兴赔啊,好好说话,别玩火。”
没有人比李斯安更清楚无法控制杀欲的样子了,那种东西像天性般刻在骨子里,失控的力量,是动物厮杀的本能。
齐婴显得很诧异,望向自己的双手,好像不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脸上的原本被自己亲手撕扯下来的鳞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猩红瞳孔显然愣住了。
一阵雷霆声从天顶上震动而下,像金属碰撞,让人畏惧的天雷声和嘶吼声交织在一起。
也许齐婴只是想上前看看李斯安,但齐婴走过的地方都被摧毁殆尽,他背后原本紧挨着肩胛骨折着的巨大黑翼无意识展开,显示出强大的破坏力。
李斯安卧槽了声,手一松,忽然爆发出巨大的力量,整根巨型的石柱被他的手连根带起,撞到了前面去抵抗那一击。
眼见就直往门面袭来,一阵石屑粉末在李斯安眼前爆开,和那双翼鼓动的流风撞击在一起。
李斯安有一瞬间的后悔,生怕把齐婴打坏了,但是好在他拖过来的石柱和齐婴碰撞在一起,被砸成了齑粉。
齐婴脸上的鳞片舒展开,鳞片没有脱落,刺从手背身体突出,像骨骼重新生长的样子,爆发出异于常人的速度,竟丝毫不慢于李斯安。
李斯安的尖牙紧绷,试图寻找到对方的漏洞,膝关节爆发出惊人的弹跳力,这一次的速度快得异于想象,他手掌下的元炁领域所接触的地方,都化为粉末。
愈多的血液漫上李斯安的身体。
齐婴瞳孔里闪过一丝清醒神志,随即被淹没,被撕裂的伤口留下坑坑洼洼的痕迹,如自虐一般落下伤痕。
断裂的教学楼一角坍塌,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李斯安失神了一刹,眼见要坍塌,一道身影硬生生挡在了李斯安的前面,那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卫离回过头来,吼道。
“季绥,快走!别耗了,你打不过他的。”
“血脉在蚕食他的理智。”
李斯安喊道:“谁说我要打他,我是来救他的!”
卫离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像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李斯安:“你走开。”
卫离:“那你觉得我是来干什么的。”
李斯安心知肚明,落下两个字:“讨债。”
卫离不怒反笑。
李斯安被气流冲撞得后退了一步,稳稳扶住了教学楼断掉的残骸。
他愣了两秒,手指抬起,断壁上的粉尘顺着指缝滑下来,再往外,教室的上盖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掀掉了。
头顶一道剑光冲破天际,照得宛如天明。
轰然爆裂。
李斯安眼睛探出去。
看到钱魁浮在地面上,四周钱币包裹着他,仿佛有灵般,钱币泛出金辉,如阵法般四周霎时爆开巨大的炁波。
让人忌惮的是中间引剑的少年,血气冲天的包裹里,张鸾千身上是那道家的白衣,纤尘不染,背后浮起的七星剑陡然爆发出骇人动静,但他眼底沉静如水。方才那声震天动地的天雷恐怕就来源于此。
四方之外,草木尽除,肉眼可见的教学楼都坍塌变成了一片废墟,没有一处完好,一眼便能看到包裹着学校的铁栏杆,如铁笼般完美地保护住了外面。
而这边,仿佛被撒旦诱惑异化成恶龙的怪物如同丧失了理智,摧毁破坏整个领域,他在找李斯安。
李斯安吐血。
“妈的这是叙利亚战场吗。”
只沉默了两秒,耳边忽然传出一个声音:“你爆不爆九尾?”
李斯安压了下唇,斜眼看他。
卫离:“呵呵,把你学人的姿态收起来。”
李斯安手里有了钱魁从古陵里找出的天铁,也再没顾忌了,也不用再借助别人的力量来维持黑发黑眸的一米九。
在废墟里,齐婴还在找他,仿佛难以控制超出范围的力量,火焰如蛇般跳跃,和黑翼产生的狂风掀动巨大碎石,新生的怪物显得无助,像一个彻底绝望的暴君,只能自暴自弃地发泄。
李斯安陡然飞蹿出去。
卫离吼道:“你干嘛去。”
李斯安脸上出了血,他身体再蹿回来时,手里一抛,赫然是方才交给齐婴的红色匕首,被他两根手指拈着轻轻一晃就变成了一颗圆润的红珠,在掌心里,更如一颗沉甸甸的殷红心脏。
“别追杀我了,还你。”
“我缺你这点吗?你算什么点心东西,收牙敛爪的,废物。”卫离道,“你觉得你还给我,我们两就算完了吗?哈哈。”
李斯安没有时间回应,因为齐婴好似看准了他,在他偷完他衣兜里的东西后,极为偏执地在后面追着。
卫离转过头来,下颔一抬:“你下线的同一天,传出九尾出世的消息,我就跟来了,那天后我就去问了,那个道士是奔着你护着的那头怪物去的,不是我找来的逼你还心的,是你自己在新手村暴露的太多,把北边那群妖魔鬼怪都吸引来了。这姓钱的也是,是你那便宜爷爷让姓钱的把你俩引在一起用这怪物给你渡劫,渡成了好叫你继承他的大好家业。”
“……”李斯安,“我爷肩不能扛八十老叟起码编的像一点吧,你能不能别说话了,齐婴又不追你,他现在在追着我跑啊,别搞我脑子求你。”
卫离点头:“还真是。”
李斯安脸上蒙了灰,忽然很想呸的吐他。
李斯安陡然一倒,一个后空翻从尖锐的废墟上滚了过去,倒进了水泥钢砖后边,借着大个建筑物隐蔽住。
整条手臂被石子弄得鲜血淋漓,李斯安紧紧蹲在底下抱着手臂,看见远处齐婴头顶那两个角一起一伏,此时已经不能叫他齐婴了,用怪物更为合适。
李斯安忽的难过,看到那怪物脖子上脸上细小的鳞片,一双属于齐婴却又不完全属于他的眼睛。
“你他妈到底爆不爆。”
李斯安脸已经麻了,悲愤吼道:“这他妈是我兄弟!”
卫离也吼:“我以前难道不是?!”
“在你想跟我睡觉后就不是了!”
“是你先冲我抛媚眼。”卫离说,“你还对我笑。”
“你有病啊我眼睛就长这样。”
“你有没有喜欢过……”
“我只喜欢美女,你是美女吗?”
“那你怎么不喜欢你的阿奴。”
“跟你有什么关系!”
他忽然觉得天下人都话好多,除了齐婴,除了嗯就是哦。
齐婴最好了。
想着想着,他右肩的地方又开始疼了,像很久很久以前,在所有他所能知晓的星月前,一道漠然刺下的光晕。
李斯安陡然从石头顶下冒出头来,怒声咆哮:“齐婴,你这个混蛋讨厌鬼,我要杀了你!”
他的脑袋猛地被拍了下,这一掌把李斯安拍清醒了,晕乎乎地睁大眼睛,左顾右盼。
周围也没有人,也不知道是谁凌空打的他一脑门,但是这动作让他有点眼熟,令他想起他爷怒拍他头的感觉。
但是那爆发力极强的怪物扑了上来。
卫离已经抵上了那一重击,偏过头:“季绥,还愣着干嘛,跑啊!”
李斯安高叫一声:“齐婴!我去搬救兵,等爸爸我回来救你!”
卫离:“那我呢?!”
李斯安根本不担心卫离的安危,连声也不回,一窜而起,踩上一根受力往外飞的石柱残骸,飞箭似的射了出去。
落到实地,就灵巧地一跃,顺着废墟缝隙钻了进去,只留下雪白狐尾的一个白影。
卫离气得磨牙:“小没良心的。”
李斯安一窜而起,猛然在教学楼里穿梭,整个教学楼里空荡寂静,由于知道卫离在后面,也很放心,但他又不知道卫离是否真的能拦住怪物,只得四处乱窜,试图寻找能够解救齐婴的办法。
游戏,只要游戏结束。
李斯安握住了八音盒,猛然如反应过来那般,扭头朝第一次将他吓昏的舞蹈室蹿去,此刻,他就像一只打了激素的猹,连跑字都不能形容了,就是蹿,“嗖”声来“嗖”去,若是闰土看了,也得直呼声好快的猹。
猹进了缸。
李斯安穿梭在黑暗里,找到了曾经小女孩诺伊坐过的衣柜,他忍着害怕爬了进去,心脏扑通扑通跳,祈求能够快速找到通关钥匙。
他打开八音盒,看见上面仍旧是跳舞的塑料小人时崩溃了:“你到底怎样才能变回来,快点结束这一轮啊。”
塑料也很崩溃啊,又不是在她吓过狐的衣柜里一坐她就能变回去。
李斯安忽的呼吸一顿。
在衣柜门外,传来刻意放轻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