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是漆黑天幕上几颗无人在意的星星,甚至颜色黯淡。
齐婴也猜不透他为什么会那样高兴,他走向李斯安,看到李斯安的手指高高举起,眉眼里浑然是光。
七颗北斗,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组成了一柄酒勺似的形状。
齐婴解释他手指着的那一颗:“北斗第一星,贪狼,也被称作桃花星,古时传闻“贪狼铃火四墓宫,豪富家资侯伯贵”,贪狼是欲望、桃花,不可抑制的…性情。”
“那这颗呢?”李斯安指着最远处的问。
“北斗第七星,古时称为破军,在北斗的尾部,称为耗星,这是一颗杀星。”
李斯安说:“它们隔得好远喔。”
齐婴说:“是啊。”他的眼睛看着天上,几万里高空之上,遥遥相望的两颗星辰仿佛永远没有相连之日。
李斯安的手臂架在栏杆上,下巴枕上了手臂,眼瞧着星星:“它们会有见面那一天吗?”
永远不会。
齐婴低下头:“会的。”
即使李斯安知道齐婴在骗他,但听到那一声时还是怔了几秒,眼眸也柔软了下来。
“有星星夜里就要喝酒。”他忽的大声喊。
齐婴顿住了,有些零碎的片段在脑海里闪过,交织在一处,鼻子仿佛嗅到了淡淡桃花酒的香气,有个白衣的影子,在过往的深黑,叉腰对着夜空大喊着这句一模一样的话。
可他什么也想不起来,只有一片抓不住的混沌,仿佛从来都站在迷雾里。
李斯安转头时,齐婴忽然说:“好。”
李斯安噗呲笑出声来,两颊陷下两个梨涡:“真的假的,你要请我喝酒?”
“真的。”
李斯安牵起他的袖子,往外摇:“那走啊。”
齐婴:“等你成年之后。”他的语气也显得很正经,“未成年不能喝酒。”
李斯安的手遗憾地放了下去,见齐婴仍是满眼认真,便故意说:“那你知道未成年也不能亲吗?”
齐婴的脸在一瞬间变得滚烫,耳根也像烫着似的,耳廓通红,低下的视线往上挪,落到李斯安发顶:“我很。”
那样子跟刚刚把李斯安按在衣柜上咬哭的判若两人。
李斯安料想他后面想说的是抱歉两字,干脆就将他的话打断了。
“一报还一报,你得答应我一件事情。”李斯安道。
这个要求显得很公正。
齐婴看向他,由于李斯安看着星星。
齐婴声音一顿:“是要我把星星摘下来……送你吗?”
“才不是。”李斯安话锋一转,眼里忽然冒了笑意,“如果是呢。”
齐婴神情显得略微迟疑,像是在计算可能性与成功率,半晌,像下定了决心似的说:“我会去。”
李斯安说:“好吧,那就。”
他大声宣布:“我要齐婴以后每天都和我手牵手去上学。”
齐婴直直趔趄了下,手勉强扶稳了栏杆。
他想说的可能是安安我们是十八岁不是八岁。
两个成年人手牵手在路上走意味着什么,虽然那也不意味着什么。
李斯安加重了语气。
“不然我就把你亲我的事情告诉所有人!”
好幼稚的威胁。
齐婴脸上就差写上不想答应四字了。
李斯安不明白为什么连摘星那样荒唐古怪的念想齐婴都会思考法子,却为了这么个小小要求兵荒马乱。
李斯安撅唇,神态显得很严重:“怎么?不可以吗。”
齐婴的声音断掉了好几秒,李斯安就转过头对着窗外,手掌撑成了小喇叭状,大声地喊:“今天齐婴——唔。”
一双手兀的捂住李斯安,李斯安半张小脸被罩在手掌下,憋得有些红,睫毛忽闪忽闪的,却满载笑意,眼睛从底下扬着往上瞟,齐婴已经面红耳赤了,明明头顶的鳞片还糟糕地留着,却已经恢复了那副克制有礼的样子。
李斯安说:“你害怕了。”
齐婴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嘴唇中间:“神明会听见。”
李斯安眼皮无由地跳动了下,脸上原本的笑意尽失,脸色几是一瞬间苍白下来,他望着齐婴。
仿佛齐婴并不是说了神明会听到单这五个无关紧要的字,而是什么惊天骇地的话。
齐婴看着他鼓鼓的脸,手有些无力地缩了起来。
李斯安垂了眼睛:“你猜我刚刚在想什么。”
齐婴:“让我给你摘星星。”
李斯安的手环上双臂,身体往后靠,齐婴就和他对视。
对视了两秒,李斯安破功,尖尖的虎牙露了出来,伸手做投降状:“你好烦。”
李斯安说:“喂。”
齐婴侧眸。
“鳞片挖掉的时候会疼吗?”
齐婴摇头,说不疼。
李斯安根本不信他,他伸手去摸齐婴脸上的伤口,上面的血液已经干涸了,鳞片留下的伤口显得深而重,看着就疼痛。
李斯安的手指放在他额上,轻轻碰过右眉,伸出的那只手停在一半,手腕兀的被齐婴捉住了。
李斯安整只手还贴在齐婴的脸上。
齐婴那样看着他,眼睛里什么也不剩下,深黑色瞳孔里安静得只有影子。
李斯安忽然心头震荡,疼痛相伴而来,他如同受了什么刺激那般,陡然后退一步,推开齐婴就外跑,眼泪夺眶而出。
他的呼吸久久无法平静,得靠大口呼吸才能消化忽然溢上来的什么东西。
李斯安拿手背蹭了下眼角,有点狼狈地挨着墙。
整个头撕心裂肺地疼了起来,他双手捂着头,像一株摇摇欲坠的草,摔砸下来。
变成了一个蹲在角落里的小剪影。
直到一双鞋子落到他眼前。
李斯安的整颗头颅在轻颤,衣服上满是眼泪,艰难地吐息。
颅顶突如其来的刺痛让他无法再顾及什么,只感到有一双手抱住了他的头。
“没事,齐婴,我没事,就是头有点疼,都是这该死的魔鬼,怎么还有副作用。”李斯安低低嘶声。
齐婴将他的头靠在怀里,下巴抵着他的银发,轻声:“没事了,会好起来的。”
可他看起来确实很累了。
李斯安说:“齐婴,八音盒。”
他就已经不动了,像是被突如其来的疲惫淹没,只留了个说话的气,就被周公给带走了。
齐婴低着眼,轻轻碰了下李斯安的指尖,像被烫着一般,指头往里轻颤了下,然后握住了李斯安整只手,他张开的手指,扣上了李斯安的手,十指稳稳相扣。
齐婴根据李斯安所说找到了他口中的那只八音盒,就在衣柜后面,打开时那只八音盒宛如宕机似的,金属簧片的声音早就停掉了,像是一整个被震撼住了。
齐婴捡起那只八音盒。
手上的八音盒应声而碎,瓷粉落了一地,破碎的刹那,那音乐盒上的天鹅湖乐曲戛然而止,上面的塑料摔在地上,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落在地上一个形容十八九岁的女孩。
齐婴:“童欺。”
诺伊看着他,身上已经浑然失去了曾经生而为人时的样子,她恢复了十八九岁的模样,可是后背,却镶嵌着宛如天鹅的巨大黑色羽翼,即使秦穆还回了她的灵魂,可是一切都早已无法更改,去过地狱的恶魔,无论怎样,都很难回到当初。
在她身后不远处的墙壁后边,握着三叉戟的恶魔探出头来,这一次只有七八岁小孩那么高,两颗尖尖的恶魔牙透出嘴角。
齐婴说:“你做好决定了?”
那半人高的女孩弯下腰,深深鞠了一躬。
“请您不要告诉他。”
齐婴沉默,忽的问:“你会忘了童欺这个名字吗?”
诺伊深深看了他一眼:“我将永远是童欺。”
小恶魔的三叉戟撞了撞地面。
诺伊转过头去,跟着秦穆身后,身体慢慢消失在空气中。
【玩家秦穆退出游戏。】
被铁牢笼包裹的校内已经是是一片狼藉了。
月光如练,张鸾千站在废墟上,那身白衣依旧雪白如霜练,掌心里未沾丝毫的血,在对峙的方向,五颗金色的钱币在半空如同废纸般掉了下来。
伴着一声沉重的苦笑。
【玩家钱魁退出游戏。】
在大门外。
戴着红色方眼镜的女士穿着一身正装,紧张地踮起脚来:“出来了,来了!”
“出来的是哪一个?!”旁边拿着公文包的男人紧张道。
只是这次与他们上次在操作台的不同,他们的脸上都戴上了黑白双色的阴阳鱼面具。
“好像两个都出来了。”
“什么?!你是说他们两个一起出来了!”
许多各色各异的人存在登出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秦穆昔年用过的假面,李斯安的语文老师,班级的学生,钱魁,张鸾千,许多学生宛如做了场漫长的梦境般,各自发怔地呆立在原地。
在那些人的中间,站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拄着拐杖,站在众人的中间。
李工。
那些形形色.色混乱打量的目光里,迈出一双鞋子。
齐婴一身是伤地走出来。
他怀里抱着一个白色长发的少年,像是已经疲惫得睡着了。
所有人的脸上带着各色各异的表情。
齐婴恍若无睹,抱着李斯安,一步步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