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战场上,两国国界。
整个天地还沉寂在漆黑夜晚里,天陲留下一道极浅的暗影,风声也窸窣。
海岛之外全是沙漠、干枯的砂石和黄草。
一个步伐有点瘸的人跌跌撞撞往外跑,身上已经被换成了橙色囚服,脸上围着黑色头巾,唯一可见的就是一双仓皇双眼,半瘸子似的一边费力拖着那条腿跑,一边不住地往后转头看。
树枝上的兀鹫发出阵阵惨叫,在地平线以北,从土地上的冒出的浓烟腾上了黎明,熏得半边天幕雪亮一片。
有个人影在后边遥遥追赶,一个脸上涂满迷彩、身穿军装制服的外国男人,握着枪支冲那瘸子砰砰连开了几枪,瘸子慌不择路,躲过了那三发子弹,手捂着流血的伤口跌跌撞撞往前。
外国人冲他喊道:“愿真主让你一切完蛋!”
树上恐吓般响起了两声乌鸦惨叫,地上的瘸腿男人愈发惊惶,如惊弓之鸟般穿过废墟,远处废墟底下有几个黝黑白裙的幸存者,见到他无不面露惊恐嘴里发出驱赶的声音。
也许是因为他身上那身橙色囚服害的。
瘸子憋着一口气,身体朝着废墟外处跑去,他的两只手里各握着两把枪,是从死人的尸体上摸出来的,带着血痕的面孔也露出来了。
晏楚。
树枝上的两只兀鹫惨叫声凄厉,炮火连天里,晏楚发了疯似的,眼睛血红,手抓着两把枪只顾着往前狂奔,因为后面不知怎么的,陡然杀出一大批人,子弹声响彻在他脚边,一个不注意就会被打成窟窿。
在不远处的树梢上,蹲着两只白色的鸟。
往近了看原是两个披着白色被单的人,只露出四双黑眼睛,倒是和这炮火很是应景。
那个颇高的男人手里的望远镜放了下来,露出底下俊俏的面孔,不知怎么的,忽的嗤笑出声:“老单,去不去?”
女人在光下舒展身体,伸了个懒腰,即使白布也无法遮盖底下玲珑有致的身材,一低头,撩平长卷发,手指上的打火机噗一下点燃了,烧着的雪茄被咬上红唇:“你瞧不起谁啊?晏大公子根本不需要我们。”
陈静瑄眉毛挑了一下。
他的手指架高一柄狙击枪,调整瞄准器的位置,黑色剑眉和眼尾的弧度棱角分明,偏过眸,视线和单薇子交汇了一秒。
单薇子嘴角勾了勾,做出个无声口型:“砰。”
血花迸溅的前奏。
伴着那道声音,一道子弹流光似的飞射了出去,朝着晏楚的膝盖打去。
晏楚的身体因为强烈的求生本能,在被射穿的刹那,身体腾空而起,一个后空翻手掌擦到砂砾上,躲过了身后突然冒出的子弹。
那一秒,就在晏楚刚走过的地方,炮火轰一声从底下往上蔓延,燃起的火舌瞬间舔舐过荒地。
晏楚所有的动作都顿住了,看向子弹来时的地方,那儿空空荡荡。
底下还埋了颗雷,要是刚刚那一步没走……
火速换了方向的两只拿着望远镜,陈静瑄甩了甩被枪的后坐力震到的手,有点讶然地笑:“真让他躲过去了。”
“不意外,毕竟是他的堂弟。”单薇子手指捏着雪茄,眼睛望着前方。
陈静瑄摇摇头,嘴角讽刺弧度。
“已经两个多月了。”陈静瑄说,“真人版的神庙逃亡,看不出来,这小子还挺能跑的。”
单薇子手机震响了一秒,看到发来的短信:薇姐,让三哥看下手机。
单薇子拿起手机给陈静瑄看。
陈静瑄便低头找了会儿,才从兜里找出一支被压得支离破碎的手机,上次进小黑屋前被某人打爆捏碎的,但好在没坏。
“小吴在找我们了,问我们为什么要跑到这里。”陈静瑄用满是灰尘的手指解锁手机,翻到几十条红点微信,“还说这次因为我们擅自离职,那位很生气,让我们回去交差,顺便把年终总结交上去。”
单薇子:“……”
“我写了两份,拿去抄。”
“谢了。”
在对面的血气朝天的沙地里。
中间奔跑的男人已经被另两个从头到脚穿着黑色外衣的男人拿枪抵着头慢慢往后退了,晏楚的双手高举在两边,边往后退边发出投降的吼叫:“?????????????!”
显然在这段时间里,他已经无师自通地学会了一些专业的阿拉伯语。
“是不是有点可怜。”陈静瑄说。
“怪就怪他运气不好登出点意外就设定在这里吧,我们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射成窟窿。”单薇子说,“但凡他那天没让我们滚。”
晏楚猛地抬手打翻枪支,同时身体朝前狂奔而去,身后两个追逐的人反应过来,骂着脏话追在后头。
没有但凡。
从天亮跑到太阳下山了,夕阳渐渐隐出天空。
蹲在夕阳下的人影静静看着一路炮火连天里奔跑的男人,甚至还摆上了串串。
“什么时候出手?”
“让他再跑一会儿吧。”
两罐啤酒罐碰在了一起,发出哐当一声清脆的碰撞声,在血雨交织的夕阳下,显得格外清脆。
单薇子拎着一酒瓶,仰起头看天。
天幕之上,两条线从天光出浮起,缓缓交连,汇成了一道蜿蜒的水线。
这两天李斯安倒也没什么大碍,只是脑袋昏热,也许是天气泛凉的缘故,而他自己却一只秉持着能不多穿就不多穿的原则,东风一吹,就冷得头昏脑涨了。
一整个下午,就看他软绵绵趴在桌上,一整支笔都握不住,手指按着无力地在纸上划拉。
但说有事他分明也好好的,咳嗽、喷嚏、发烧感冒一并都无,就是身体发软手足失力,只能软趴趴变成一条虫子。
齐婴注意到了几次,李斯安都说自己没事,别人也拿药给他,他全都收了,但就是不喝,这也正常,不甜的东西他都嫌苦。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贴上他的额头,李斯安迷瞪的眼睛睁开了一丝,他滚烫的额头上忽然碰到些微凉的东西,齐婴微俯下身,用掌心量他的温度。
“哪里难受?”
李斯安趴在桌子上,额头枕在手臂上,闻声脑袋侧了下,几绺黑发滑下,雪白额头上留下一个浅浅的红印。
他眼睛从下往上抬起,眼皮很薄,一瞬不眨看人时,显得眼珠尤其黑。
想必这次是真的难受了,那些嬉皮笑脸全都没了。
齐婴的手指拨过他额头上那几绺黑色碎发:“很难受吗?”
李斯安眼睛眨眨。
齐婴说:“去看医生。”
李斯安心里很是拒绝,他从来就没看过什么医生,更何况一进医院就心慌生怕被人瞧出什么来。
可他力气全无,齐婴不顾他挣扎给他请了半天假,将他往家里带,李工都是时在时不在的,老爷子爱旅游,时常出门游历,而李家的钥匙,齐婴也是有一把的。
齐婴原先还搀扶他走,到后来,李斯安实在走不动了,就趴在他背上睡着了,这一觉漫长得很,等他睡醒后,已经回到了床上,额头上放着一块微凉的小湿毛巾。
用来退烧的。
可李斯安的眼睛忽然睁开了,这一次不再是纯黑色的瞳孔,而是略显涣散的银色瞳眸,即使神志不清,那双手还是一下子牵住了齐婴的衣角,扯了扯。
这个动作暗含的意味他们都心知肚明。
齐婴的动作一顿,脸色变化,像是遇到了有些慌乱的事,蓦然后退一步,视线游离在李斯安头顶的一撮头发上。
李斯安不看也知道齐婴又要开始了,明明小时候好好的,长大就变成了这副鬼样子。
“齐婴,我生病了。”
因为生病他两靥泛起淡淡的红晕,像烧迷糊了,说话语调如小钩子似的,软绵绵的,裹了蜜糖那般。
齐婴:“我带你去……”
李斯安直接打断道:“不要去医院。”
“像小时候一样。”他很可怜地,睫毛就垂在眼帘上,呼气时无意识轻颤,连着眼睛也满是恳求:“好不好嘛?”
他看上去确实很难受。
齐婴有些僵住,李斯安知道齐婴不喜欢别人触碰他,别的人意外碰到他一点就要掸灰洗手皱眉头,但李斯安却并不把那些当真。
齐婴心里还是迟疑的,在李斯安以为齐婴又要拒绝的时候,听到一声很低的嗯。
齐婴显得有些拘谨,显然他并不会哄孩子,还想和李斯安维持距离,但李斯安丝毫没给他距离的可能性。
他爬过去,已经懒得再维持正经样子了,毫不费力地爬进齐婴的怀里,两条白白细细的手臂搂住对方的脖子。
齐婴整个人在瞬间静止了,好似有些无措那般,手指在半空里缩了又张开,不知在哪儿放,几乎就是强忍着不去推开他。
李斯安探出脑袋,狎昵地将尖下巴搁在齐婴的肩膀上,脸不小心碰到齐婴耳垂,齐婴身体僵硬得一动不动,整个耳根红得一塌糊涂。
他是枕舒服了,眯着眼睛哼哼:“齐婴。”
“拍拍。”
齐婴就轻拍他的后背。
他满是满足地发出一声叹:“嗯。”
与那同时,拿脑袋不住地蹭齐婴的脖颈。
随着那声软得像能拧出水的腔调,齐婴呼吸明显变重,眸色发暗,很克制地想用手掌去推李斯安的头,但一抬手,谁能想到李斯安早已预判了他的预判,两颗大眼珠子正直勾勾盯着齐婴的手。
齐婴的手一时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不准推我。”他气哼哼地说,“不然我就咬你了。”
“齐婴,我真的很难受,不知道具体哪里,像在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