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冒出几声忍不住的憋笑声。
齐婴恰好抬了头,正好与进门的李斯安四目相对,视线在半空里交汇。
这时两人的对视几乎成了整个班级的焦点,前前后后都假装不经意地转头悄悄觑他们两个,人类的本能就是吃瓜。
齐婴刚刚还在写试卷。
李斯安舌头顶了顶右颊,几乎能听到磨牙声:“你怎么还那么淡定,我位子呢同桌?!”
那声音够咬牙切齿的。
齐婴:“还在教室里。”
今哲克在一旁说:“李斯安,前面。”
李斯安顺着今哲克的声音,抬眼看去,一眼就看到了讲台桌旁边一只孤零零的小课桌,就挨着讲台,比第一桌还要前面,这下恐怕老韩想叫醒他都不用扔粉笔头了。
他的目光挪回来,从教室的顶端一路扫到末端,落到齐婴身上,见齐婴还是那副无动于衷的样子,一时微恼:“是谁搬的?”
齐婴刚要开口,却被一个声音打断了。
“教导主任亲自给你搬的位置。”今哲克说,“他特意调查过了,说上面这个位置最适合你们班的李斯安,你也别怪齐婴,齐婴只是看严老师搬不动,才帮严老师一起把你的位子搬上去的。”
李斯安脸色一下子沉了下去,对着齐婴,大声道:“那你呢?你不想和我做同桌了吗?”
今哲克:“想多了,你们不是都做了十四年的同桌,齐婴应该不会厌烦的吧。”
齐婴都没声了,今哲克不知道为什么今日话变得特别多,就见李斯安不看齐婴了,反而冷冷盯着他,今哲克举双手作投降状:“行,我闭嘴。”
李斯安没有再理任何人了,他满心委屈地抱着书包,坐到了最前面的位置,耷下了头。
齐婴抬头,淡薄的眼睛里遥远地倒映出隔着一个教室距离的李斯安,手里的笔兀的一顿,等齐婴反应过来时,移开的掌心下,映出一个小小的字迹,他盯着那个字看,手按着橡皮一点点把痕迹擦掉。
李斯安从来没有过那么气愤的时刻。
某一天,他和齐婴长达多年的同桌缘分,啪嗒断了。
这个教室人人都有同桌,除了他们两个,一人一单桌,不知道的,还以为犯了多大的错,李斯安无法接受这无由来的换位子。
第一节课就是韩仁,他早埋伏好了,整节课抓着笔目光灼灼,韩仁早就注意到来自最前排愤愤不平的眼神,在强大的心理素质作用下,依旧将整节课都讲完了。
头一回韩仁连拖堂也没,铃一打响抱着课本扬长而去,就像生怕被追似的,虽说确实也被追了。
李斯安锲而不舍地追在后头,一路追到办公室,一路跟在屁股后面喊:“老韩,韩老师,老师。”
直到进了办公室,也挡不住人扒住了他的办公桌,韩仁这才不得已应声。
“是不是严老师说的。”李斯安委屈道,“他是不是说我和齐婴在更衣室里私会,才不是的,这次真的只是意外而已,齐婴以前都不跟我抱的。”
韩仁轻轻咳嗽了声,神情渐严肃,在脑内组织语言。
“而且我跟齐婴真没什么,现在都什么社会了啊,别说拥抱了,国外有些地域的社交礼仪不是接吻吗?严老师看到误会了而已,不就是拥抱吗,喏。”
仿佛要验证自己话里的正确性,李斯安张开双臂,就要来抱老韩。
韩仁原本正想开口劝他,忽然被这横来一手吓得连连后退了好几步,脸色大变,重重叫了声:“李斯安!”
李斯安这才收了手臂,但也不气馁,就这么干巴巴盯着韩仁看,像是一定要讨个说法。
韩仁叹气:“我知道你跟齐婴关系好,但这次,你严老师是真的为了你们好,你也不用管别人说什么,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至于和齐婴,你们未来总归是要长大的,不能永远像小时候一样,现在提前适应也是好事。”
李斯安说:“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长大就是一个自我剥离、很痛苦的过程。”韩仁打断他所有的辩解。
李斯安显得很失落。
韩仁说:“你又不是见不到齐婴了。”
李斯安的头鬼使神差抬了起来,眼睛里有了点光亮。
他想想老韩的话,其实不无道理,又想了两秒,打算走了。
“等会。”韩仁忽然叫住他。
李斯安转过头来。
韩仁蹲下去,在一大箱橘子里翻找一阵,在其中捡了颗大的给他。
李斯安看了看橘子,捏了捏:“老韩,有葡萄吗?”
韩仁作势要打他,他也没有像以前那样嬉皮笑脸地躲开,看上去确实还沉浸在伤心情绪里,韩仁心里叹气,从桌子里拎出一串葡萄递给他,李斯安默默接住了,有气无力地说了句谢谢老师,就抱着他的葡橘回去了。
教室里剩下的几波人里,有的还在议论这件事。
“就拥抱而已,不奇怪啊,我还和阿栾天天牵手呢。”班委说,“安安好惨。”
“终于翻车了吧,叫他平常那么狂,李斯安。”有个四班的男生半个身子探进来,“这回是严出手,老韩平常再护着他也没有用。”
忽然有人咳嗽了声,那些声音戛然而止,就见李斯安走了过来,班委转过脸来,掩不住眼底的好奇:“你们两这次真让教导主任给抓了?”
李斯安:“我和齐婴本来就没什么。”
班委也说:“就是啊,你们两个多正常的相处方式啊,他们太奇怪了看什么都奇怪。”
其实也有一种可能叫他们让所有人都习以为常了,这事换成别人任意两个人,都不正常。
李斯安心想:算了。
他趴回自己最前端的桌子上,趴在上面孤独地写作业,写了一会儿,不由自主看向那一串葡萄。
李斯安:“哎,章钰,帮我把这个拿给齐婴。”
章钰莫名其妙地拿到了一串葡萄:“你为什么不自己给他?”
李斯安说:“我才不要跟他讲话,他这个驴脑袋。”
章钰:“哦,要我带什么话吗?”
李斯安认真思索了两秒,中气十足地喝道:“逆子,给爷爬。”
章钰被他说得一愣。
算了……这话还是别带了。
李斯安又说:“别说是我给他的葡萄。”
章钰无奈说好,拎着串葡萄,走了下去:“齐婴。”
伴着那声,少年抬起一对黑漆漆眼眸,像深不见底的潭水,看不清情绪。
那种眼神的压迫感十足,很容易让人想起什么没有温度的机械,配上齐婴那张脸孔,就像没有瑕疵的神造物,甚至让人怀疑是不是真实存在。
章钰声音不自觉放轻了:“齐婴,给你葡萄。”
齐婴掌心里落下一串紫葡萄,他看着那葡萄一会儿,不用问也猜到了,便道:“他有说什么吗?”
章钰:“没有,这是我给你的。”
“骂我了吗?”
章钰:“……骂了。”
今哲克看李斯安捏着一颗橘写作业,再一扭头往最后排看去,霎时明了,不可思议道:“你把葡萄给他了,自己留了橘子?”
“嗯。”
“嗯什么嗯,你不是说橘子酸不吃的吗?”
李斯安刚把橘肉塞进嘴里,他嚼了嚼,果然有点酸:“是有点酸哦。”
他扬起眼来,望着今哲克:“你怎么又过来了,你座位不是在那边吗?怎么不和齐婴玩,反而来找我了。”
“你有没有良心啊。”今哲克有些好笑,伸手去拧他的右脸,“你觉得我平常转过头来都是为了找齐婴玩吗?”
李斯安快速闪避,护宝贝似的捂住了脸颊,防止被攻击到:“说话就说话,别袭击我。”
今哲克放下了手:“行吧。”
后面那节课又是自习,他忍住转头的欲望,几个小时,才奖励自己回头看一眼,视线往下,但意外的,就看见了背后低着头写作业的女生。
他惊喜道:“班长,你怎么在这!”
申南雅:“我一直在这呀。”
李斯安高兴极了,没话找话:“早啊,你是不是又长高了一点。”
他在异性间极低的吸引力多少都是被一张嘴给害的。
他见申南雅忽然又不理他了,觉得很是诧异,但也不气馁,下巴安静地垫在手背上,偏过一颗脑袋来瞧。
透过一层书本的目光很难令人不去注意,尤其那两只狐狸眼,随着主人垂眸的姿态,大而明亮地翕动,嘴唇也显得薄。
这种状态很难让人学得进去,即使不去看他,但他视线始终微烫地在那儿,申南雅坚持了十秒,终于破功,放下了手里的书,李斯安:“你怎么不看书了。”
申南雅:“你在这儿,我看得进去吗?”
说完那一句就察觉语气过于暧昧,申南雅兀的住了口。
“你刚刚在看什么啊?”李斯安问。
“《童话集》,里面有《格林童话》和《安徒生童话》。”
李斯安双臂撑在桌子上,一张脸倾了过去。
“你看的是原版的还是改编版的?”
申南雅视线抬了起来:“新版的。”
李斯安说:“我能看看吗?”
申南雅将手上的童话书递了过去。
李斯安手指摩挲书页,柔软得如同人皮,他翻动整本书,发现中间有残页,缺少的几张正是丑小鸭的故事,他看着那些残缺的页数和排版,莫名觉得很熟悉。
似乎有哪里不对劲,李斯安将整本书翻过来,发现书的背面没有印刷信息,只有一个六芒星似的符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