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安无语凝噎。
和脚下两箩筐的书眼瞪眼,相顾无言。
带头的章钰反应最为激烈,手掌都拍红了,掌声拍得一次比一次响。
李斯安受不了:“你们先别鼓掌。”
李斯安的手摸上耳垂上的陨铁,想借此试探严恒反应,他还故意夸张地说:“老师,您怎么来了?!”
严恒瞥了一眼他的动作,没有丝毫责罚的意味,反而看向别人:“大家都看到了吧,这就是你们学习的榜样,生病之余不忘学习,让我们给予李斯安精神的鼓励支持!”
李斯安脸皮都快埋进病床里了,红得一塌糊涂,还想顽强抵抗:“我不……”
不字几乎才出口,就被严恒笑呵呵地打断,严恒提声对他身后说:“你们两个别磨蹭,还有两箱,拿进来。”
说着,门外依序又进来了两个学生,抱着两大箱的课外辅导书。
李斯安再瓜,也明白了这乌泱泱的一帮人是来干嘛的,虽说没到看笑话的程度,但也八.九不离十了。
李斯安寻思着他好好上个学,怎么事情忽然发展成这样了,一时吓得脸色都变了,忙喊:“够了,够了。”
章钰在那兴奋地叫:“不够!李斯安说他要再来两箱。”
李斯安:?!!
他没有说。
险些闹腾起来,最后在他的顽强抵抗下,那个再来两箱并没有来。
相反,是严恒一脸欣慰地说:“齐婴说他会监督你。”
李斯安一下就明白这些摆烂事是谁搞出来的了。
严恒说:“生病归生病,成绩也要抓紧啊,李斯安同学就是我们学习的榜样,大家再次为他鼓掌。”
李斯安麻了。
没有一声掌是白拍的,这次回去后弄不好他又要被嘲笑到颜面尽失了。
被严恒领进来的这些人里面,李斯安也不全认识,有些都是别的班的几个。
“大家都给你作证了。”
李斯安一口气堵在胸腔里,全都无处发泄,但他好面子,认栽地应下来了。
严恒又简单关心了下他的身体。
李斯安其实身上也没什么大事,当时在树下,被两贼佬追的时候,由于是他自己撞的能控制力度,受的又是些皮肉伤,李斯安听了什么都点头。
等众人走得七七八八了,严恒还没走,显然还有话要说。一时空间又安静了下来,严恒叮嘱李斯安:“要注意同学的边界。”
李斯安没懂,一脸迷惑地看着严恒。
严恒不知道怎么开口,组织措辞,最后切出一段视频,让李斯安捧着手机看。
李斯安不明所以,但照做了,很听话地从床上坐直身体,双手捧着严恒手机,画面很简单,一片空白,忽然冒出了一根火柴人,过了一会,又冒出了一根火柴人。
李斯安起初没看明白,当漫画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直到那个“勇敢说不”的火柴交叉手势出现,一行“关注儿童性教育”呈现在结尾时,李斯安才回过神来。
小朋友性教育科普的。
李斯安脸都略微发青,一脸古怪地问:“老师,你觉得我的智商只有六岁吗?”
严恒微笑:“怎么会,你已经是个有担当的大人了。”说着,又温和地问李斯安:“如果有人要给你穿衣服,你要说什么呢?”
居然还有随堂考试。
李斯安下意识回答:“不要,我可以自己穿。”
严恒给他鼓掌:“做得真棒。”
李斯安很自豪地抬了下下巴,随即,立马意识过来,脸腾一下黑了:“老师,我都成年了,我不是三岁小孩。”
严恒笑了声,这一声让李斯安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了侮辱,急着想辩解,严恒却不听他讲了,送完书也就准备回去。
临走前李斯安偷偷拽过章钰:“齐婴给了你多少钱。”
“李斯安的钱,李斯安的花,李斯安的作业带回家。”
“别念了。”李斯安捂着耳朵,“已经够烦了,你就说说他给你多少钱?”
章钰伸手比了个耶。
“二十?”
“二百?”
“两千?”
李斯安低嘶了声:“他给你两千块叫你们合伙耍我?”
章钰下肘顶了下李斯安:“这怎么能叫耍呢,这不是为了你好吗?未来的探花郎。”
“他之前还骗了我的零花钱。”李斯安咬牙,“肯定就是我给他的。”
“齐婴还会骗人?”章钰诧异道。
李斯安试图解释齐婴骗钱的经过。
“你骗女人的钱,他骗你的钱,”对方听着就笑了。
李斯安:“什么叫骗女人的钱,有没有礼貌啊,就是我老舅早年拉了个群后来他继承家业去了叫我帮他管着。”
“可见你老舅也不是什么一流货色。”
李斯安:“也别带上我,我可是好的。”
李斯安:“我舅也不是我爷亲生的。”
王启若有所思:“难怪。”
李斯安不明白,探了探头:“哈?你从哪冒出了的。”
王启身体钟似的一荡,说了句玄之又玄的话:“耳听六路,眼观八方。”
等人全都走完,李斯安就和这几堆书共处一室,他那时还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后,放在被子底下的手机也被人摸走了,最后经过他的是章钰,一看就明白是受谁指使,除了一堆复习参考书,病房里没有任何可供娱乐的设备,连王启也走了,除了换药的护士,一整天病房都静悄悄的。
直到晚上的时候,门打开了一条缝。
那揉皱的白纸团准确无误地砸到齐婴裤子上,滚摔到地上。
李斯安缠着纱布的额头靠在床头。
他直起身来,眼眸亮晶晶盯着齐婴,几乎可以喷火了,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齐婴:“你要是被绑架了你就点点头。”
李斯安点点下巴。
“被谁绑架了?”
李斯安的手朝前指,准确无误地指向了齐婴。
“我?”齐婴,“我什么时候绑架你了。”
李斯安磨牙,愤怒冲昏了头脑,一气之下,在齐婴走过来的瞬间,按着齐婴肩膀跳了下去,怒气汹汹道:“老子跟你拼了。”
齐婴将他提起来塞回床上,他手脚还在乱挣扎,制住齐婴,怒声:“呸。”
“你的聪明能不能不要用在我身上。”李斯安说,“很讨厌。”
齐婴:“怎么了?”
“腰也很酸,嘴巴也酸。”他越想越委屈,语调都变了,几乎强忍着哽咽,“你还把我扔在这里,让我对着这堆烂书一整天。”
齐婴显得很不解:“腰和嘴巴怎么了?”
李斯安眼睛在一瞬间抬了起来:“你他。”
李斯安兀的一顿,眼神变得很凶。
但齐婴的反应从侧面证实了确实好像不大明白。
“要给你看看吗?”李斯安气势汹汹地要撩衣服,“现在印子还在,你根本不知道,你只顾着自己开心。”
他把病号服撩起来一点,袒露出后腰,齐婴根本没看清,病号服就滑了下去,因为太白,上面把握过浅红色的指痕一闪而过,狎昵的握痕格外清晰。
李斯安气愤之下,吼道:“我手臂上也有,你根本不知道你自己手劲有多大。”
空气一下子沉默了,那点沉闷的空气在两人之间涌动。
齐婴愧疚道:“我给你涂点药。”
“我已经敷了两天了,可以不用你来,我现在就很生气,除非。”
“嗯?”
“你把我手机还给我,把这些书搬走。”
“这个不可以。”
“我不学了。”
齐婴没有任何反应,反而打开了书,翻出一篇文言文。
李斯安看了两眼课文:“我读不进。”
李斯安捂着脑袋,一脸头痛地倒回病床的枕头上:“我脑袋疼。”
“那我给你念。”
“我不要。”
“你答应的。”
“可是你也不能叫别人来,我今天要休息,明天再说,我可是个病人。”
齐婴抽出他的课本,手指拂了两下封面上的字,李斯安手疾眼快往下滑,只一刹那,那大半个人影活生生消失在原地,只有病床上一团毛绒绒的狐。
李斯安以为变回原型就可以不用读书了,但显然想多了,齐婴迟疑了几秒。
齐婴给李斯安一把揪起来,放到摊开的课本上,将他一颗狐脑袋往下提提,想叫他就这样看课文。
但无论齐婴怎么样,李斯安就是不配合,他把课本抓花,藐视地反过身子,对齐婴翘起尾巴。
齐婴语气忽然慢了,顿了好半晌,低下眼睛:“你做什么。”
李斯安坐在书本上,尾巴翘得更高了,像比中指一样竖着。
齐婴眼皮始终垂着,忍无可忍,伸手想将他尾巴往下按。
他一头撞到齐婴手臂上,龇牙咧嘴,但那叫声实在没威胁性。
齐婴:“你是在谢谢我吗?”
李斯安咆哮。
齐婴摸摸他的头:“不要对别人竖尾巴。”
别人越不让他竖尾巴他反而竖得更起劲,发出威胁的低吼声。
齐婴:“你没有穿裤子。”
李斯安从来没想过这一层,而别人也通常不会将他气到这种程度,他还呆了几秒,想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哪有动物会穿裤子的啊!
他还没能接受这个事实,齐婴将他抱起来,他变成一团的时候,很轻易就被齐婴一个手掌拢住。
李斯安忽然间发现齐婴的手掌心烫呼呼的,出乎意料的舒服,他没忍住,声音一下子软下去,雪琉璃似的狐瞳望着齐婴,嘴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两只狐耳朵都像融化了一样瘫在齐婴掌心里。
李斯安躺得舒服了,喉咙发渴,又想喝齐婴的血。
齐婴手指尖已经破了,还往外滴着血,李斯安素来秉持着不浪费一滴粮食的原则,眼巴巴望着齐婴,低叫了两声。
齐婴将手指上的血涂抹在嘴唇上。
没什么表情地看着李斯安。
李斯安本来气得很,他踩着齐婴肩膀爬上去,尖牙下伸出一截小小的舌头,往血液的位置探索。
齐婴这次却没有用任何力气,很轻地轻抚他的脑袋。
李斯安莫名觉得,齐婴的血,好像越来越香醇了。
只舔了两口,他就受不了,浑身无力发软,脑袋像醉了酒似的,走两步倒了下去。
白团子身后原先的一条尾巴,冒出了另外八条。
九条尾巴晃悠悠的,缠上了齐婴的手指。
齐婴的呼吸打在他狐耳边:“你好像醉了。”
他发出嘤嘤的迷糊叫声,爪子踩奶似的,一下下按在齐婴的手臂上。
神志不清的时候,似乎将他放在哪他都会踩奶。
齐婴紧紧抱着怀里的狐狸,瞳孔没有焦距望着空气,手背上的筋脉很明显,却不敢太用力了,掌心很轻地挨着李斯安。
像孩童抱着心爱的玩具。
齐婴声音很低地说:“不要讨厌我。”
空气也很寂静,只有绵长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