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安:“抱歉。”
胡七摇了摇头,想竭力表示自己没事,但整个人却肉眼可见地颓了下去。
胡忠摸了摸胡七的脑袋,对李斯安说:“都怪我。”
“如果不是我执意要回来,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胡忠和他们一道走,密密麻麻的野草如同鬼影般,倒映出可怖的影子。
“大黄是在这里跟我们走散的,它钻进了那片乱葬岗,再出来时就发了狂,说给他送到祭司那里去,我先前当皇陵的守墓人,后来又当东落的守灵人,就听了那些死侍的话,但等我们找到大黄时只看到一具尸体。”
李斯安:“节哀。”
胡忠摆手:“先别节哀,大黄死了,但没死透。”
李斯安:“哈?”
男人解释道,“我们那时已经它要死了,但是很快它就从血水里站起来,是的,惊悚复活了大黄,但作为利息,大黄被惊悚派去当了个镇压兽。”
“但它每周只有单日半休。”胡七默默补充了一句,“我们只有每周日下午才能见大黄一面。”
旁边一直沉默的陈静瑄冒出一声嗤。
两位胡姓人这才注意到旁边一直看着的陈静瑄,瞧见时胡七眼里流露出一丝畏惧,往胡忠身后躲了下。
李斯安:“早说嘛,绕那么大一个圈。”
越往前走,前面的黑暗愈浓,树影婆娑,像巨大张开的网,重叠掩映,只有高处一泓明明晃晃的烛火,提着宫灯走马观花般掠过,高处殿宇的茕影黯黯,一地如水。
胡忠的眼睛往上望,只将他们送到这里,却又仿佛看到了远处的槐。
“东落这里有着社火的传统,”胡忠说,“社火是最古老的风俗,每年立春前一两日,民间就会崇拜社神,歌舞祭祀,以驱邪避难,在宋朝时流传开来,风俗你知道什么意思的吧。”
“观风俗,知得失。”李斯安下意识应声。
说完后他立马反应过来了,一脸呆。
胡忠吁声:“早在《礼记·祭法》就有记录,相传共工氏之霸九州也,其子曰后土,能平九州,故祀以为社。[1]"
李斯安:“怎么好好说着话,忽然背起词条来了。”
但两人都没理他,胡七苦着脸文绉绉地念:“火,既是火祖,亦有热闹的意思。”
李斯安:“npc?”
胡七:“npc,谢谢。”
胡忠:“……”不然呢,你以为给惊悚打工的只有大黄吗?
胡忠还坚定地履行使命:“你们倘若再往前,就走到槐树林了,东落的老人会在夜里哭泣,哭的从来是一种调子,听到哭声的人第二天再也没有起来过,有人说那是祭司大人的怨念,但它明显不是一个人的。”
李斯安:“啧。”
胡忠被他一脸坏笑看得受不了,够落井下石的。
他们受到了系统制约。
离开皇陵后,神力庇护不在,大多数都胡家人都变成可怜无助食不果腹的流浪猫咪,天天徘徊在街道里捡垃圾吃,虽说部分胡家人找到了自己的方向去给人类当主子,但仍有一部分狸猫选择继续留在惊悚打工,支付薪资的方式也很奇葩,给流浪猫猫一个家。
不想变成流浪猫就打工吧。
所以说这两只胡家人走完了胡家村的剧本后,还要来这个社火本当npc,最后一丝劳动力被压榨得明明白白的。
能省一份工资是一份。
惊·剥削·资本家·悚
可怜的打工猫猫头。
果然资本家就是要被资本家制裁的。
李斯安:“专业团队啊,牛哇牛哇,守完西坟守东坟,这也太专业了吧,不过话说回来,东落又是个什么……”
他正说着,后衣领子就被一只手往外揪了下,当场没反应过来,就看见陈静瑄那张冷冰冰的面孔:“你们还打算聊到什么时候?”
“线索啊哥哥。”李斯安说,“你以为我是在混吗当然是,你让人家胡先生说下去尊重一下别人的职业。”
胡忠轻轻咳嗽两声,陈静瑄也放了手。
“皇陵不是被你们砸坏了吗?”胡忠说,“我现在是东落的守灵人。”
“东落是祭司大人的故乡。”
“祭司大人的愤怒传递了在每一场社火表演中,每一代祭司都有一个共同的心愿,那就是天下太平,但这个愿望似乎从未实现过。”
李斯安说:“多给点提醒,就比如,我现在是个npc,我跟你说,你去找东家村的打铁匠,他会给你打一件a.级的铁器装备,并且会告诉你去东边枯草地采集15株丝草打猎2头狼,这样你就可以拿着这些材料找河边的纺织娘做一件s级的防御衣服。”
胡七:“你猜呢。”
“揍哭你哦。”李斯安说。
胡七拿脑门对着他,一边挑衅地招手,来,来,被他叔一把按了回去,胡忠的手搭在孩头上,欣慰地说:“这儿是三百年前的胡家村。”
“往前走吧。”胡忠说,“往前走,不要回头,这是我唯一能说明白的。”
他们顺着风流动的方向走,和方才逃出的殿宇越来越远,天陲挂着一轮红月,在毫无遮蔽的夜里生寒。
这儿每一处都和他上次来过的不同,在月光洒落的高处,一处山庙静静耸立在山顶,隔着很远,杳然不动。
李斯安喃喃:“我想我知道那天为什么觉得爬山时的石阶那么熟悉,可不是在这等我吗?”
即使佛堂高悬,依旧镇不住三尺之下的阴气。
陈静瑄皱眉说:“有东西。”
李斯安看向他:“附近有一片乱葬岗,里面埋了很多尸。”
“不是,比那个还要阴邪得多,我能感受得到。”陈静瑄的手指压在心口,“上一次我就觉得不是那群东西搞出来的,肯定还有什么被遗漏的,至阴至邪之物。”
李斯安:“哦。”
乱葬岗上,槐花舞动,随着他们脚步踩过,在半空舒展花蕊。
李斯安如有所感,抬头看时,那些槐树上长满了一只只鲜红色的眼睛,往外狂涌鲜血,他这时候好像也不怎么怕了,略有失神地和那些长了满树的眼睛对视,地上的白骨窸窣地在地面上爬。
“血珠子。”陈静瑄说,拿软剑刺向最近的眼睛,那双眼珠被剜了,摔滚到地上,在地上抽搐跳动,李斯安蹲下来,摸了摸这双可怜的眼睛。
陈静瑄:“你刚刚不是还很怕吗?怎么又不怕了。”
李斯安说:“没有百鬼了。”
“什么?”
“百鬼夜行。”
“百鬼夜行。”陈静瑄先是皱了眉头,而后理解到他说的是上一回各种清奇东西出没的情形,仿佛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
李斯安:“笑什么?”
“在华夏的土地上,为什么会出现东瀛鬼?你就不好奇吗?”
李斯安不解。
“你就没有想过那些夜行的百鬼是谁招来的吗?”
明白陈静瑄的意思后,他眼睛微微睁大了,对方的语气平静:“是那个东瀛人招来的,那个人在的地方,百鬼也会出没。”
李斯安声音一顿:“你说新手本里有外国人??”
毕竟都是亚洲面孔,都说着流利的中文,李斯安费力回想上回和他共同出现在新手村的男人女人,实在想不起来哪个会是日本人。
陈静瑄说:“是。”
他诧异道:“不会是宋怀吧。”
“不是他。”
“他只是个家庭不幸的可怜虫。”
“这来的日本人不会跟我有什么关系吧。”
陈静瑄微笑,并不解答任何问题:“是呢,那东瀛人跟你毫无关系。”
好,懂了,又有关系。
李斯安:“为什么叫东瀛人,不叫日本人?”
槐树舒展枝叶,血红的花蕾无声地在风里起伏。
“吸引入侵的,除了国宝,还有什么呢。”陈静瑄说,“欲望,野心,从来没有什么是迫不得已的,也有的宁可弄巧成拙,用无数谎言去填补一个谎言。”
路是往上的,是还未被夷为平地的城墙,裸露出灰与白,被一个个脚印踩碎掉了。
李斯安跟在陈静瑄身后,连话也沉默,踢开了飞到脚边的人头,从怀里扒拉出一根烟,这根烟甚至还是跟齐婴偷来的,他并不熟练地点火,咬上,边呛边咳,脸上全是白雾。
陈静瑄:“?”
陈静瑄:“至于吗?我有骂你?”
李斯安没有回复,挨着城墙上,问他:“你玩过塔罗牌吗?”
“没有。”
“命运齿轮这张牌面是什么意思?”李斯安吐出一口烟,两根手指夹着烟火,下巴紧紧抵着断掉碎裂的城。
久到陈静瑄以为他睡着了。
“君王死社稷。”陈静瑄耳边忽然落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古城墙只剩下断壁残垣,连月光也是银色短暂的。
李斯安看着头顶斑斑驳驳的月光,看入了神。
陈静瑄看着他。
李斯安的手指张在倒坍的城墙上:“那哭得皱巴巴的糟老头子,哭的就是这个吧。”
他的脸在烟雾缭绕里,明明暗暗,貌美到甚至像是虚假幻觉的面孔,只有鬓眉上那颗殷红似血的红痣,不知什么时候又出现了:“你看,只有红月的夜里,是没有星星的。”
“坑里有什么东西。”陈静瑄看向远处说。
在乱葬岗的坑里,在那极处,隐约站着一个模糊不清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