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李斯安手中罗盘为中心,一个蓝色的巨大八卦图在他们脚下呈现,出现长短不一的符号,而陈静瑄额头上浮现出阴阳鱼的烙印。
倪佳声音霎时惊慌成一片,望着陈静瑄脸色发白:“你是五色!”
就被管驰一下子捂住了嘴,交汇了一个眼神,倪佳点了点头,陈静瑄脸色始终冷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那般。
李斯安看向林兆,目光询问要怎么做,林兆:“艮,坎,乾。”
只是五行生克,每一步都异常难,三门难出。
石阵重重包围,每当他们以为走出这大阵时,眼前又出现了横列的石头。
林兆脸色显得严肃:“继续。”
那一刹那,天空昏暗下来,飞沙走石,随着他们顺着八卦指引的方向前行。
整个乱葬岗风声作响,漫天槐树被风吹得飒飒鼓动,发出极为凄厉的孩童哭声,兵戈交汇铁蹄碰撞,血肉横飞马声嘶鸣。
像古战场惨烈的屠杀时传出的惊悚声音。
几乎所有人脸色都变了,除了李斯安,他脸上蒙了尘,眉梢那粒血红泪痣仿佛生魂,从高处降下的光洒在身上,半身沐浴在光明里白得磊落,半身陷在黑暗中,近乎妖冶的脸被暗光割裂成几道阴影,晦暗不清。
他面色平静地往前。
如晨钟暮鼓在谯楼里响起,在乱葬岗之上,颓圮的老城墙上出现一个青灰色人影,敲着战鼓,每敲一下,灰尘跟着震荡。
谯楼战鼓重重,三十二响震彻天地的鼓声里有轰鸣的马蹄声从人间浮起。
管驰说:“操?!!你们看那边。”
数不清的阴兵横列,头盔之下,如九重台下,幡旗翻涌,数万战马停在城墙脚下,那些兵戈就对着他们的位置欹斜,仿佛会将他们踩碎成肉泥。
方才还是废墟的城墙,不知几时,变成昔日九重台的高殿,汉白玉雕琢的梁柱盈着寒光,在谁也想不到的时候,那梁上一只鹰隼疾冲下来,落到李斯安的肩上。
他一身猎猎白衣,尖喙漆黑的矛隼落入肩头,平生将那点儿出尘意染上几分血流漂杵的威胁,竟然是满身煞气。
原本冷若冰霜的脸色柔和了些,手指去抚这矛隼的喙。
管驰原本都在悲愤地打算直面生死了,正打算问他们怎么办时恰好看到这毫无违和感的一幕,顿时脸色都青了,对倪佳道:“如果告诉我这货就是boss的话,我会疯掉的。”
倪佳目不转睛看着,眼里发怔,被人提醒后,才含糊地唔了声。
陈静瑄:“狐狸,你怎么了?”
李斯安伸手,他掌心里那只矛隼恋恋不舍地看他一眼,转头朝着高处飞去,他瞳孔里倒映出一只高飞的海东青,消匿在青天一角。
“没事。”他轻描淡写地说。
那点琼白转瞬即逝,眨眼间,所有颜色就被满殿堂的血红侵染,原本白得耀眼的玉阶上先是落下几滴血来,红色晕染开,将整个天地浸得像阎罗殿堂。
风声乍起。
即使捂着耳朵,也能听到一种低低的类似鬼哭的声音从地底下传出。
整个地面开始重重震荡起来,仿佛有什么就要破土而出,管驰被吓得失神,在狂风里牵着倪佳就跑,吼道:“这阵破不了了,快跑,有东西要出来了。”
陈静瑄也察觉到那份危险难以抵御,林兆说:“可以了,走,别逗留在这里。”
李斯安才缓慢地动了。
管驰陡然朝后退了一步,在他们跑过去的远处,原本安置石头的位置什么石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城,也许是昔年的,上面是一个满身血污的女人的背影,一身红衣,抱着琵琶,咿呀的歌调宛如黄鹂。
“渚中蛾,笼中兔,金銮上的狻猊惨雾,辽北外的青骊走卒,血污南王衣,镰割八方戾,匣燕刀怎守得住?”
管驰在狂风里吼道:“往回走!”
陈静瑄脸色却头一次变了,看着那个女人的背影,怒不可遏地说:“单薇子?!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说跟去董事长出差了吗?你骗我给你代班?!你是不是人。”
但是那单薇子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恍若未闻,依旧呆呆地唱着旧词。
“白玉鞍,珍珠泥,金陵野鬼同嚎哭,青海长云落玉檀,卷帘的入了西秋月,宝剑刺破万魂冢,你笑他金甲难堪,他看你富贵痴呆。”
“谁是家奴?谁是走卒?怒目饮马鞭荆山,蓬蒿乱骨作鸦餐,身前王侯将,却是万骨枯~”
那声音像是语调婉转的南音。
管驰:“这东西不是你认识的人,它是幻境变出来的,狐狸呢,把昨天那个林兆也叫上,他们两个是不是被蛊住了。”
倪佳咬牙:“怎么破?”
他们被风推着往前,陈静瑄举着那柄软剑,道:“闭上眼睛。”
管驰照做了,同时捂住了倪佳的眼睛。
在耳边响起的,只有无数破碎的剑割裂空气的声音,像万剑轰鸣,转眼间只听一阵重荡声,整个幻境随即完全破碎,一切烟消云散。
原地只剩下一堆东倒西歪的石头,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林兆意味不明地看着李斯安,李斯安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半晌,抬起头来说:“都没事吧,算是走出这阵了。”
“喂,兄弟,你刚刚是怎么回事啊?”管驰说,“叫你你也不应,跟人偶娃娃似的。”
李斯安:“刚刚像做了个白日梦,现在醒了好多了。”
“那你稍微休息一下,清醒了我们在这,现在这阵算是破了吧,是吧道长?”管驰看向林兆。
他们潜意识里都已经默认林兆是道士了。
林兆说:“嗯。”
那风声诡异地往前,吹得他们的脚步鼓动,倪佳木脸苍白地停下来,木头手下是一根极长的红线。
那层迷雾后面,在他们眼前,所有的槐树都绑满了红线,红线密密麻麻,宛如皮囊底下交汇的血管,往前走了一步,就带动满枝悬挂的铃铛晃动作响。
管驰:“嘶,不是吧还来。”
“如果断了……会怎么样。”
倪佳陡然尖叫道:“啊——”
在那槐树红线的彼端,一动不动站着一个浑身青白色的小孩,紧紧盯着他们。
眼眶里空空荡荡,只剩下眼白,空洞的瞳孔流出鲜血来。
吐出一截长得惊人的舌头,还咬着类似人体器官的胆。
一行人各个都紧绷起来,管驰声音哑了:“它,它不见了。”
倪佳怔怔扭头,在她腿边,那个浑身於痕青色的鬼孩留着两行血眼泪,朝他张开双臂。
尖叫声响破云霄。
似乎从方才那阵中出来后,所有的力量都像失效了一样。
似乎玩得不亦乐乎似的,那小孩在每个人周围都出现了下,所过之处一片尖叫声,哪怕陈静瑄,也是如临大敌地看着小孩,但那孩子就是迟迟不往李斯安那个方向去,就像忘了他一样。
李斯安原本还在发呆,被那尖叫声叫回了点神志。
他忽然伸手,快准狠地捏住了中间的命脉,将方才揪在手里。一点也不给花里胡哨机会。
方才的鬼孩哎呦地叫了声,嘴里极其逼真的假舌头假胆啪嗒掉了下来,胡七还挣扎了下,挣扎不过他,呜呜惨叫,刚才的恐怖气氛霎时荡然无存。
“胡七!!”李斯安,“我给你猫头拧下来信不信?”
胡七说:“尊重理解,尊重理解。”
一时人们惊疑不定,管驰捂着心口:“人吓人,吓死人知不知道。”
李斯安拎着胡七掂了掂:“不是人,爱骗人的小猫崽子。”
胡七四爪在半空里乱刨一通。
“猫崽子?”林兆不解。
陈静瑄答:“胡家村那个本里满院子的狸猫。”
这样一听,他们就都懂了,毕竟都是经历过新手教程、受过毒打的。
“见过满院子上百只猫咪打群架吗?那才叫一个壮观。”李斯安说,“那爪子挠得满地血印,啧。”
“当时我、王启,齐婴都在,借住在他们家,这群猫犊子讹了我们近十万元。”
说到王启时,林兆的视线微微朝右偏了下。
管驰说:“我记得,那一次我们差点被红月夜发狂的狸猫制成人干,说我们玷污了他祖宗祠堂,胡家村那一伙都是疯子。”
胡七呜了声,抵死不想承认。
“怎么还带反复利用的呢。”李斯安晃了晃胡七,打量它故意画的青色眼窝,“你们剧组好穷哦,来来回回怎么就你和胡忠两个,都没点新的npc,连童工也不放过。”
“你可以问问惊悚大魔王。”眼见挣扎无望,胡七的手扒过来:“那你要去跟惊悚打一架推翻资本主义统治,开启工人阶级新政权吗哥哥,朝九晚五社会主义双休日需要你。”
李斯安启唇,微微一笑,嘴里冒出一句干脆利落的“滚”。
胡七:“放我下来。”
李斯安:“谁叫你骗人吓人。”
想了想,李斯安问:“你忠叔呢?”
“忠叔去给除了你们之外的其他玩家做心理辅导去了。”
胡七说:“你在找齐婴对不对。”
李斯安起了点兴致:“你知道齐婴在哪?”
胡七:“你放我下来,我就告诉你。”
李斯安将他放下来。
胡七看着天空。
“月圆之夜,红月之时,人间地狱每每降临之际,灾厄与他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