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启口中的那位,茅山朋友。
他终于想起来了,彼时他还在担心齐婴身体的异样,怕北境的恶魔在齐婴身上设下诅咒,甚至想叫王启去找桃林人寻求解救方法,事到如今,却觉得可笑无比。
“林兆。”他迟缓地反应过来,“原来是你。”
林兆:“是我。”
雨点打在他面孔上,冰凉淹过唇梢,他恍若未闻,语气近乎呢喃:“原来被困住、什么都不知道的,只有我一个人。”
李斯安的手指撑上脸颊,试图去抹开上面的模糊,雨水却越积越多,在脸上留下两道湿漉漉的痕迹:“那天我说让王启把他的茅山朋友叫来,没想到他口上说着难,却还是听进去了。我还很奇怪呢,爷爷从来没对谁这么客气过,偏偏是王启,能和爷爷混得那么熟。”
“在乱葬岗的时候,我的锁也丢了,有个人就帮我去找,让我好好拿着我的锁,原来那时候,他也知道了,不知道的只有我。”
林兆沉默,安慰的话也无从说起。
李斯安的手指抓着口袋里的长命锁,眼睛困在湿漉漉的阴雨里,往上抬时,却看不到边际:“爷爷对我可好了,从小牵着我去玩,我没有爸爸妈妈,他就骗我说我妈妈不要我了,给我留下了这个长命锁,锁着我的命,我知道他是骗我的,所有的都是假的,只有那一句是真的,原来,真的锁着我的命。”
“爷爷不是爷爷,我不是我,花非花雾非雾,多有意思。”
他垂下头,笑了起来。
空气也寂静。
只有风雷声淹过。
林兆低声:“不要回头看,九尾,看着脚下吧。”
李斯安的手背蹭过眼梢:“你回去告诉王启,我不可怜,不要可怜我。”
林兆心里低叹了声,掌心里的符纸飞向李斯安手掌里紧圈着的长命锁。
长命锁外一圈的金箔彻底脱落殆尽。
李斯安手上的长命锁裂开了一道缝隙,金色暗芒缓缓流淌过内里的玉石,露出里面无暇的白玉。
是另一块虎符。
两块虎符拼起来,成为驱使乱葬岗千万阴兵的钥匙。
为什么李工会有另一块虎符,这结果不言而喻。
这一块让他找了那么久的虎符,原来从一开始,就挂在了他的脖子上。
从最开始,甚至更早,在李斯安还未成为李斯安之前,这一局就已经布上了,他的爷爷或许一开始,就没有打算抢走虎符。
或许那时齐婴的话是对的,他若是在那短短的被操控失忆的时间里,离开这个副本,所有糟糕的事情都不会发生了。可能从一开始,许多人帮他排好的路,就是最好的那一条。
但这世上没有后悔可言。
“虎符拼合会怎么样?”那个声音虚无缥缈地从另一端传来。
林兆看着眼前人。
明明是一个人,林兆恍惚中仿佛看见了两只狐。
一个黑发薄唇,眼底尽是煞气,脸色苍白,摇摇欲坠站在寒风里,另一个白发长垂,雪白的睫毛上,嵌着颗血红妖痣,艳丽近妖。
微弱的黑正在逐渐被白侵蚀,仿佛属于妖孽的那一部分逐渐吞噬微弱的人性。
林兆从小能看到别人看不见的东西,即使之前看到李斯安的白发狐尾,但同时也看到了那灵魂浮现起来的黑。
生而为人的黑色,也逐渐被狐妖的血脉吞噬,淡化为白。
林兆的手指微微抽动,敛下目道:“埋藏在地底深处的东西或许会出来,”
在他们说话之际,四野的雨点愈发大。
在电光火石之际。
一道银光倏然掠过地表,一路横劈而上,直直朝着李斯安喉头刺去。
李斯安甚至还没来得及思考,身体就已经在半空陡然倒悬,手指上陡然凝成了一把银剑。
那柄银剑笔直地指向陈静瑄的喉头。
虎符落到了地上,正处于两人之间。
李斯安:“又是你。”
陈静瑄看着李斯安的脸,慢条斯理地说:“看来,你已经知道了。”
李斯安脸色平静:“你是爷爷的义子。”
陈静瑄勾了勾唇角,神情却是近乎嘲弄的意味。
没有任何针对是毫无缘由的。
五色的继承者,除了目前以李姓为主的孙子,可能在所有人看来,就是这位义子了。
李斯安:“物归原主,这底下的力量,不是你们可以操控的。”
“那又如何。”陈静瑄说,“你的存在本来就是逆天而为。”
这场决斗似乎变得更为糟糕,林兆如反应过来后,去捉地上的玉石,那玉石却被一鞭子抽开了。
女人窈窕的身影跃入其中,长鞭钳着长命虎符的一角,转瞬间握着这块虎符。
两块玉石全在地上,散发出淡淡的光芒。
由于单薇子之前所有的倾向都是李斯安,他们也都一致以为她这次也会像往常一样。
但是出人意料的是,单薇子握着那两块虎符,原本走向李斯安的方向停住了,转头走向了陈静瑄。
背着光,落下一句很轻的。
“抱歉。”
人各事其主,物竞天择,且各怀目的,并没有什么奇怪。
这也是阿奴第二次背叛了。
他低着头,却没有什么吃惊。
所有的声音变得嘈杂起来,似乎一瞬间黑暗里掩藏的东西都涌了出来,为了欲望争夺着这块价值斐然的虎符。
虎符翻倒滚到了地上,如黑色蝙蝠般的身影飞快掠过。
在所有错愕的目光里。
玉石已经被一双手捡了起来。
黑衣少年身上还是未愈合的鬼气,目光却泛出陡然发亮的光芒。
李斯安咬牙:“姬平!”
晏楚眼睛抬了起来,倒退了一步,他手里攥着虎符高举在半空,仿佛就要砸下。
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秒。
李斯安:“放下它们,你知不知道一旦拼合会发生什么。”
晏楚不言语,眼里寥寥望着虎符。
“为什么五色始终那么有恃无恐。”晏楚低叹,“占据王朝的一半力量,谁获得了这股力量。”
他深黑的瞳孔里流露出近乎着迷的神色,像被那块白玉深深吸引:“哥哥,你说是不是。”
“晏楚!”
那声制止甚至刚出口中。
已经来不及了。
随着两块虎符合并,半空中响起震耳欲聋的响动。
满城阴雨,黑云压顶。
地底下涌动着层层迷障,似源源不断的黑气缭绕,地底下破开了一道口。
天空中,七颗星星如同七只眼睛,在一道沉重的闷雷声里,散发出耀眼的光芒。
飞沙走石。
地上的虫蚁惊声逃避。
原本扁平的地表上,赫然出现了一道道熟悉的身影。
“嘶这是在哪里,我不是死了吗?”管驰揉着脑袋一脸发蒙地看向四周,在旁边的倪佳也慢慢站了起来,四周除了他们,那些玩家都出了。
“看来人都齐了。”
所有人都出现了,那些在游戏中死去的人,无一不是复活。
除了那个人,仿佛就销声匿迹那般,李斯安的眼睛朝外逡巡了一圈,只看到一双双充满野心和欲望的眼睛。
无数黑色影子朝着晏楚的身体里钻进去,他浑身爆发出强烈的光芒。
千军万马奔腾之声从由远及近传来,从高处如天光一线,落到地面上,从远处朝他们奔来。
兵戈碰撞时激烈声,还极为哀惧的哭声,在电闪雷鸣中浮现。
韶青色的冷光里。
一尊尊没有黑色面孔如同雕塑一般伫立在城墙之下。
他们身上死寂、灰败,
慢慢朝前走。
古战场的的魂魄毫无征兆,重新出现,震得整个地面开始震动。
在地底下,一座巨大的行宫慢慢浮现。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震得说不出话。
那道青白色的闪电极快鞭过天陲,原本阴暗无光的社火本,埋藏在黑暗中的点滴都连成线,天幕之上的七星,在一刹那照得亮如白昼。
李斯安陡然往后退。
林兆:“坏了,快离开这里!”
场内的人皆发现了不对劲,纷纷朝后退去。
但已经来不及了,惊悚的开口如同死城般被封住了。
电闪雷鸣中,令人不寒而栗的惨叫声久久回荡。
如鬼魅般出现的士兵慢慢涌出城池。
“快闭上眼睛!!”不知是谁喊了一句。
晏楚浑身上下黑气涌现,原本地表之上的那些密密麻麻的槐树被顶出图层,一时竟如一个天空之城高浮在半空里。
树根的带着土壤浮在半空中。
而他们周身落入了黑暗之中,那层森然鬼气笼罩了整个苍穹。
头顶摇摇欲坠的一棵槐树树干因为受不了气压高强度的顶撞,朝他们的方向倾斜。
众人仓皇后退。
天空中那七颗星辰与底下七处地点轰然连成一条线,碰撞到一起。
数不清的光芒在半空中流转,照得原本晦暗的天空亮如白昼。
底下那股失控的力量已经是无人能够抗衡的了。
伴随着地面上缓慢而行的的阴兵,沉重轰隆的身躯。
晏楚原本的脸上流露出恐惧之色。
悬浮在半空之上的岛屿摇摇欲坠像要塌陷那般,飞沙走石,一时不绝如缕。
周围人的表情都变成了惊惶色,谁也没料到这些东西的忽然失控。
在深不见底的黑暗中,经过千年磨砺,早就失去了原本的形状,只有源源不断的怨气,从地底下往上蔓延。
阴兵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