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十个不良少年登时也不敢再往他的方向冲,那双目里太冷,眼底的狠戾一览无余,仿佛手指里沾的不是血,修长滴血的手指就垂在花臂哥脆弱的头颅上,漂亮地滑过。
登时几个人都慌了,有人警告道:“你,你别乱来,这是犯法的!!”
姬安好像听进去了,又好像没听进去,只是嘴角勾了勾。
在他身后,秦时生怕被他惹急了,忙叫道:“李斯安!您别打了,别闹出什么事情来,打几下就可以了,不要再打下去了。”
姬安的鞋子上挪,如对方方才踩着那朵花一样,踩住了花臂哥,带着腥气的手指往上滑,花臂哥紧闭了眼睛,随即脸上一烫,姬安手指夹着的烟灰抖到了花臂哥脸上,仿佛那是个人形烟灰缸。
看到这么羞辱的一幕,周围紧跟着的不良几乎一个个都快疯了。
姬安掌心拍了拍他的脸,低喃道。
“我也不想打你的,可你为什么要碰我的花呢,我现在只有这朵花了。”
花臂男看着他,嘴唇嗫嚅,姬安凑上前去听,却在他们身后,忽然响起了警笛声。
这一道警笛声让方才还拥在一起的不良少年们一哄而散,有的提声吼道:“不好,是警察,谁报了警。”
“我报的警!!”脏辫喊道,“不然坐着挨打吗?快点跑就是了。”
“哥,警察来救我们了。”
但他们都不敢上前,谨慎地看着姬安。
方才被对面制服住的秦时叫道:“松手吧李斯安,警察来了谁都得玩完。”
周围人显然也都是这个意思,想通过远处过来的警察迫使姬安松手,至少放过他们的老大。
姬安的脸色冰冷,瞳孔是密密麻麻的阗黑,朝周围看了一眼,他们不敢再上前。
在周围各种警笛声,姬安终于抬了脚,几个不良飞快上来,抗走挨揍的花臂男,几十个人纷纷朝后撤去。
秦时的那群不良朋友也都围了过来,扶起了秦时,往红绿灯反方向跑。
姬安走过方才花臂哥走过的地方,地上泥土里有一朵皱巴巴的小红花,被踩扁了。他沉默看着这朵花,捡了起来,拍了拍灰。
走过绿灯,到下一个街口的时候,离得最近一个不良对对秦时说:“时哥,你看他还跟着。”
秦时回头看了眼,姬安寸步不离地跟在后头,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一个不良冲着他提声:“你没地方可以去吗?”
姬安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他们:“你们去哪里?”
“回家啊。”
“回家。”
“哦。”
秦时:“你不回家吗?”
姬安语气平平静静:“不出意外的话,我是被全城通缉了,他们在找我,而我也回不了家了。”
有人倒吸一口凉气:“你离家出走了?”
姬安:“差不多。”
但好在这群人虽然看他奇怪又畏惧,听到这话眼里不由都流露出了几丝同情,有谁能拒绝一个能打又漂亮的可怜鬼呢。
况且他确实看上去悲伤到了极点。
“我们这里的人曾经都是离过家出过走的,不要难过。”方才的校霸一脸正经地叫他,“学长。”
“草,时哥,你转性了?”
“怎么还叫起学长来了。”
“学长好,学长。”
他神情还显得恹恹的,其他人反而围了上来,同情地看着他,居然一口一个学长,叽叽喳喳说起话来。
“你不是学习成绩很好吗?”
“那你为什么离家出走啊?”
“你刚刚刚刚那套好厉害,你专门练过打架的吧!”
……
姬安垂着颗头,低嗯了声,别人问一句打一句,他神情显得潦草敷衍,但显然问的人并不在意这些,反而更兴奋了。
直到最后一个街口,他们都停了下来。
即使白天的时候有多少嚣张乖戾,到了夜里,这群穿着校服的不良少年还是要回家。
他就这么干站着,看着每个人都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家。
山林有风吹掠过,层云交叠,他站在那里,目送一个个人走掉。
秦时对他说:“我认识一家旅馆的老板娘,如果你要是没有地方去,可以先去旅馆住一下。”
姬安的眼睛才动了下,看向秦时:“要身份证吗?”
确实,有了身份证就容易被查到。
秦时看他一眼,明显是想说什么,但那些话最后都咽下去,只是抬了下下巴:“你去吧,我帮你去说说。”
秦时领着姬安走进小旅馆,外面瞧着就有些残破,刚走到门口就弥漫出一股刺鼻的气息。
秦时领着他走进去,老板娘还坐在前台,穿着凉快的吊带,露出白花花的大腿和胸.脯,嘴巴涂得很红,做着新鲜艳红的指甲蔻儿,花枝张展地在那里拨账本看。
声音嘈杂混乱,桌子里几个男人打着牌,麻将声、吵闹声、□□声混杂在一处,传来孩子的的哭叫声,还老人病重时的低咳。
雪白墙壁被油烟熏成了黑色,桌子腿也残缺,勉强垫了个东西才不至于歪倒。
姬安从来没有来过这种地方。
秦时有点抱歉地跟他说:“环境有点差,要不我带你去别的地方看看,如果不是因为我家里有人在,你住我家也没事。”
“不用了,就这里吧。”
老板娘还在翻账本,原本低着头说了句“随便看”,被秦时叫了句白姨,头才抬了一下,看到姬安时眼睛腾一下就亮了。
秦时和她说明了前因后果,老板娘稍稍有点诧异,随即反应了,说:“可以啊。”又拿出了个表,让姬安登记了下入住的信息。
秦时:“白姨,来个友情价不?”
老板娘笑着说:“别人我都是收八十的,小帅哥,我就给你五十块一晚了。”
姬安掏出手机付款。
秦时:“那我回家了,你有事给我打电话。”
姬安看向秦时,看向那张脸还被打得略微臃肿狼狈、显得有些发青的脸,低嗯了声,秦时几步先走了。
姬安去拿起房间钥匙时,老板娘冲他抛了个媚眼,将暗示特殊服务的号码塞进他的手里。
这是姬安第一次住在这样的地方,里面的一切都令人不适。
他躺在那个小单间里,眼睛空洞望着天花板。
这里的隔音效果很差,一墙之隔,能听到一栋墙外的唾骂吵架声,依稀还有桌子翻滚声,将他身后床板被撞得直响,他起初还有点反应,到后来,他盯着头顶的天花板,想等睡意来袭。
房间外边却响起敲门声。
姬安起初没理,但那敲门动静很大,而且敲得规律,每次都是三下。
透过猫眼往外面看,看到一个模糊的男人的影子,在很用力地用手掌拍着他的门。
姬安的心跳快了几秒,他看了眼四周,背靠着门,将从角落里翻出的水果刀紧紧抓在手里,自卫般挡在前面,以防门被破开。
外面的男人骂骂咧咧,使劲地又拍了十几下,最终以一记愤怒的踹门离开。
姬安心头本该是恐惧的,但诡异地平静下来,用地上的火炉烤了一笼碳,坐在无数人踩踏过的肮脏地板上。
侧脸被火光朗照得明亮,他就在这样的光里,拢住怀里的烟,低头慢慢点亮。
他原本以为会睡着的,但直到入夜,直到炭火灭了,直到白昼从天光那端慢慢升起,他才发现已经天亮了。
到了第三天,秦时终于没忍住又来找他了,原本以为姬安只是借住一天,谁知居然一连住了许多天,而且从白姨的描述中,他是不吃不喝,除了一次用小推车推了一堆酒回来。
秦时推开了姬安的门。
整个房间阴暗,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黏腻潮湿。
因为窗帘拉得很紧,仿佛透不过气来。这个只有十平米不到的房间,狭窄,潮湿,阴暗。
秦时一推开房门,屋内就传出一股腐烂腥臭的酒气。
秦时不由拿手捂了捂鼻子,与此同时也看清了那一幕。
数不清的酒瓶东倒西歪地垂在地上,姬安就横倒在酒瓶里,皮肤像被一层珠光笼罩,他就醉醺醺靠在床脚,身体折成柔软的弧度,因为喝了太多酒,看人的视线是朦胧不清的,眼角泻出一丝晶莹液体。
那层苍白皮囊透出被酒精催化过度后的糜烂艳丽,锁骨上也落下酒渍。
无法解释为什么昔日那样骄傲的少年会醉醺醺地出现在整个城市最脏最差的小旅馆里,在混乱和嘈杂里,日复一日地用酒精麻痹神经,秦时经历过很多事情,但没有一回像这一遭一样令人匪夷所思。
秦时当时也不知怎么想的,直接过去粗暴地攥住了他的领子,将他一把从地上拖起来。
姬安还脚步显得踉跄,懵圈的脑袋什么也想不起来,被人提着,费劲地看着眼前,说:“哈?”
秦时:“我打听过,你的成绩在你们学校也是数一数二的,就差几天要高考了,现在你一言不发离家出走,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有钱买酒喝,却没钱到住在50块钱一晚上的旅馆里。”
也只是换个地方烂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