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三十,有一批货将要远渡重洋。”白箬一字一句告诉他,“那艘轮船的名字是远北666。”
“远北666上载着从酆、离两县出土的文物,被一个生意人卖给了鬼佬,而鬼佬转手给这些日本人,现在这批货,就在那些日军的这艘轮船上!”
姬安此先从天桥的郑、张二人就听说过这件事,想来白箬所说的生意人就是钱魁、钱玄的先祖钱万金吧。
但系统的提示说古董店知道线索,眨眼间,白箬话里意思这批货物和古董店老板毫无关系,不知哪个可以信。
姬安面色凝重:“在哪里开船?”
“在天门码头,年三十就载走。”
“好。”
白箬:“我已经把我所知道的都告诉你了。”
潜台词也很好理解,其他的东西她并不知晓,也不会再说了。
姬安回到了房间里,坐回了床上发呆,想那些细枝末节的东西。
那枚红豆骰子又滚了出来,在半空里转了两个圈,散发出淡淡的红光,仿佛在这千百年的时光里有了神识。
姬安是被它引到游戏里来的,他觉得很惊异,拿指尖顶了顶这枚骰子,骰子就跳到了他的掌心里,亲昵一蹭,宛然如活物。
姬安靠在床头,披着头发,小声问它:“你是不是能听懂我说话啊?”
宛如真的听懂了一般,红豆骰子的光晕开始起伏。
姬安顿了半晌,问:“那个人还好吗?”
红豆骰子又亮了亮。
姬安垂下眸来,显得有些失落,没有知道他情绪忽然起伏的原因,红豆骰子在他身边滚了一圈,又在他眼前跳了下,仿佛在叫他不要难过。
姬安低声:“居然骗了我那么久,我还以为他跟我一样,他怎么那么坏,为什么要骗人,难道耍我很有意思吗?”
红豆骰子明明灭灭,似乎在焦急得辩解,上下晃动。
姬安被它吸引了注意力。
姬安:“咦你怎么那么像。”
他那话没说下去,前面的红豆骰子就紧张到静止了一般,一动也不动。
姬安好奇地端起这枚骰子打量,忽然间,嘴唇啵一声印在了红豆骰子上。
刹那间,那汉白玉的周身仿佛烫得嘶嘶冒热气,泛出一圈薄红,在半空震了两下,随即倒了床上。
姬安微拧眉头,趴下来,诧异地戳了戳红豆骰子。
红豆骰子身上的光一下子消失了,仿佛又变回了一个普通的死物。
千万里之外的竞技场,阶梯式的高坡层层朝下蜿蜒,这些环形拱廊极好地包围住最底下宛如斗兽场的存在,层层席位空无一物。
中间尘土飞扬。
打斗的尘烟导致整个场所都在震动。
魔王的脸毫无征兆地红了起来。
那张总是冷若冰霜的脸上霎时红得一塌糊涂,甚至还在躲避猛烈攻击。
而齐婴后背上布满被击伤出现的青紫色,而他的脸上,嘴角还带着淤青的伤痕,一双赤金色的瞳孔,散发出红芒。
在他失神的刹那,一击从头顶砸来,齐婴躲避开,耳边同时响起怒气冲冲的一声。
“凝神,注意!”
在他对面,是一个中年面貌的人,或者称其为人不如叫他老魔王更为合适,无论是身上结实贲起的肌肉,还是背后那对骨骼并现、明显烧焦痕迹的庞大黑色羽翼,都展露出主人堕神的一面。
显然这场打斗并不轻松,已经成人的儿子无论是耐力还是其他,都不复昔年那般薄弱,甚至称得上进步巨大。
老魔王通红的眼睛焕发出强烈的光。
圆拱形的看台上空无一人。
除了最高处最远的位置,垂下一双修长的手,骨节分明。
同样是龙角的青年翘着腿,手里握着一根雪茄,笑了起来,看着爸爸痛扁哥哥。
雪茄是上好的、仆人千里迢迢跑到民国时的上海运回来的,alhambra,正宗马尼拉出品的“亨牌”。
烟草似乎也带着那个时代纸醉金迷却血泪交融的气息。
真有意思啊。
即使离得很远,老魔王还是一眼就看到了最远处的这个天天不知道在忙什么的孽障。
“撒切尔,你笑什么,下一个就是你。”
撒切尔昂起下巴,下巴上赫然是一道如同被猫挠了一般还未愈合的血痕。
在副本里,姬安的身体恢复成原始形态,无法掩藏,即白毛银瞳的面容,狐耳和尾巴倒也能够隐藏,但是白毛银瞳无论在哪都显得像个异族。
这令他不由怀念起很多年前,那时他虽然也有一条无法藏起来的小狐狸尾巴,但起码头发还是黑的,也是墨瞳。
现在顶着一头白毛出去,就差将“我是妖怪”四个字刻在面孔上了。
太惹眼。
都不好干坏事了。
他躺着时,那九条尾巴就会晃出来,白白的尖尖在半空摇摇曳曳,绒毛也跟着微微颤动。
尾巴是不受到他本人控制的。
他的狐狸尾巴啪一声砸到了墙上,姬安惊得跳起来,但是尾巴却不疼,他奇怪急了,用手指按了按方才的墙。
却见那看上去坚硬的墙面,在他手指碰到的刹那,就变得跟软豆腐似的,仿佛一推就会倒下,细腻得像是人体皮肤。
他很难不想起他从申南雅手里拿到的童话书,也是这种细腻如人皮的触感。
姬安甩了下手,甩开那种恶心的触感。
他已经没有时间想为什么会这样了,更重要的事情在等着他,他要去找钱家人的先祖。
毕竟这批文物如今下落不明,而文物是经过钱万金转手的,那么说钱爷肯定清楚这批货的下场。
他跟着街头巷尾打听了下钱万金的地方,跟着进去了,是一家潦倒的钱庄,门庭冷清,几乎没什么人进来,掌柜坐在最前面敲着算盘。
姬安走过去,他看着也很怪异,帽子墨镜,但在他说明自己来意之后,掌柜的脸孔一下子变得不好看,连连摆手:“去去去。”
姬安:“朝您打听一下这个人。”
掌柜的笑:“我可不敢给你乱说,我们钱爷是谁,钱爷现在可是个大人物了,谁敢说他的坏话。”
那话里显然讽刺。
“他怎么了?”姬安说,“我找他真的有事,国家的一些重要东西需要保护,那些东西的下落只有钱万金知道在哪里。”
掌柜的原本还很生气地在说,但不知怎么的,心下一软,还是跟他说了:“钱万金原先是开当铺发家的,现在有钱了,就不管我们几个老伙计了。”
在掌柜的形容里,钱万金变成了一个“卖国求荣、见钱眼开、忘恩负义”的畜生存在。
而钱万金形象也慢慢在姬安眼前出现,一个穿着中山装、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
“你去外滩看看,他现在跑去开银行了!祖传的店也不要了,要跟着那群狗日的洋鬼子去挣大钱,阔啊。”掌柜的嘲讽地笑。
姬安:“没准他是为了帮助工业化。”
掌柜不解:“什么工什么业。”
姬安拣了个通俗易懂的说法:“就是让我们打得过那些船坚炮利的洋鬼子的东西。”
掌柜的冷笑:“你看高他了,他就是个没读过书的老大粗,做的一切都和他那个守财奴父亲一样,都是为了钱!”
跨过了渡桥。
姬安仰起头来,看到万千灯火,洋栈一间间在层层光晕中垒起,霓虹灯下有踩着高跟鞋、披着坎肩的歌女,走出灯红酒绿的场所。
姬安深吸了口气,朝着其中一家银行里面走,还未走进去,就被人拦住了。
姬安:“我找钱先生。”
那门丁露出一丝礼貌拒绝的笑:“钱先生约的客人已经满了。”
虽然说着那话,门丁的眼神却从头到脚打量起姬安来。
只见他戴着一顶白渔夫帽,遮挡住白毛,将整颗脑袋挡的严严实实,只露出底下一抹唇、以及高挺鼻梁一角,身上也是件白色外套,银链装饰。底下是宽松破洞的牛仔裤,手指还吊儿郎当地揪着破洞的须甩,只不过身后微微顶起来一条并不分明的小尾巴形状。
门丁看了两眼,觉得很怪,再看两眼,挠了挠头,又说不出哪里怪。
其实说起来穿得也算挺时髦,但当地人没有见过这种款式,又默认了西服是主流,当时看他目光就不对了,拦在前头怎么也不让他进去。
姬安踮着脚往里面看,门丁疯狂张手臂拦,姬安只好说:“那你告诉钱先生,就说远北666,他回来见我的。”
其实姬安说这话也并没有笃定钱万金是将文物卖给了日本人,只是想以此试探一下,如果钱万金真的对这个名字有所触动,肯定会来找他。
如果没有,就说明白箬说的是假话,那批货肯定不在轮船上面。
他坐在前面等着,过了一会儿,心里却一沉。
在银行门口,出现了一个男人,钱万金亲自来接他了。
与他想象中大腹便便中山装的人并不相同,真正的钱家人的先祖是一个身穿讲究西服的男人,油头溜发,头顶戴着一顶纯黑色羊毛软呢帽,瞧着光鲜气派。
姬安:“钱先生,聊一聊。”
钱万金脸上自然露出生意人那种得体的神态:“自然,我去找一个咖啡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