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黑色的夜空里,炮轰雷滚,场面无比混乱,这场射击的武器装备都是世界顶级的,扫射的子弹密密麻麻从头顶飞下来,烧得地上轰隆震动,子弹砸到汽车车身上,黑色碎石、爆破的子弹犹如烧红的冷铁,发出沉重的嗡鸣声。
姬安看着头顶上的孙石,听到那句发言,脚步跟着踉跄了下,这一幕着实有些虚幻。
孙石掏出了一个喇叭,调试了下,刹那间,孙石的声音就传遍了整个夜空。
“底下的公会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
“底下的公会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
“请不要再做无谓的抵抗。”
那个半人马的蹄子堪堪在地上滑过一道凌厉的弧线,毛发怒贲,在半空中高高扬起,身躯矫健如雷奔,手里的长刀对准了天空。
渡边凉介抬了下手,手里的武士刀入了鞘。
双方都抬起头来,打量发生在眼前的事情。
高处嗡嗡轰鸣的直升机上,孙石露出一个微笑,放下喇叭,很轻地呢喃:“公会之间的事情,就让公会来解决吧。”
他一抬手,无数双射击枪,就对准了站在中间的渡边凉介。
渡边凉介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明眼人都看得出,底下十几个人,被满天空密密麻麻的直升机包围,谁优谁劣,显而易见。
身后的欧洲人十分不甘心地问渡边凉介:“渡边,如今就这么放他们走了?!”
渡边凉介看着眼前的混乱局面,淡淡道:“万妖与南边的财团都来了,他们飞满天的直升机和我们现存的几十个人,阁下认为该怎么打呢?”
霍尔德尔语塞。
渡边凉介轻描淡写,微笑说:“怪只怪你们诸神的人手派的不够吧。”
那话里意思很好懂,在明里暗里说即使赤间和诸神签订了协议,诸神实在吝啬小气,人都没派多少过来。
霍尔德尔脸色变得难看,露出一个冷笑,阴阳怪气地说:“渡边先生来以天皇名义来找上门时,如果也是这个态度就好了。”
炮火声一下子停下了。
毕竟大家的目的都是九尾,虽然勾心斗角了些,但也不至于伤了和气。
一个绳梯从直升机上放下下来,垂到了姬安面前。
孙石在上面喊道:“九尾,快上来!别愣着啊。”
在孙石后面,冒出孔雀的一只脑袋:“季绥哥哥,快点。”
姬安咬牙,看了眼身后一只手臂还在流血的时生,蹲下来背着时生慢慢往扶梯上爬。
人马手里漆黑笔直的射机枪却一转,枪口对准了攀爬的姬安。
渡边凉介当时脸色就变了:“天皇要完整的玉藻前大人!”
半人马嘴角泛出一丝冷笑,手里的子弹笔直地射了出去,在那一刹那,子弹却被一羽毛掀飞了。
在直升机上,露出一个屏来。
姬安错愕地抬起头来。
在孙石背后,露出一顶翠绿色的羽冠,以及刚刚甩开子弹、鲜艳发光的尾屏。
姬安爬上去,孙石帮助姬安将受伤的时生平放到地上,姬安气喘吁吁地坐在地上,立刻有医生上来,拎着一个急救包想检查姬安的伤口。
姬安推了一把,说:“你先看看老板。”
他自己则是坐在一边,用手指抓着纱布,脸色苍白地开始缠。
一旁的孔雀坐到姬安身边,用爪子勾了勾姬安的纱布。
姬安安抚般对它说:“我没事,肖翎。”
孔雀说:“季绥哥哥,你总是这样,我们都很担心你的。”
一旁的孙石被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愣一愣,没忍住诧异,说:“嗯?季绥?你怎么那么多名字啊九尾?”
姬安沾着点血迹,拿手背按了下,草草裹住纱布,有气无力地回答。
“如果不多用几个名字,你现在看到追杀我的,就不只是这么几个人了。”
要追杀他的都可以排成一条长队了。
孙石听得笑起来。
同时也跟姬安解释他们为什么会来这里。
“其实最初是万妖通知我的,你登录游戏大厅时,就已经引起了他们的注意力。”
姬安看向旁边的孔雀,孔雀如同证明般点了点头。
“你出事万妖不会不管的。”孙石说,“刚好孙家也想救你,几家连夜开了个会议,与其让你一个人面对来自赤间和诸神的势力,不如带一把你。”
“救你,只是举手之劳。”
姬安嘴唇蠕动了下,瞧着像诧异。
孙石解释道:“你原先和五色混乱不清,没人敢帮你,但郁青山一次后,人人都知道你与五色断绝了关系,现在作为自由身,没有不拉拢你的理由。”
听到这句,姬安眼底泛出淡淡嘲意,低了下头,只是说:“我知道了。”
直升机飞得越来越高,在高处,能看到底下的影子。
宋副官的尸体还躺在那里,被宋怀紧紧抱住,如同一个孩子般,紧紧地抱着死去家人的尸体。
姬安看着底下一批批的文物,他扭头望向孙石,嘴唇蠕动。
孙石低声道:“没有办法了,这些货物太重,我们带不走,渡边手里的人联合那个时代的当地施压,但是唯一能保证的是,我们运不走这些,他们同样不能将这些文物带离中国。”
姬安身体才放松下来。
几十座直升机在半空中隆隆高飞,忽的一震。
姬安的身体不稳地滑了下,手指急急抓紧了栏杆,孙石看了眼窗户外:“打雷了,雷点有点大。”
闷雷在天空中响起。
原本躺在病床上的时生发出一点动静,姬安注意到,照看时生,听到时生含混不清的呢喃,姬安俯下身,想听得更仔细点,时生:“望…望玉门。”
姬安猛然抬起头,脸色有一刹那的惊。
他们逃掉了,但是望玉门呢,如今陈静瑄不在,望玉门极有可能成为这些人泻火的地方,而那些人,真的会放过望玉门吗?
他们就见说着,姬安的脸色忽然变得极其难看起来。
孙石说:“九尾,你怎么了啊?”
姬安来不及和他解释,草草低下头对时生说了一句:“老板,你先跟着孙石,他会照顾好你的。”
又转首跟孙石寥寥说了一句:“我去趟家。”
孙石不解:“家?你哪个家啊?”
姬安甚至没有来得及和孙石解释,他直接朝外奔去,直升机的门被他的手用力推开了,他朝外跳去,这一举动震得身后所有人倶是一惊。
“狐狸,你怎么。”孙石惊声,姬安的速度极其之快,还未等人反应,已经扒着窗户从万丈高空里跳了下去。
几个头探出来。
孙石的声音在看到外面情形后戛然而止。
只见半空中,一只雪白的团子飘了下来,九条狐狸尾巴犹如一顶降落伞在半空里撑开,支撑着轻盈的身体平稳地往底下飞去。
孙石和孔雀面对面,一时无言。
过了很久,才响起孙石慢吞吞的声音:“怎么还有出门还自带降落伞的。”
姬安的九条尾巴控制着航行方向,太稳稳落到地上,一落地就朝前方跑去,不断往前跑,雪地泥泞,跑掉了他一个鞋子。
他只好裸着足跑,踉跄地在雪地里走,他要回到望玉门里,去找陈静瑄,将最后一件事情做完,他怕陈静瑄其中会出现什么事情。
双脚跑得鲜血横流,被荆棘扎破了,姬安忍着疼,在雪地里疾步朝着望玉门赶去。
夜里星火烧得如云,从远处明明灭灭的山海里浮起。
可等到姬安赶到的那一刻,一切都来不及了。
望玉门的门匾被鲜血溅上了。
整个楼在火焰里轰然发出一声巨响,天空之上,燃起一个巨大汇聚而成的云。
喷涌的火焰倒映入他怔怔放大的瞳孔里。
在姬安银白瞳孔里,那些扑尘的烟火在半空中纷扬起,如大厦倾倒,顷刻化为灰烬。
蒙蒙的尘在半空中涌动。
在姬安身后,响起男人撕心裂肺的惨叫:“不——”
来不及了。
迟迟赶来的陈静瑄站在姬安的身后,终于还是亲眼看到了这一幕,一切宛如设计好了一般,就在陈静瑄回来的那一刻。
望玉门在他面前,这座戏楼与和楼内几百个人在顷刻间被烧成灰烬,尸骨无存。
灰烬慢慢从陈静瑄的眼前荡了下去。
不远处停泊着一辆汽车,汽车边靠着两个外国男人,在他们的脚边,躺着无数箱犹如战利品的中国文物。
这栋楼同样被烧得血红,在黑暗中发出耀眼的红光。
“这戏楼是那位中国将军多年来的心血。”霍尔德尔看着的渡边凉介,仰起头来,朝半空中吐出一个烟圈,“坏还是你们日本人坏。”
渡边凉介视线望着半空,仿佛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凉薄,他露出一个宛如幻灭的笑:“痛苦本就是永恒的,生与死之间,为什么要执着于这些空旷的虚无呢。”
“他们中国有句古话,叫善恶终有报。”霍尔德尔露出一个笑,“武士先生,你不怕你的天皇怪罪你擅自做主吗?”
“若真有那一日,我愿意剖腹自尽。”
风涌了出来,半空中尘埃扬起,悠悠荡荡,飘落到了地上,像望玉门里无数被烧得青焦的骸骨,望玉门的那些伙计甚至呼吸都尚未来得及,就被彻底扬进了灰里。
血从躯壳里溢出来,流到了地上。
外面的人无一敢上前去救火,一双双明亮的眼睛漠然地望着被烧得如同火炭的戏楼,眼底透出麻木不仁的苦意。
他们不会上前帮助,犹如吃下的那一顿顿蒸熟的馒头,拿出来时是白的,喂到嘴里时就变成了红的人血,高处的外国教堂上敲着的不是同胞的丧钟,熬成了他们自己那颗行将就木的心的羸症。
火光尘埃里倒映出一个跪倒在地的身影。
陈静瑄的侧脸被火光朗照,鲜血从那张脸颊上流下来,他跪在地上,在火光下,紧握的拳头在地上砸出黯影,深深砸到了地上。
姬安跑到他旁边,双脚还在流血。
陈静瑄的面容瞧着极其痛苦。
姬安怔怔道:“陈静瑄。”
却见陈静瑄蜷下的膝盖,似有站起来的架势,姬安心觉不妙,想要劝他些什么。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陈静瑄陡然扑向了望玉门,不顾汹涌大火就要往门里冲去,姬安手疾眼快,在身后死死抱着陈静瑄的腰,将陈静瑄往外拖。
但是姬安身量轻,根本拖不过陈静瑄,反而在那拉扯里还被人带着往火里去。
陈静瑄将姬安从身上提起来,拎到一边,自己则是不管不顾,如同丧失了理智一般又要往火里钻,踏进望玉门被烧红了的门槛。
姬安揪住陈静瑄的领子,一巴掌掌捆了过去,吼道:“你还要疯到什么时候?里面全是火,你就算跑进去,也救不了这栋戏楼了!”
陈静瑄的步履踉跄了下,脸孔上浮现出一个血红的巴掌印。
陈静瑄浑噩的抬起头来,黑黢黢的眼睛无神地望向姬安。
姬安的手指抓着陈静瑄两边袖子,对上陈静瑄从上投下来的视线,一字一句说:“你不能进去,陈静瑄,你会被火烧死的!”
陈静瑄很迟钝地抬起头来,声音嘶哑:“诗集。”
姬安:“什么?”
陈静瑄脸上的笑几乎是惨白:“那是我娘给我留下的唯一遗物。”
而大火在汹汹燃烧,火焰顷刻就舔舐过半个苍穹。
姬安低嘶了一声:“东西放在哪里?”
陈静瑄没有反应过来这句问话的意思,姬安又问了一遍,见陈静瑄迟迟不回答,一时急了,吼道:“我问你话呢!你说的诗集放在哪里?”
“在红木箱子的第九格里。”
姬安猛然松开了手,背对着火焰,陈静瑄看到火光里,姬安的白发被火光照得雪亮,一双银瞳亮得如同星辰璀璨耀眼。
陈静瑄犹如惊醒一般反应过来:“你要干什么!”
一切都已来不及,姬安推开陈静瑄,义无反顾地朝着着火的望玉门里跑去。
陈静瑄:“狐狸!”
但是姬安的身影看不清了,他越跑越远,逐渐变成了一个小点,钻入那被烧得如同废墟一般摇摇欲坠的望玉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