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山梵。
梵音入耳,齐梁之前,梵腔汉咏相当困难,后陈思王‘制转赞七声降曲折之响’,作鱼山梵,从此便使得梵音传入,并得以长久发展。
倘若真是鱼山梵呗,那么这座陈王像也八九不离十了,陈宋听到那话时也没有惊讶,胡老板上去用手拂开壁画上的灰,露出里面原本的印记,越看越像昔年洛水之时。
倘若这尊看不清面孔的雕塑最初是陈思王,如何怎么就成为诅咒了?
“不如去关口问问,那么大规模的铸造,肯定会经过层层审批的。”姬安写道,同时两只爪子揪起白纸给众人看。
胡掌柜哎呀一声:“不行啊。”
众人都望向他。
“因为今天就是行刑之日,那个官老爷就在今天卯时三刻斩首示众。”
关口距离桃林镇有一段路,他们匆匆抵达之时,外面已经聚集了一圈人,里三层外三层,底下的囚犯已然披头散发,穿着囚服,跪倒在地上。
审判官高坐在之上,刽子手手掌里掂着一把银光熠熠的大刀,喝了一大口酒,全都喷在刀口上。
县丞的头颅低垂着,眼里麻木,像是万念俱灰了。
外面的村民往他身上砸臭鸡蛋,各种脏污泥泞的东西,整个面孔看不出形状,只有囚服中央的一个巨大的“囚”字。
他们到时已晚,已经砍了两个人,地上唯有两颗断掉的头颅,狰狞地望着众人,叫好声不断。
刽子手往手掌里吐了口唾沫,将手掌上的大刀对准了最后一位。
行刑官念判词。
“县丞杨斌,以权谋私,改入仕名额,为子侄提供便利,并贪污民间数万白银,攫取民富,以作私用,四日奉旨,县丞杨斌,从宽免九族之死,令其归还所贪银两,于秋后斩立决。”
场中鸦雀无声,无数鬓发斑白的老人于场外,有老人甚至瘸了腿也让子侄背着来看这场杀头。
场中鸦雀无声,直到一声重重敲响。
“斩。”
两匹快马从远处一路飞奔而来,姬安被装在蓝布兜里,生怕马背颠簸被颠飞了出去,同时爪子还紧紧攥紧了齐婴的衣襟。审判的官员还在等着时辰道。
胡掌柜骑在马上,高喊道:“刀下留人!”
审判官员眼睛陡然抬起,面色大变:“砍!”
刽子手甩着手里的大刀,深呼一口气,手里的银色大刀用尽全力朝着县丞的脖子砍去。
齐婴眼尖,抓起了旁边的一把菜刀,朝着中间举起的大刀飞砸出去。
两柄刀在半空中碰撞,发出清脆一声,周围百姓吓得各自后退,生怕被误伤了,那一刹那,刀飞旋到了地上。
长刀削下了县丞的头发,县丞一屁股惊惶坐到地上,说不出话来。
为首的审判官员站了起来,胡掌柜下马,一路直奔过去,手里握着齐婴给的玉佩,霎时间,方才审判席上面露愤色诸多官员脸色皆是大变,乌压压跪倒了一片。
县丞仿佛已经知道自己的命已经握在别人手中,脑袋深深垂了下去。
审判官员亲自领着他们往县丞的私宅里走:“长宁君,如今外面四处都是谣言,说您。”那话末了却说不下去,迟迟咬在口中,变成了一声叹气。
胡掌柜斥责道:“乱说什么话,吉人自有天相,长宁君怎么会出事呢。”
审判官道:“是我失言了。”
“天天宣扬的歌舞升平,就真的是歌舞升平吗?”那审判官员低低叹气。
“表面上光鲜亮丽的齐国底下,亦有无数蛆是躲在阴沟底下,贪官污吏,资本伥鬼,蚕食着这个国家的机器建筑,一点一点,如蛊虫那般,蛆虫血蠓,拖家带口,蚕食了齐国的基业,致使大厦将倾。”
“如今十三国中,唯有齐国律法最为严苛,那般严刑峻法,却仍有无数人趋之若鹜,想进入齐国。”
那审判官员手指着苍天:“人皆道齐君残暴,却只有我们本国人才懂得,也正是因为那严刑峻法四字,才有大齐的今日。”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法若不法,国将不国。”
几个捕快压着县丞走在他们身后,审判官员再与他们说起那罪犯犯下的诸多罪状,列下来除了私走后门之外,似乎也无其它,放在大昭里连个什么都不是,在齐却要砍头。
刚刚的审判官说什么来着,还说君王仁慈,免去了诛九族??走个后门要诛九族?
姬安的眼睛睁大了些,满是不可思议,他嘀嘀咕咕地趴在齐婴脑袋上说话,探究昭国与齐国律法的相差之大。
那审判官员这时才注意到齐婴头顶上趴着的一团白,就对上了两只白濛濛的漂亮狐眼。
审判官惊得后退了一步。
姬安:“嗷~”
齐婴:“这是家,这是犬子。”
审判官:“长宁君真爱说笑。”
姬安被这介绍弄气了,泄愤似的轻轻咬了下齐婴的耳尖,趴在他耳边嗷呜骂了好几句,肉垫毫不留情地拍了过去,被齐婴捏住了两只爪子交叠在一起。
审判官愣愣问:“他说什么?”问完就后悔了,长宁君怎会知道兽语呢。
齐婴自动忽略了姬安气急败坏的“我是你爹”,面不改色:“他说你是个好人。”
由于陈宋的特殊,也就没有跟着他们一道来,待到齐婴和姬安跟着官员走近县丞被查封的府邸时,胡掌柜身后才冒出了一个影子,背后一对翅膀蜷缩着。
陈宋听到那话语时,还很茫然,仿佛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桃林镇距离这里也有一段距离,胡掌柜是早年辗转在十三国中做生意,所以并不陌生,便主动解释道。
“连诛九族,十三国内没有一个国家敢敢这么做,但是齐王他敢,律法保护着他们国家的弱势群体,无论是谁乃至于一品官员权势滔天。”
“齐王登基那一日,前丞相也就是冀北陈东三族的领头宋氏,家中豢养幼童数百,小自六七岁大至十三四岁,为奸.淫之用,整个宋氏无论男女老幼,被齐王一律处死,宋氏九族砍头的那一日,辽东还发生了一场战乱。”
陈宋好奇的问:“后来呢这场仗怎么样了?”
胡掌柜微微一笑:“叛乱者皆五马分尸。”
“大概是二十几年前,登基那时,初登基的齐王也就十九岁,谁也没想到分明是那般的年纪,王会那般狠戾绝情,他以雷霆速度镇压了那些暴动者,并将触发律法之人极刑处死,并命大大小小所有官员来京中观看。”胡掌柜感叹,“我深刻记得那是与我一道的同行,被活生生吓尿了裤子。”
“当然,或许你曾经听过另一种说法,他们说当今的齐王,是昔日的北荒主转世。”
“到了。”审判官员道,“这里就是县丞的旧宅,如今已经查封,但里面东西都是完好无损,长宁君要查什么?”
恐怕要查的就多了。
县丞的旧宅里,从前厅走进去,里里外外一个地方也没有放过,几个捕快抱着一堆东西走出来。
“这里有一些书画,都是比较普遍常见的,还有的就是这几个箱子。”
姬安从齐婴的头顶跳下来,顺着齐婴的肩膀跳到手肘,再勾着人衣袍哧溜滑了下来,稳稳落到地上,去详细看这些书画。
动作娴熟得给人看得一呆。
齐婴令人撬开这些箱子,大小的红木箱子里,装着数不清的凭证,齐婴的手拈起这些凭证,都是很常见的买卖,大抵写着多少绸缎、布匹、茶叶之类。
审判官员解释道:“杨斌家中有人行商,专售卖些零碎货物,通往十三国。”
捕快里有人忽然叫道:“可这个不是楚国的官印啊?!”
“这个楚国的官印和我知道的不一样。”那个捕快道,“我之前在楚国镖局赶趟,每天见数百个货物进进出出,楚国的官印根本不长这样。”
齐婴:“那就说明了这些货物事实上并没有送往楚国。”
场中人瞬间都明白过来这个事情背后的隐喻,无一不面色凝重起来。
几个捕快将门关紧了,防止此消息流传出去。
门外有捕快进来,手里牵着一条巨大的黑狗,黑狗嗅了嗅那纸张,随后便朝外跑去。过了一会儿,捕快带着黑狗回来了,手里拿着从后厨取出的盐罐子。
杨家倒台了之后,整个宅子的人都跑光了,后厨上了锁,是被人强行撬开的门锁。
齐婴伸手抹了点盐罐里残余的剩盐,那味道确实与他在桃林镇中闻到的一般。
县丞披头散发,一身囚服被人按得跪倒在地,县丞低声说:“我并不知晓。”
“桃林镇里制有私盐,要通过关口困难重重,你就是那个掮客吧。”胡掌柜说。
县丞死死咬着牙,无论他们说什么,都不回应一二。
却忽然听得底下的书画堆里忽然传出了一声呜叫。
姬安提声道:“齐婴,你们快来看,这张书画上面的字迹,和别的书画都不一样。”
县丞陡然抬眸,在地上那只小狐狸的爪子底下,赫然按着一幅洛神图。
几个人都上千去细看。
忽然间,他们身后传来一阵动静,方才的县丞忽然一动不动,朝前跌倒过去。
有捕快伸手去检查县丞,忽然脸色大变。
“不好,他咬舌自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