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业了,失恋了,失心了。
刚被老板炒了鱿鱼的顾承恒,将半瓶银麦一饮而尽,狠狠地摔在了地上,想把一腔哀怨摔了个支离破碎。
他不止一次的绝望过,这一次他再也不想忍受那种煎熬了。
捡起一块锋利的啤酒瓶碎片,沿着左手腕的桡动脉划出一道曲折的线条……
走到世界的尽头,尽头便没有了新鲜空气。
“顾承恒……顾承恒……顾承恒……”迷离之间,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隐隐约约在呼唤自己名字。
他吃力地撑开眼皮,声音戛然而止。
他重新环视了眼前的一圈儿,是一个如雾如幻的空洞境界。
忽的,一个身着雪白道袍、仙风道骨的白胡子道士,持着一把拂尘,惊现于空洞的半空,若隐若现。
“终于解脱了,这是天堂还是地狱?”他虽已确信自己死了,但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嘴。
“生亦死,死亦生;地狱的尽头便是天堂,天堂的深处便是地狱。”老道悠悠地摇头晃脑。
虽说听过两年选修的哲学课,但苏格拉底、柏拉图、尼采、笛卡尔这一列大哲人的话着实有些高雅,经年的体力劳动,几乎让顾承恒与“斯文”二字渐行渐远。
“天使,也通晓人世间的弯弯绕绕嘛?”他不禁眉眼一弯,意味深长的看着老道,扭曲着脸颊,挤出深深的鼻唇沟,发出阵阵惨笑,“哦不,或许,你是白无常。”
老道捋了捋齐腰长的白胡子,唇边渐展开笑道:“既非天堂,亦非地狱。你将去往到另一个世界。在那里,得到与不得,殊于一念之间。”
“另一个世界?”顾承恒恍然间有些诧异,追问道,“你说得那个地方,三餐可温,宿寝可安,市井可活?”
吃着几天前泛馊发腐的残羹冷炙,住着二十平蟑螂横行的地下储室,受着矮檐下青眼相看的势利人情,似乎,这些乞求,早已成为一种奢望。
老道露出一副神秘莫测的笑容,从口中缓缓迸出十二个字:“出将入相,临御天下,贵不可言。”
“出将入相?临御天下?贵不可言?”
顾承恒一字不落的重复了一遍这十二个字,却是满脸的问号。
“你,重任在肩,有涤荡天下之志。时辰到了,不必多言,你我缘分未尽,后会有期。”
说罢,不等他反应过来,老道拂尘一挥,掀起一阵飓风,将这个一脸茫然的穷屌丝卷入一股强劲的能量漩涡之中……
“阏氏,阏氏,他醒了!”
顾承恒吃力地睁开厚重的眼皮。
一个婢子打扮的妙龄女孩见他醒来,顿然喜笑颜开,欢呼着蹦蹦跳跳地跑了出去。
他倒不甚吃惊,泰然扫了一眼四周的陈设:空间由立体的三角形构架,房顶和墙角均用木竿撑着、东西南北皆有一根粗绳,结结实实的绑在埋于地下的木桩上。
有着丰富露营经验的他,一打眼,便瞧出,这是一座超大型号的帐篷。
自己,则是躺在一张半尺的卧榻上。
左手边是一个精致的梳妆台,上面摆满了胭脂水粉;右手边则是一张布满灰尘的古筝。
他晃了晃脑袋,把胳膊枕在后脑勺下,缓缓闭上眼睛,一串过电影般的片段徐徐在他的脑海中隐现:
被老道打入飓风漩涡后,一股强烈的暗流将自己打了个360度,在毫无意识的情况下,从天而降,穿入一个少年将军的体内,随即进入一帘漫长的梦……
梦中,一段别样的记忆,强行注入他的大脑,告诉他一枕与现实遥不可及的笺影。
这副身子的原主,乃是皇帝顾元泽的皇孙、大梁的皇太孙顾承恒!巧的是,与自己同名同姓。
天下九州,梁朝一统,国姓顾氏,帝都长安,年号龙象。虽是泱泱上国,但仍有塞外匈奴屡屡犯境,掠夺天朝财货人口,大梁第三代君主,武襄帝顾元泽,挥军北上,九征漠北,方得四方太平。
关于大梁这个朝代,是悖离于现实,又通达于远古的一个架空时代,史书未提一笔一字。
龙象十年,生于晋王府,其父晋王顾宗文因此被立为皇太子,长乐宫改为东宫太子府,举家迁居;是年,正式被册封为皇太孙。
获得重生之时,正值其祖父最后一次御驾亲征,战至匈奴腹地——阿尔那王庭。
这位只有十八岁的皇太孙,请缨为前锋,首当其冲杀入敌军阵中,不料却被暗箭直中胸口,当场殉国……
此时的顾承恒,同时拥有两个时代的记忆与能力。
“不对!”他想着想着,忽然倒吸了一口凉气,不禁惊叫到,“阏氏?这莫非是……”
在他的记忆里,阏氏,是匈奴王后的称谓。
汉乐府曾有《匈奴歌》:失我焉支山,令我妇女无颜色。
“阿尔那王庭。”
话音刚落,一个约莫和自己一般大的女子,掀开帐帘,束带衿庄地朝自己款款走来。
一时间,顾承恒犹如一只惊弓之鸟,紧紧地抓着蚕丝被把身子往后挪动了几下,上下打量了女人一番:
一袭宝蓝暗金云纹广袖收腰裙,清雅脱俗;一撇蜜蜡黄折枝牡丹披风,雍容华贵。
可人的飞仙髻上垂下一串金海棠珠花步摇,浮动在娇俏的耳尖上。两撇杨柳宫眉下,一双秀目流转,好似一泓清水荡漾,一抹朱唇粉面,婉约窈窕。当真是纤纤娇体惹人怜,一颦一笑俘君心。
两人对视一眼,静静地欣赏对方,良久不语。
“你……你是……匈奴单于的阏氏?”顾承恒结结巴巴,看着那女子,顿然失色。
女子玩弄着白皙手腕上的翡翠玉镯,温柔的笑问道:“莫非小将军觉得不像?”
又瞄了一眼,顾承恒扬起嘴角,摇摇头道:“无一星半点异域风情,倒更像来自中原的闺秀。”
女子轻启饱满红润的朱唇,一眼秋水,俏皮道:“果真上国俊才,见识不俗。”
顾承恒暗想:匈奴王后,一袭汉装,不大符合常理呀!
不知不觉,女子已走到卧榻前,沿床脚坐下,水蛇腰顺势便靠在了他的腿上,递出深情万里。
他下意识地向后挪动几下,咽了口唾沫,警惕地问道:“王后殿下,男女授受不亲,有何事用得上在下,言明便可,不必近前。”
女子戏谑地看着他,掩嘴笑道:“瞧公子亦是七尺男儿,怎生如此羞涩?”
顾承恒点点头:“倘在下是孱弱女儿身,便自愿与殿下更亲近才是。”
女子微微一笑:“有趣。”
逐渐收起笑靥,抛却温柔,满面的清冷,翘起兰花指点着他的额头说道:“日后莫要叫我王后殿下。”
虽然这个要求有些奇怪,但顾承恒爽快地答应下来。
女子脸色阴沉了下来,低沉说道:“我本是南郑的舞阳公主。”
南郑,在伦真草原的西南,原为大梁的藩属国。龙象二十七年,停止派使臣向大梁朝觐。
“匈奴战不过大梁,便拿南郑开刀。去岁,又大军进犯,我军不敌,父王为保举国子民,便把我作为和亲公主,嫁给匈奴年迈的大单于。”说话间,女子再也按捺不住满腹悲伤,泪珠夺眶而出。
“姑娘莫哭,恐招惹是非。”
顾承恒赶紧捂住女子的小嘴,疑心重重地伸了伸脖子,看向帐帘。
这要是被逮到,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即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婢子我已支走,单于受了箭伤,正在王帐穹庐中休养呢!”女子用袖子擦擦泪珠继续说道,“我嫁过来当日,大梁便大兵压境。故而,匈奴单于并未动我分毫,我亦了无挂碍,敢请小将军带我逃出龙潭虎穴,小女子愿意以身相许。”
“呵呵呵,我现已身陷囹圄,命运尚不能周全,如何还能救得你?”顾承恒苦笑地耸耸肩。
或许,寻常遇到以身相许这种好事,顾承恒绝对不会拒绝,可此时……
“山人自有妙计。”女子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脯,拉起顾承恒的手,遂自我介绍道,“小女子上官容薇,敢问小将军名讳?”
“叫我小厮便是。”
雁门关外五十里,大梁中军大帐。
一干将领纷纷跪在地上,沉默不语,武襄帝顾元泽满面焦急,在中军大帐中踱来踱去。
为了给儿孙们打下一片秀丽江山,这位年逾花甲的老皇帝仍在马背上驰骋万里。可如今,唯一的孙子顾承恒却不知所踪,着实是给这个子孙稀疏的统治者当头一棒。
忽然,一个呜咽嘶哑的声音从帐外传来:
“报,长安八百里加急!”
听到这话,武襄帝顿时握紧拳头,苍老脸颊紧绷了起来。
“快传!”秦王顾宗烈赶紧将帐外之人传唤进来。
那人跌跌撞撞地冲进帐中,扑通跪扑在梁帝脚下,禀报道:“臣雁门关驿承叩见皇上,吾皇……”
“京城出什么事了?!”不等驿承行完礼,武襄帝便蹲下,抓起驿承的手急迫的询问。
“太子他……他……”驿承顿时声泪俱下,哽咽半天,说不出话来。
武襄帝的脸色刹那间变得无比沉重,急忙问道:“太子他怎么了?”
“太子殿下他……他……薨了!”
大梁王朝皇太子,顾宗文,突然之间薨逝。长安群龙无首,皇帝在前线,祸起萧墙,究竟能引起怎样的风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