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长，这是上个甲子的情况汇总和今年的年度总结。”
在一座古色古香的房间之内，听到声音的张海官下意识接过前面人递过来的一厚叠纸，
就在低头看去的瞬间，他整个人一怔，
……情况，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他又看了眼雕梁画栋极富古韵的四周，和檀木桌前站着的身穿黑色中山服，时不时悄悄看过来的恭谨男人，
见张海官目光突然变得审视，对方原本沉稳无表情的脸上明显也变得有点紧张，
“……您吩咐。”
张海官没说话，
记忆里，这个人叫……张二黑？
对方是兄弟七个，除了老大叫张小黑，后面依次是二三四五六七，当然，对外还有其他学名，但族内他们就叫这个。
张家，世界上最神秘古老的家族，根系庞杂错节，深入在世界各个角落，清理着一切不合适出现的东西，也守卫着一切秘密不被世人所知，
而他在一百多年前继位，是这一任的族长，
只是六百年前因当时族长所交非人，一度遭到了一些意外打击，好在后来的下一任族长躲过了杀劫，再下任族长又识破了真正的对手，到了他这任时，
他终结了对手的一切，将张家重新带回了真正的正轨，继续着他们的古老使命。
只是旧事的倒计时虽然已经顺利结束，可新一轮的倒计时与安排也要开始了，
而现在，是他们新一轮安排即将正式确定的时候，
“……”
张海官垂眸。
在他这份记忆中，到目前为止，族内一切都无比和睦，秩序井然，
仿佛一个无比美好的梦，
所以，这也只是个梦。
这份记忆一定有问题。
放下厚实的纸档，他站起身，走向门外，
身后张二黑微表情中顿时透出了丝不知所措与慌乱，
见张海官已经自顾自出门，他赶紧跟了上去。
门外是端庄肃穆的庭院廊道，占幅宽广充满园林景致，而且显然有不少年头了，
远处却是群山环绕，不在闹市之中，
张海官顺着廊道仔细观察向四周，
如此大的宅院，里面来往的人自然不能算少，只是各个都脚步轻巧，井然有序，见到张海官出来，纷纷恭敬一点头，连来往动作都变得越发板正有型。
虽然无比怀疑自己记忆哪里出了问题，但两相核对下他却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而且这些人他似乎都有印象。
那份记忆也在时间的推移和对比映托下显得越发真实。
可他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总有种熟悉的忘了什么的感觉。
张二黑默默跟着张海官四处乱走，整个过程安静如鸡。
就在张海官打算出门时，有人匆匆赶来，
“族长，少族长去执行任务时出了些意外，现在跟着外人跑了。”
“我们找过去时，对方回复，想守到对方死了再回。再想见面沟通时，……被告知，得要外人批条！”
张海官一怔，
“那人是谁。”
“长沙吴家，无邪。”
……
听着这话，一道有些支离破碎的记忆画面突然清晰起来：
“……先是前任族长失忆失踪了，后来好容易有了接任，可新任族长居然在一次意外中被外面的小妖精给拐跑了，现在连见面都得要那个妖妃点头批条子……”
“……那你们说，如果我们假设的这一切都是真的，那我们现在还会在医院，然后坐在这里无聊吗？”
张海官眼神陡然清明，
……他记起来了，他本应该是在医院
这似乎更像是在曾小贤假设完，被假设成真的“梦”？
……就像是之前那个被半抽离意识的幻境？
但总之，刚才那份记忆，果然是假的，应该是这份梦里附带的记忆覆盖。
……不过这个梦，真的是自己梦想要做的事吗？
又该怎么挣脱出去？
看着久久不语的族长，旁边两人互看了一眼，都有点不安，
张二黑犹豫了一会，刚想开口，就看张海官已经转头看来，
“张小黑在哪，把你们七个人都叫来。”
张二黑表情一僵，
十分钟后，七个人略带磨蹭的在宅院大堂站成一排，面对着张海官低头看地板。
对面张海官迟迟不说话，他们也不敢说话，气氛异常安静，
其余人员更是早已远离。
安静打量了张小黑好一会，一直看到对方下巴都贴到了胸膛，
张海官才看回其他几人，轻声道：
“你们是谁？”
七人诧异抬头，
“我们是您提拔出来的……”
等触及张海官眼神，他们再度一僵，
“我在问梦境之外。”
七人：“……”
死了最后一份侥幸，其中五人齐齐指向张五黑和张七黑，
而张五黑和张七黑正在互相指，
见彼此不默契成这样，七个人硬着头皮挨个举起了一个字，合成一句无声的话：
“我们也是被逼的”
配合着微妙的表情，显得无比无辜与可怜。
可惜，张海官显然不买账。
见张海官眼神变得越发审视与漠然，
张七黑突然从口袋里取出一个不太衬环境的按钮，按了下后终于开口，
他推了下并不存在眼镜的鼻梁，努力澄清，
“我们只能说，我们来自于您，其他还说不了，”
“现在这里一切也并不是单纯的梦境，它可以看成是另一种待落实的人生。”
张五黑也点头，“族长，这个时候是最好的机会，只要您一句话，它就是真的，我们立刻能让您的张家回到曾经最强盛的时候。”
“其他的，包括那些不能说的，在成真之后，我们都能解释。”
……另一种人生？
看着这七人，张海官意识到，
这是他们的梦。
看向四周，沉默了一会，张海官摇头，淡淡道：
“怎么出去。”
………………
（这里是第三章）——没有可能
看着张海官，七人沉默了一会，
肖似的脸上的表情也说不上是遗憾还是其他，只是点头，
“如您所想，我们将撤销干预布置，顺应世界线归入正轨，在倒流的时间倒计时结束后，一切都会重新回归到最初的世界线。”
“在您确定不需要体验这种可能后，就可以随时离开这个世界线了。”
“但即使如此，您离开后依旧没法立即回到您在医院的那刻，会先进入其他的‘另一种可能’之中，直到作为开端的其他那些人体验完他们另一个人生，在故事倒计时结束完毕重新汇合在医院后，才会正式安定下来。”
张海官点点头。
见状，张二黑有点不太死心，忍不住补充道：
“族长，接下来的所有可能线里，我们都不会存在于其中了，”
“但在时间线倒计时结束前，固化随时能够重启，如果您有任何想改变的，只要不离开那里，等到过了倒计时，我们一定会重启布置，让那条世界线不再只是可能，而是真正的倒流与固化。就像世界重来。”
……世界重来？
听上去有点天方夜谭。
张海官看了看几人，
如果这些人没撒谎，那这个所谓的另一种可能并不是这几人所主导的，只是被他们抓住机会利用了。
不过不论如何，这些人在这个异常现象本身中，似乎本就扮演了不一般的角色。
一边想起那个这些人不想他进去的3502，张海官一边反倒又想起了那个奇怪的册子，
……如果这些人的这种行动是真能实现的，应该就是那个册子里所描述的“失控事件”了。
不过那本册子没被他带在身上，也看不到里面是否又出现了什么东西。
那个册子背后的主人，有想过会发生这个意外吗？
心里隐约轻叹了口气，他没再有任何指示性动作，
“回去吧。”
“是。”
这次七人没再说其他东西，只一躬身，果断瞬间消失，
同时，世界也再次变了。
眼前的白茫感一闪而逝，他重新出现在另一座大堂之内，
在他所坐椅子对面，是一个身穿军装的另一个年轻男子，
对方正在对着他说话：
“……我们承认您……四姑娘山……”
而堂下，还或坐或站着其他不少人，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们，
等待着最后的商议结果。
这个场面极为熟悉，
就像是一个真的曾经被他所经历过，只是早已遗忘的谈判现场，
而他面对的人是……
张海官认真看着对方的脸，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本能就让他有点情绪起伏的人名——
张启山。
自己曾经似乎是在对方身上，或者说就是在这次的事情上，犯了大错。
铭心刻骨。
这些……似乎真的是很久之前的事？
没在意面前这人都说了什么，他扫了眼整个厅堂布置，
沉思了好一会，还是想不起来，
但堂下的不少人他的确都十分熟悉，
即使记不起来，身体肌肉记忆本能都在告诉他，这里面，有他的人。
只是大部分人在接下来就都死了，死在了……对方刚刚说的四姑娘山，
而剩下的……
张海官捂住头，隐约突然就有了丝甚至不想继续深想的念头，又迅速被他以更快的速度按灭，
张启山本就有些变慢的声音顿时停止，目光变的有些奇怪，
可没等他说什么，
张海官已经重新放下手，
在所有人震惊表情下，
他站起身，对着场下所有人鞠了一躬。
他的确在这里犯了一个想不起来却依旧铭心刻骨的大错，
即使这真的可以不是梦，但他没法因此选择重来。
待他直起身，世界再次改变。
……再下一次，是在一艘船上，
看着周遭景色，张海官没什么表情的再度离开。
……又连续走过了三个场景，
这一次，是在一个略显阴暗的房间内，
他面前的桌上正放着一把刀，
他的黑金古刀，
而在桌对面，同样站着一个人，一个在之前海船场景里见过的人，
“……这一路上，只需要你帮我保护一个人……”
张海官抬起头，定定看向这个的中年男人，吴三省。
脑海里迅速想起来什么片段，
他重新打量回吴三省，
对方表情依旧没有任何破绽，似乎真的是第一次见到自己，
但实际并不是，上一次对方利用他后，他因此被困在了疗养院。
这一次，对方依旧是在利用他，
利用他想不起来，对方开启了新一轮的局。
但这一次的场景，张海官没立刻离开，
他安静等着吴三省把台词说完，又没有任何异常的一点头，
然后就无视了吴三省接下来的任何话。
好一会后，窗外传来了一阵略有些刺耳的车轮滚动与刹车声，
旁边吴三省立刻几步就到窗台看了眼，
“让你久等，我这位大侄子来了。”
说着他对着窗下就骂了起来：
“臭小子，叫你快点，你他娘的摸个半天，现在来还有个屁用！”
没再看吴三省，张海官背起刀走了下去，
再然后，他听见了一阵耳熟的回话，
“不是吧三叔，好东西也留给我啊，你也卖的太快了。”
“你他娘的也知道是好东西，就不会来快点，老子可是第一个通知你的！”
仿佛复刻了一遍曾经的擦肩而过，张海官依旧目不斜视的走出大门，走向路的另一端尽头，
但在对方咋咋呼呼就要跑进那道门时，他还是回头了。
“……”
静静看着那道陌生而熟悉的身影消失在门内，张海官终于再度离开。
可惜没有如果。
可惜他想不起来。
可惜他没法因这些选择留下让世界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