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说话，程颂也不说话，只是笑眯眯地看着他。
不知道为什么，比起跳起来敲打自己脑袋的程颂，孟甄觉得现在这样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的程颂更加可怕。
被他这样看着，孟甄觉得自己后颈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我跟别人又不一样！”过了一会儿，孟甄理不直气也壮地大声喊道：“我们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
“那你爸就不是看着你长大的亲爹了？”程颂说完这句话，叹了口气，把面前的题目摊开，指了指其中一道题，说道：“来，你这题又错了。”
“哪儿？”孟甄最大的优点就是他的注意力非常容易被程颂转移，前一秒他还在苦思冥想程颂提出来的问题，后一秒就已经凑过去准备听程颂给自己讲题了。
“傻狗。”看着他这样子，程颂笑着骂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在骂谁。
“……？？？”被骂的孟甄虽然很不解，但是也没有任何反应。
自从程颂出院之后，就越来越喜欢骂他了，不过他倒是不怎么在意，反正也只是被骂骂而已，关键时候程颂永远是护着自己的，这一点，孟甄比谁都明白。
这就是为什么他一个家世样貌都很不错的高级alpha会谈这么多次恋爱却到现在还没送出去初吻的原因——但凡他的对象说一句程颂作为朋友没有边界感，就会被孟甄暴躁分手。
他们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
以后上了战场是要把后背交给彼此的战友！
哪里容得下一个外人在那指手划脚？！
另一边的秦照白，也被江诺然按在书桌前补习化学。
这让原本还想给少年介绍一下自己房间陈设的alpha有些失望——omega对于他的房间好像根本没有兴趣，一心只想让他好好做题。
秦照白的房间里的东西比起孟甄来，实在不算多，而且由于他审美的关系，整个色调看起来都偏冷。
江诺然其实不算是第一次进alpha的房间，之前在江家的时候的，他也会经常去秦照白的房间给他补课，偶尔还会去隔壁的小别墅，和程颂一起，给两个alpha一起上课。
所以，秦照白在江家别墅和隔壁别墅的房间，omega都去过。
但是这一次，江诺然的目光却一直在房间中游离，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
秦照白做完一道题，抬头就看到omega的目光落在不远处陈设柜的相框上。
“在看什么？”他凑过去，低声问道。
“那个……”江诺然指着陈设柜里的相框问道：“跟你房间里摆的相框好像。”
“嗯，小江老师眼神真好，那是席叔自己做的，有一套。”秦照白轻笑一声，道：“这个是我七岁的时候，拿了马术第一拍的照。”
照片里的小小少年坐在马背上，努力地绷着一张脸，想让自己看起来严肃一些，但是眼角眉梢的弧度，还是泄露出他的喜悦。
他骑在马上，目光直视镜头，稚气的脸上带着些羞涩，但是眼神却傲气地像个君王在巡视自己的子民。
原来从那个时候开始，alpha就是个帅气的小小少年了。
都说时间是人类自己给自己戴上的枷锁，可是当人类发明出相机的时候，时间就真正意义上有了独属于当事人的模样。
记录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能让人清晰的感受当下和过往的不同。
江诺然看着相框里的照片又抬头看了看面前高高大大的少年，觉得时见可能真的是这个世界上最神奇也最伟大的力量了。
“我还有其他的照片，想看看吗？”秦照白看着omega的眼睛，试探性地开口问道。
“想。”出乎alpha的意料，江诺然飞快地点点头。
眼巴巴的模样可爱得秦照白想要上手捏捏少年的脸。
alpha起身走到展示柜前，打开下面的柜子，从里面拿出一整本相册，然后抱着相册走回书桌边，在江诺然期待的目光里打开。
从婴儿时期开始，刚刚出生的粉嫩嫩的alpha，到后面周岁时的alpha.
秦照白小时候的参加各类比赛拿奖的照片一张张整整齐齐地排列着，越到后面，照片越少。
从他第一次穿上军服，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将近六年，可是却只有为数不多的三张照片，江诺然通过这些照片，仿佛陪着alpha，重新走过了一遍他的成长路程。
这些照片记录的不止是他的成长，还可以从中看出，比起现在冷漠暴躁的少年时期，alpha年幼的时候，也是柔软幸福的孩子。
虽然照片的主角虽然都是秦照白，但是却不免有些合照。
江诺然在这本相册里，看到了alpha的父亲，前任的陵疆尊主，也看到过程颂的父亲，甚至看到了席叔和自己的双亲。
可是有一个人，却始终没有出现过。
相册摆在两人中间，秦照白手撑在桌上和椅子上，模样像是将少年围在了自己的怀中一般。
“最近几年没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就没拍了。”注意到omega的视线停留在相册里，那些空白的地方，秦照白解释着，翻到最后一张照片，然后合上了相册。
江诺然的目光随着他的动作重新回到相册的封页上，那里用线条刻着一条龙的图腾。
他看着那个图腾，伸出手抚摸了一下，微微偏过头去看alpha，问道：“这是什么呀？”
“这是我们家的家徽。”秦照白说着，伸手取下自己左耳上的黑金色挂坠，放在桌子上，然后顺手就关上了书桌上的台灯。
秦照白从后面环住少年，一手拿着黑金色的耳坠，一手打开手机的手电筒，把手电筒抵在黑金耳坠的后面，低声道：“你看。”
随着手电筒的灯光靠近黑金耳坠，桌面上慢慢出现了深紫色的线条，那些线条组成了一副龙的图腾。
“我爸说，陵疆的古人类们从上万年前就开始崇拜这个图腾，那片土地上的人类，在虫族入侵之前，拥有全世界最灿烂辉煌的文明，他们的语言和制度，是如今帝国的基础。”
alpha低沉温柔的嗓音在江诺然的耳边响起，他看着眼前的龙图腾瞪大了眼睛，许久之后才慢慢说出一句：“真好。”
“那你们家人身上都会有这个图腾的纹身吗？”江诺然眨了眨眼睛，转过头去看着alpha问道。
两人本来就离得近，江诺然的这么一转头，两人之间的距离就只有几厘米了。
鼻尖处传来omega轻柔的呼吸，秦照白动作一顿，轻咳了两声，微微退开了一些。
太危险了。
他起身打开灯，把黑金耳坠重新戴好。
“秦家的嫡系，在成年的时候，都会纹上这个图腾。除此之外，就是尊主的伴侣，也会在大婚的时候纹上同样的图腾。”秦照白说着，翻开桌子上的相册，指着其中一张照片说道：“你看，我爸的就纹在肩膀上。”
omega闻言点了点头，目光又落在秦照白的身上。
“不过我还没成年，所以还没有。”秦照白说着，顺手合上了相册，重新坐回omega的身边。
“对了。”回答完少年的问题，秦照白看着少年问出了自己一直想要知道的事情。
“那你呢？江江以前是什么样子的？”
其实这个问题，秦照白已经想过很多次了。
因为阴谋而从小被带离双亲身边的小小婴儿，在人生最初的那些日子里，会是什么样子的？
小小的孩子，在远离帝都的冬州行省的孤儿院里，会不会受到欺负？
他到底是怎么才能长成这样一个善良又坚强的少年，被人欺负过吗？会不会有人因为他漂亮的皮囊而心怀不轨？在那些漫长的，没有人庇佑的年少时光里，他会觉得孤单吗？
每次想起这些问题，alpha就会觉得自己的心脏被扭成了一团，他心疼得心都快要碎了。
两人因为去医科大事情被闹上热搜时，曾经有人翻出了omega小时候的照片。
幼儿园的文艺汇演，小学的毕业照，还有初中的时候，常年挂着学校光荣榜上的证件照。
这些照片，秦照白都默默地保存了下来。
仿佛这样，就能填补他和少年之间，十七年的漫长时光，就好像，少年从来不曾被带离双亲的身边。
他曾经在皇家医院的新生儿病房的窗口外，隔着玻璃远远地看过omega一眼。
这是他们人生之中的第一次相见，而如果后面的那些事情都没有发生，他可以牵着少年的手，陪着他慢慢长大，他可以保护这个漂亮的少年，让他不用那么努力，让他自然而然地学会撒娇和依赖。
他们，本该是一起长大的一对双子星。
“我……”江诺然听到alpha的问话，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很少拍照片的。”
福利院并不会特意去给某个孩子拍下记录成长的照片。
“不过我应该能找到一些获奖的照片。”又想了想，少年说道：“很多比赛都有新闻报道的，那些照片院长都会存起来，哥哥想看的话，等我回……等我以后找院长要，可以吗？”
“好。”秦照白闻言笑了笑，没有再说话，只是抬手轻轻揉了揉少年的脑袋：“时间不早了，明天我们要早起，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江诺然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点了点头站起来，乖巧地跟alpha说了晚安，就回去了自己的房间。
秦照白把人送回隔壁的房间之后，重新回到书桌前，看着桌子上摆着相册，发起了呆。
过了一会儿，alpha伸手打开相册，重新翻过那些照片，在遇到空白的地方的时候，会用手轻轻拂过。
仿佛那些空白的地方，还放着照片。
照片里是那个人温柔的笑容，还有灿烂得像是能够灼伤人眼球的金黄色头发。
缓缓的吐出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烦闷，秦照白把相册合上，重新放回柜子里面，然后转身就进了浴室。
双亲出事的时候，他还小。
原本预定三天的访问行程，因为他的突然分化而不得不提前结束，双亲在匆忙赶回陵疆的途中，被刺杀。
负责近卫的安保部队全灭，父亲只身引开袭击人员，以保证爱人的安全，期望他能代替自己，陪伴年幼的孩子长大。
可是直到他死，都不知道，自己的牺牲成了笑话。
爱人在他死亡之后的三天后，被人发现自杀于一片荒野。
年幼的孩子再也没能等到自己的双亲回来，从此被困在那个十二岁的春天，终身不得解脱。
“啧。”秦照白站在淋浴头下，伸手把头发往后一捋，想起隔壁omega和自己的遭遇，皱着眉头发出不耐烦的声音。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和少年其实是一样的人。
他们都在很小的时候，被命运带离了最温暖的地方，从此所有的风霜雨雪，都只能自己一力承担。
因为烦躁，alpha的洗澡时间延长了许多，等到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半个多小时。
“轰隆——！”
天边传来的闷雷让秦照白皱起了眉头，他走到窗边一看，才发现外面已经下起了雨，看起来雨势还不小。
都冬天了，居然还会打雷？
alpha挑了挑眉，想起前段时间看到的，关于今年气候异常的新闻，拿起手机翻出给omega拨了个电话。
“嘟……嘟……嘟……”
电话响着，可是却没人接。
失去耐心的alpha挂了电话，随手拿了个平板就准备往外走。
刚刚转身，窗外就又传来了一道雷声。
和上次不一样，这雷声很响，还带着闪电的光亮，一眼看过去有些恐怖片里的味道。
他想起上一个雷雨夜，omega窝在衣帽间衣柜里的样子，不敢耽误，几乎是用跑的，快步的走到门边，打开房门就朝着隔壁房间去了。
omega今晚是第一次在这边住，本来就环境陌生，如果认床的话，可能已经很难入睡了，偏偏今天还打雷下雨……
可别把小朋友吓着了。
“江江？”alpha站在门口，轻轻敲了下门。
里面没有动静。
过了一会儿，秦照白把手放在门把手上，微微加大了音量：“我进来了。”
说完，他就推门走了进去。
然后和刚刚从床上坐起来准备下床开门的少年撞了个对眼。
“哥哥。”omega抱着孟甄送的萝卜玩偶，坐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他。
不知道怎么的，秦照白愣是从这两个字里听出了几丝依赖，连忙走了过去将床头的小睡灯调亮了一些。
暖黄色的灯光撒在两人身上，让少年的脸庞看起来那样温润。
“是不是睡不着？”秦照白坐在床边，伸手捏了捏少年的手，微微皱起了眉头。
有些凉。
“嗯。”omega点了点头，抱着玩偶歪了歪头，问道：“哥哥有事吗？”
“没事。”秦照白轻笑一声，长腿一跨，就从另一边爬上了床：“打雷我害怕，想要小江老师陪我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