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这么一说，习以为常，狗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顾杨也只是撇撇嘴，无奈耸耸肩，拿了搭在椅背上的白大褂就往自己身上套。
程进瞥了眼顾杨，然后顺手拿了遮阳伞：“不是去吃饭？”
顾杨扣着纽扣：“老周这会儿正在实操，让我过去帮他看看。”
他口中的老周叫周煜，室友。
这家伙勤奋刻苦得很，每次都选在饭点儿做实操。
程进哦了声，自然地牵起姜妤婳的手：“一会儿想吃什么？”
姜妤婳目光仍直直地落在顾杨身上，一时半会儿没答应程进的话。
程进愣了下，顺着她视线看去。
放眼望去，哦，是顾杨离开办公室的背影。
了然明白。
倏尔，他脸沉下去，脚步转了下，高大的身体挡在姜妤婳面前，整个遮住了她前方的视眼。
姜妤婳愣住了，茫然地抬头，莹亮的眼眸盯着他，很诧异：“怎么了？”
刚才程进问的话，她压根儿就一点儿都没听进去。
一瞬间，程进觉得自己要被她气死了。
程进弯下腰，伸手揪着姜妤婳的脸蛋，下巴朝着门口抬了下，“我室友这么让你依依不舍？”
“啊？”听到这番话，姜妤婳脑袋更加茫然，她略微思考了下，才恍然明白他话里的含义，缓缓道：“不是。”
她拉下程进的手，手指相扣，“我刚才在想，你们医学院的实验白大褂还挺好看的。”
程进半信半疑：“真的？”
姜妤婳很确定地点头：“嗯，骗你是小狗。”
“嗯，”程进也没继续这个问题，牵着姜妤婳往门口走，接着再次问：“一会儿有什么想吃的？”
姜妤婳想了想：“都可以，我不挑。”
她确实不挑食。
而且......
她接着说：“我第一次来a市，也不知道这边有什么好吃的。”
程进想了下：“学校北区有家中餐老字号，和室友经常吃，味道不错。”
姜妤婳应下：“嗯，那吃这个吧。”
两人刚要出办公室。
姜妤婳脚步停下，脑海中浮现出刚才和顾杨的聊天内容。
——顾杨说：“医生告诉她可能一辈子要坐轮椅，她不信，后来我就陪她做复健那会儿，她说自己怕拖累我，就提了分手。”
这么一想，姜妤婳不由得想到自己的右耳，她很刻意地想要听右边的声音。
几乎听不见。
心底升起了一种不好的念头。
见她愣着没走。
程进刚想问，忽然姜妤婳就出声了，她提出了个小要求：“有点儿想看你穿白大褂的样子。”
没想到她停下脚步的原因是想看他穿白大褂。
程进捏了捏她手心，漫不经心地说：“以后有的是时间。”
这个点，他们早饭也没吃，怕她饿坏肚子，穿白大褂什么时候不是穿，更何况，以后他会当一名医生。
上班不是天天白大褂。
以后。
姜妤婳心头一颤。
他们能有以后么，在此之前，她觉得她和程进肯定不会像前世那样阴阳相隔。
可今天听了顾杨的一番话，有些时候，分手是身不由己，选择离开是为了对彼此都好，不拖累对方。
想到此，姜妤婳猛得抓紧程进的手腕，很认真：“我要好几个月见不到你了，要不，我们一起拍张照？”
现在回想了下。
她和程进两个人还没有单独拍过合照，就算是程进毕业那年夏天，也只是和大家一起的大合照，没有两人单独的合照。
怪遗憾的。
沉默了会儿，程进妥协，揉了揉她脑袋，答应下来：“好。”
姜妤婳粲然一笑，“能穿白大褂吗？”
她很想看他穿一次白大褂。
程进皮肤白皙，身材挺拔。
在大学的一年，姜妤婳发现他变得沉稳了，没有高中那会儿的痞里痞气，多了几分成熟韵味。
程进勾着唇，挑了下眉：“姜妤婳，这叫什么？”
嗯？
这句话让姜妤婳感到疑惑，“什么叫什么？”
“制服，”程进顿了下，眼眸深邃，“诱｜惑呢。”
“......”
姜妤婳脸唰的一下，骤然变得滚烫泛红，别开眼，挣开他的手，朝里走，“赶紧拍了吃饭去。”
见她一本正经地样子，程进没忍住笑了起来。
他还挺喜欢逗她的。
程进穿上白大褂的那一瞬间。
她呆住了。
白大褂不长不短，修饰得他那一双大长腿笔直修长，腰线也很流畅，衬得他肤白。
下颌线收敛利落，眼眸似点漆，深邃且明暗交错。
姜妤婳终于明白，高中那会儿，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喜欢程进了。
哪怕是眼前的人曾经打架斗殴，成绩吊车尾，逃课旷课，样样都占了去。
但也有人愿意抛开这些，奔赴他。
有那么多优秀的人。
程进为什么要选择她呢。
她是不是不能拖累他。
听不见的右耳，以后他会不会还要为了她去研究所。
被人一直盯着看，程进还有些不适应，就算是姜妤婳，他忽然也有点儿小紧张。
见她呆愣着看他，程进清了清嗓子，走过去，弹了下姜妤婳脑门儿，眉稍稍往上一哑扬：“看傻了？”
姜妤婳摸了下被他弹的地方，笑着：“没想到你还挺适合穿白大褂的。”
程进失笑道：“我穿什么不好看？”
姜妤婳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回想到之前，程进打篮球都要撩衣服下摆擦汗，脱口而出：“穿球服不好看。”
程进反问：“为什么？”
姜妤婳难得认真解释一番：“因为你的腹肌被其他女生都看去了。”
确实是。
他撩衣服那一刻，全场的女生都血脉喷张。
她能喜欢得起来？
程进拿过手机，垂着眸，调开相机，“原来是吃醋了啊。”
姜妤婳哼了声，嘴硬：“没有，我刚也看了你室友，扯平了。”
“......”
顾杨今晚死定了，程进想。
两人也不耽搁时间，拍完照一会儿还得去吃饭。
这时，程进已经打开了相机，伸长手，镜头反转，拿着手机对着他们方向。
瞥见姜妤婳还傻站在旁边，他长手一伸，抓着她的胳膊，让她往自己身边靠。
“站那么远干嘛？”程进说。
姜妤婳哦了声，靠近她，一时之间，手不知道该往哪儿放，就只好交叠放在身前。
看起来很正式。
程进从镜头当中看见姜妤婳就像是在拍证件照似的，端端正正。
竟然有些可爱。
“看镜头。”程进提醒。
姜妤婳赶紧伸手又整理了下耳边垂下来的头发，“好了，拍吧。”
就在程进摁下拍照的那一刻，同时喊了声，“姜妤婳。”
姜妤婳条件反射性地侧头，“嗯？”
伴随着“咔嚓”一声。
画面定格了。
没想到程进会突然低下头，他们的唇轻轻地贴在了一起。
永远定格封存。
画面里，程进带着坏笑，嘴角勾着好看的弧度，姜妤婳则是一脸惊讶。
程进再次在她嘴角上落下一吻，一字一顿说：“现在才扯平了。”
-
正值午饭时间，北区中餐馆里坐满了人，程进提前给老板打了电话，预订了两个位置。
到了店里。
店外都摆满了吃饭的桌子，挤满了学生，热热闹闹，因为天气热的缘故，还特意支了遮阳的棚子，旁边还有黑色大风扇呼哧呼哧地吹着。
似乎热气也没减退多少。
有客人都吆喝着要和冰水，不要热茶。
老板是个中年男人，围着印着店标的围裙出来，额头上布满了细碎的汗，他抬起袖套蹭了蹭。
出来正巧见着了熟人。
他走过来。
老板很和蔼，见程进来了，很熟络地打招呼：“来了。”
程进笑着嗯了声，“带女朋友来吃饭。”
经他这么一提，老板很快目光就转向了姜妤婳。
挺漂亮的小姑娘。
“传说中的女朋友啊。”
老板说得姜妤婳一下子不好意思了。
估计又是程进炫耀说的。
姜妤婳微微颔首，以示回应。
老板直接指了了指楼梯口的方向，“给你留了二楼靠窗的两个位置，有空调，凉快。”
程进懒懒道：“谢了。”
老板笑着摆摆手：“以后常来。”
程进：“一定。”
二楼的人也很多，不过没有楼下那么拥挤，宽敞地儿就只是摆了三四桌。
空调开得足，不热不冷，很舒适。
程进按着姜妤婳的喜好点了菜。
等菜时候，两人就聊聊天。
姜妤婳从书包里拿出手机，“程进，你把刚才拍的照片发给我一下。”
“想拿来当手机壁纸？”
程进边掏手机边调侃说。
姜妤婳想了想，怕他这会儿不给，点头，“嗯。”
程进也不掩饰地抬手掐了她的脸，“害不害臊啊，姜妤婳。”
姜妤婳摇头：“我脸皮厚。”
把照片发给了姜妤婳后，她手机忽然有人打进电话。
来电显示是陌生号码。
不过是b市的归属地。
总有一种不祥预感。
程进凑上前看了眼：“推销电话？”
姜妤婳：“应该不是。”
她接听了电话，那到声音从听筒里传来那一刻。
姜妤婳整个人都僵住了。
“婳婳，我是爸爸。”
她不会听错，是余万良的声音。
与此同时，姜妤婳下意识地抬眸看程进，他正在看手机，没注意她，松了口气后，她眉眼微蹙，握紧了手机，程进还在场，她不能表现得太过于明显。
她尽量使自己看上去毫无波澜起伏，沉稳说：“有事吗？”
......
过了半晌，通话结束后。
程进问了嘴：“谁给你打的电话？”
姜妤婳暗暗深呼吸，调整了下，拿了茶水杯，倒了杯水，喝了口：“夕夕打来的。”
她撒了谎。
不得不撒的谎。
程进很默契地没说话，等着她说。
她接着说：“夕夕说，学校突然通知高三要提前一天收假，所以......”
她语速缓慢。
程进也能听出来，漫不经心替她说完：“所以你今天就要回b市。”
姜妤婳手里握着茶水杯，垂着眼眸，嗯了声。
她要回去。
而且是尽快。
她原本以为程进会很不高兴，毕竟她昨天刚来，还没有好好陪他过完五一假期，就要走了。
菜上来了。
是她最爱吃的糖醋排骨和酸菜鱼。
程进给她盛了碗米饭，“吃完饭回还是？”
“待会儿看看吧。”
她也不知道高铁票能订几点的。
只有一会儿吃了饭看一下。
再者，其实自己也有点儿不舍得。
但似乎有些事情，始终是改变不了。
就如同她的右耳，一样治不好。
就像是余万良，一心一意想要拿她的眼睛去治余姿的眼睛一样，怎么摆脱都摆脱不了。
程进给她夹了菜，虽然他也有些舍不得，不过，以后有的是机会见面。
见她低着眼睑，以为她不高兴了。
程进问：“不开心？”
姜妤婳先是摇摇头，然后又突然点头。
程进被她的举动弄笑了，“到底是开心还是不开心？”
姜妤婳抬眸，直直地看着他，程进眼角微微扬着，很好看，右耳上的银耳钉也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不开心。”她老实说。
程进夹了块排骨，放到她碗里，安抚说：“不开心就吃东西，很快就高考了，我在a大等你过来，行不行？”
一提到这个。
姜妤婳眼里就酸酸涩涩，像是触碰到了泪腺的开关，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她有些哽咽，拿着筷子狠狠地戳了戳碗里的米饭：“怎么就那么烦人！”
以为姜妤婳说的是学校突然提前收假。
她的举动才会如此反常。
看来她是真的离不开他。
所以他是该高兴还是难过呢。
程进抓住她的手腕，制止了下，“姜妤婳。”
闻声，姜妤婳缓缓抬起头，目光对上程进的那刻，泪水从脸颊滑落。
程进心颤了，慌了下，起身，坐到她身旁的座位上。
抽了纸巾，替她擦拭着眼角的泪水，“怎么还被气哭了呢？”
姜妤婳更觉得心里烦躁不安，她吸了吸鼻子，“学校气我。”
“好好好，”程进顺着她的话，“九中就是个垃圾学校，咱不跟它一般见识。”
只有姜妤婳知道。
她并不是在怪学校。
-
两人吃完饭出了店。
程进看了最近时间的高铁票，下午四点有一趟从a市到b市的。
姜妤婳也没什么东西放在酒店，她过来也只是带了个书包，东西都在早上时候就装好了。
这会儿才两点不到。
还能再待一会儿。
从北区到最近的校门也有一段距离。
太阳还有些毒辣，程进撑着伞。
一路上和姜妤婳介绍学校这些建筑的历史啊。
程进察觉到她有些心不在焉，有些担心：“媳妇儿，还不开心？”
姜妤婳抬起头，啊了声，脸上的情绪缓缓消失，挂着笑：“没，就是在想，要是在a大上学应该会很美好。”
程进嗯了声，“等你来了，会更美好。”
是吗。
她会来的吧。
大学里忙忙碌碌，经过北区篮球场，欢呼喝彩声不绝于耳。
路上还有发传单的兼职学生。
“同学，看一下，学校附近新开的游乐场，凭传单，可享三折优惠，可以去试一下。”
抬眼，是个小年轻学生。
程进最烦这些，原本没想着接。
结果姜妤婳接了。
小同学说了：“谢谢。”很快就去找下一个同学发传单。
程进瞥了眼：“你要去？”
姜妤婳把传单折了折，“不去啊，没时间啊。”
她要回b市，哪儿还有什么时间去玩儿啊。
程进拿过传单，展开，扫了眼上面的地址，就在北校门外几百米远，还挺近。
他把传单塞进裤兜里，“想去就说，时间来得及。”
高铁站离学校还挺近，打车过去要不了多少分钟。
姜妤婳想了想：“好，去一次吧。”
等到他们去了才知道。
其实新开的游乐场，似乎好多设施都还没完全弄好。
姜妤婳感觉他们被坑了。
刚开业，进园没有门票，不过玩一些娱乐设施是三折优惠。
比如摩天轮、旋转木马、跳楼机这些。
然而，姜妤婳想玩的不多，唯独想试一下摩天轮。
无奈，负责摩天轮的工作人员告诉她，摩天轮晚上才开。
似乎没什么想玩儿的了，
园区还挺大，走累了，有些渴了，程进去附近买饮料。
等他的时候，姜妤婳无意之中看到了有人拿了好大一堆公仔经过。
有说有笑。
询问了，她才知道园里有个夹娃娃的地方。
突然回想到那次从余万良眼皮子底下逃脱，然后在中环世纪广场抓娃娃，还遇到了程进。
姜妤婳心血来潮。
程进买完饮料回来。
姜妤婳很开心地抓住他的手腕，“程进，你还记得有次我抓娃娃没抓着，后来你也没抓到吗？”
程进回想了下：“嗯，当时叫了你老半天，都没有回应我。”
姜妤婳知道，她当时没有了助听器。
但是现在她有助听器和没有是一回事。
姜妤婳指了指刚才询问抓娃娃的地方：“那边有抓娃娃机，我们去抓好不好？”
难得她心情好。
程进也答应了。
在柜台兑换了一大堆钢镚儿，他就不信了，这次还抓不到。
上次，他义正严辞地说抓娃娃不难，结果依然没抓到。
程进这次似乎下定了决定，“今天一定给你抓到。”
姜妤婳：“好啊。”
半个小时过去了，装钢镚儿的塑料篮子都差不多空了。
姜妤婳凑了眼里面剩下的六个钢镚儿，可以抓两次了。
一下子没了兴致。
抓娃娃真是伤不起。
直到没了钢镚儿。
姜妤婳都快要放弃，“程进，要不别抓了，交了一堆智商税了。”
越抓不到，程进他越来了兴致。
他又去兑换了一堆币。
程进拿了三个，塞进投币口，“别小看你男朋友啊。”
姜妤婳已经不抱希望了，很敷衍地嗯了声，托着腮在旁边看着。
她就这么看着他。
为了她想要的一个娃娃，他真的真的很努力了。
嘴角不自主地扬起。
和程进在一起真的很开心。
忽然眼前一晃。
耳畔传来了余万良的话。
——“婳婳，你妈妈刚从余家回去。”
他说完这句话就直接就挂断了电话。
现在想来，余万良想拿姜英威胁她回余家，好让他们有机可趁，取她的眼睛。
她若是现在没回去。
余万良也不敢对她妈妈做什么。
她也给姜英发了消息。
平安到家。
不过这让她很不安，她必须回去。
保不齐，余万良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铛铛铛——”
想到此，迫切想要回家的心情加重了。
突然一个阴影照下来。
姜妤婳抬眸，眼前是一只蓝色的公仔。
她一愣。
程进移开公仔，露出脸，炫耀：“怎么样？我抓到了。”
“厉害。”
姜妤婳毫不吝啬地夸赞，没想到他还真抓到了。
程进塞进她怀里：“现在该笑一个了？”
姜妤婳莞尔一笑，“笑了。”
程进微微颔首，将她要滑下肩头的书包带提上去，“还要抓吗？”
她很喜欢。
姜妤婳摇摇头，“不了，有一个就好了。”
她抱着公仔，下意识地将目光看向了摩天轮的方向。
阳光没有那么刺眼。
售票员说：摩天轮晚上才开启。
让他们晚上再过来坐。
可是，她等不到晚上了。
其实她心里还有些遗憾，她转头看向他，弯着唇：“我该走了，程进。”
程进看了下时间，差不多，“送你去高铁站。”
“好。”
在一起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两人打了车去高铁站。
程进陪她一直到快要检票的前十多分钟。
两人相对而立。
周围人来人往，可他们两人的眼里只有彼此。八壹中文網
她现在走了。
他们还能再见吗？
如此一想，她心里就特别特别难过，她甚至不知道回到b市，余万良还会不会找她麻烦。
她的右耳还会不会慢慢变好。
但至少现在不会。
她是不是不该拖累程进，她原本就该灿烂地过一生。
不应该遇见她的。
姜妤婳抿着唇，手里还一直攥紧着程进给她抓的史迪仔，她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微微踮起脚尖，吻了程进那突出漂亮的喉结，柔声细语：“程进，再见。”
被她吻到的喉结。
程进心头一紧，握住她的肩膀，附身，低头，唇压了下去。
绵长的深吻过后，姜妤婳脸上带着一坨红晕。
程进将她散落的耳发拢了拢，“到家记得给我发消息。”
姜妤婳：“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