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市夏天的夜晚,暗得比较晚,这会儿是晚上八点半。
市中区最高的那栋写字楼亮着零零星星的灯。
23楼“安和律所”的办公室大厅还亮着冷白的灯。
她从b大法学专业毕业后,面试进入了b市的安和律所。
这家律所可以称得上是b市律界的翘楚。
没有打不赢的官司。
但是招人的要求也比普通的律所要高。
姜妤婳凭借着自己能力,毕业花了两年时间,在律所站稳了脚。
她这个点,坐在电脑面前,伸了伸懒腰,捶了捶两边的肩颈,低头工作的后果就是颈椎疼得要死。
有些渴了。
她拿了玻璃杯起身去茶水间接了杯水回来,就看见刚来的实习生赵南星挎着包要离开。
赵南星也瞧见了她,有些讶异,“姜姐,这么晚了还不走啊?”
姜妤婳重新坐回到位置,淡淡道:“等个人,一会儿走。”
赵南星一听等人,来了兴致,贼兮兮地凑过去。
“难不成,姜姐是在等男朋友?”
“你给我找的男朋友?”姜妤婳笑了,喝了口冰咖啡,“我等闺蜜吃饭。”
赵南星佩服:“这都要到九点了,也太拼了,是要卷死我们啊?”
“倒也不至于。”
姜妤婳弯了下唇,看了眼手腕上的时间,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支口红,对着镜子涂抹:“前两天萧玥姐跟进的案子,怎么样了?”
她刚出差回来没多久,也没具体了解这个案子。
也没人跟她说。
赵南星是萧玥带的实习生。
萧玥是安和律所的镇所之宝,专攻刑辩,做事雷厉风行,果敢,没有什么人不敢惹不敢说的事儿。
上个月接了个谋杀刑事案件,这两天应该出结果了。
不提还好,这一提,赵南星就一脸哀怨:“官司没打赢,萧玥姐是接了案子才知道,要辩护的人的的确确杀了人,故意以精神病为由,想要逃脱罪行。”
姜妤婳想了想,眼眸微沉:“所以,萧玥姐把人送进去了?”
赵南星点头,“何止是送进去,当时就直接摆烂,连辩护都不做了。”
“猜得到。”
赵南星估摸着时间不早了,“姜姐,我先下班咯。”
“好。”姜妤婳也补好了妆。
“姜姐明天见。”
姜妤婳拿过挎包,烈焰红唇在冷白灯光下,显的更加精致,她勾着一个好看的弧度,妖艳蛊惑人,“明天见。”
赵南星暗想:大美人怎么就没男朋友呢,不科学。
她转身离开那一秒,扫了眼姜妤婳的被头发遮住的右耳。
她右耳听不见声音。
等了大概十来分钟。
放在手边的手机振动亮了。
姜妤婳解锁划开,是闺蜜发来的微信消息。
许安宁:[宝儿,我在你律所楼下了。]
姜妤婳回复:[马上下来。]
简单收拾了下,关了电脑,律所的灯,锁好门离开。
出了写字楼,忽然一阵风吹来,有点儿冷,她今天穿了简单的黑色阔腿裤和白色雪纺衬衣。
也没能挡个风,吹乱了散在肩上的卷发。
刚走出写字楼没两步,就瞥见了许安宁停在不远处路边的死亡芭比粉跑车,周围来往的人还时不时地刻意瞅两眼。
姜妤婳无奈摇头叹息,踩着高跟鞋朝跑车方向走去。
许安宁,她大学室友,如假包换的富二代,性格外向,大大咧咧。
大学那会儿,班里人还喜欢调侃她,让她回去继承她家的三座矿山。
不过她这闺蜜对于继承家族企业没有一丁点儿兴趣。
对娱乐新闻,不,准确来说是明星八卦绯闻感兴趣,大学毕业,并没有从司机法学相关的专业,而是去当了一名娱记。
现在过得悠哉悠哉,哪儿像她,累死人不偿命的工作。
许安宁说她出差回来都瘦了,所以饿约好今晚去胡吃海喝一顿,把肉给她长回来。
不过,她是真的吃不胖体质。
这会儿,靠在跑车车身上的许安宁也看见了出来的姜妤婳,立马支起身招手。
“宝儿,我在这儿!”她怕姜妤婳没看见她,喊得特别大声,路过的人就跟看“傻逼”似的扫了眼。
与此同时,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一个黑影,挡在姜妤婳面前。
姜妤婳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她停住脚,那男人背着光,她看不太清。
还没问“您有事吗”。
那男人发疯似的朝她伸出手,姜妤婳没料到。
肩膀被那男人死死的钳住,力气很大,有种要骨裂的感觉。
男人朝她嘶吼:“萧玥!你这个贱人!我花钱让你辩护,不是让你送我弟坐牢!”
风中声音蔓延开来,姜妤婳大脑有些当机,但是他口中的“萧玥”这名字,她就知道他认错人了。
把她认成了萧玥。
姜妤婳挣脱不了,拧着眉:“先生,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口中的萧玥。”
她有种感觉。
这个男人什么都干得出来,他情绪非常的激烈。
男人不信:“萧玥,你就不能做个人?我弟被你害的坐牢,你可倒好,现在选择失忆?”
姜妤婳现在只有左耳的听力。
她现在才隐约听清楚。
原来是萧玥最近跟的案子出现了问题。
刚才赵南星说,萧玥辩护的人其实是杀人犯,她把人送进去了。
那眼前这位......
是被告的哥哥?
姜妤婳使自己镇定,余光瞥见了正往这边走来的许安宁。
她快速打量了眼前的男人,衣衫单薄,没有地方能够携带刀之类的物品。
姜妤婳再次拖延时间,解释:“我真不是什么萧玥,您真认错了,不信,你可以仔细再看看。”
中年男人将信将疑,抓着姜妤婳的手慢慢松懈下来。
把握好了时机。
趁他分散注意力分心的时候,姜妤婳立马挣脱,往后退,撒腿就朝着许安宁方向跑去。
中年男人回神,怒了。
灌了口风,姜妤婳呼吸急促,喊了:“安宁,别过来,往回跑!”
中年男人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把水果刀,朝她追去,手挥舞着,嘴里谩骂:“萧玥,我弟弟坐牢,你也得去死!”
路人见状,纷纷不想惹事,逃窜到一边。
许安宁也被吓到了,愣在原地:“这,怎么回事?”
姜妤婳来不及解释,“赶,赶紧报警。”
话音刚落,那男人已经追上来,看来是想鱼死网破,刀落下。
来不及思考。
姜妤婳推开了许安宁。
“小心!”
抬手挡了一下。
“啪嗒啪嗒——”
空气里血腥味霎时间弥漫开来,鲜血滴滴地顺着姜妤婳的手腕蔓延到手指尖,砸在地上,晕染开来。
疼痛到大脑麻木,弓着背,额头布满了汗珠。
“豆子!你怎么样?”许安宁急忙跑过去,扶着她的手,眼眶通红,说话不利索,“咱们现在,咱们去医院。”
姜妤婳忍着痛点头。
中年男人被见义勇为的年轻人制服,警察很快赶过来,简单了解一下情况之后把人带走了。
许安宁在马路上不顾闯红灯飙着跑车,一路到市医院门口。
立马挂了急诊。
九点半了,这个点了,医院人也没几个,加上碰到了高架出了车祸的伤者。
在岗的医生都被调去了。
许安宁楼上楼下都来了一圈。
姜妤婳等在急诊室外面,垂着眼,盯着自己右手腕被划的一道口子,不长,但还挺深的,也没有伤经动骨。
就是留了点血,受了点儿罪。
现在也没流血了,染着血的肉微微翻着出来,就是看着有些瘆人。
抬眼时,就见许安宁跑回来。
她喘着气儿,把身份证递给姜妤婳:“医院,医院医生都去帮忙检查车祸的患者,急诊室没人。”
姜妤婳接过放进包里,淡笑:“没事,就划了个口子,没大事。”
她朝着医院外面望了眼:“去外面的小诊所看也是一样。”
当初,她耳朵疼得比这个还吓人,蚀骨的疼,她也挨过去了。
只是高考的那年夏天,她差点儿没熬过去。
许安宁再次看了眼急诊室,禁闭的门:“那好吧。”
姜妤婳起身,许安宁扶着她,因为刚才穿着高跟鞋跑的时候,没注意,崴到了脚,不过也还好,能忍。
没想到许安宁还注意到了。
刚走没两步,突然一小护士匆匆跑来:“抱歉,刚医生都在忙,现在才忙完,你们哪个挂了急诊?”
姜妤婳和许安宁相互看了对方一眼。
许安宁赶忙说:“我帮她挂的,她手被刀划伤了,挺严重的,现在有医生能看吗?”
护士瞥了眼姜妤婳一直扶着的手腕,血迹斑斑,“能的,请跟我这边来。”
护士不由得朝姜妤婳多看了两眼。
两人跟着护士。
走廊里一股血腥味还没有散去,保洁阿姨正在拿着拖把清理地板上的血迹。
许是车祸患者留下的。
姜妤婳暗淡了下眼眸,她不喜欢医院。
推门进了急诊室。
护士说:“程医生在里面。”
姜妤婳:“麻烦了。”
护士:“应该的。”
许安宁陪着她敲门进去。
室内灯光偏冷,急诊室摆放很整洁。
进去后,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正弯着腰站在洗漱池前,有条不紊地洗手。
身形颀长,背很挺拔,看上去应该是个长相俊俏的男人。
回身时,带着医用口罩,眉峰犀利,额前的碎发有些凌乱了,不知道是不是刚才太忙了。
但仅看一双深邃的漆黑眼眸,就能沉沦。
因为那双眼睛带着些许惊讶看她,转而变得晦暗不明,目光锐利。
姜妤婳也呆滞在原地。
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再见他。
她目光落在了他白大褂的胸口处。
一般那个位置会写着医生的名字和科室。
果然......
程进,急诊科主治医师。
许安宁见她傻愣着,便立马替她说:“医生,我闺蜜她手腕被划伤了,您快给看看。”
因为见多了明星脸。
许安宁觉得现在站在她们面前的这个姓程的医生,只露出一双眼,都能想象他肯定有一张绝美的脸。
“嗯,坐下,我先看看。”程进从柜子里拿出消毒棉签。
姜妤婳坐在他对面,盯着他,喉咙一紧,身体感到一丝僵硬,似乎程进不认识她一样。
很正常,可能他放下了吧。
当初是她提的分手,他就算是装作不认识她,她也没必要去纠结。
程进手法娴熟,看了下伤口,大概确定了。
“需要缝针。”
他把棉签扔到医用垃圾桶,然后很正经地抬眸看着姜妤婳,嗓音很沉稳,有分辨度。
姜妤婳叹了口气。
“听医生的。”许安宁说。
她总感觉自己闺蜜怎么突然不会说话了,律师不应该巧舌如簧吗,善于交流嘛。
缝了四针,买了点药。
许安宁去取消炎药了,让姜妤婳等着她。
急诊室忽然静谧了许多。
气氛有些凝重。
安静得只听见墙上时钟的擦擦声。
过了会儿,姜妤婳无意识地抬眸看了他一眼。
他正在写病历。
就算是戴着口罩,姜妤婳也知道他侧脸很好看。
低着睫认真工作样子。
她第一次见。
似乎,这六年来,她都没忘记他。
或者可以说,她没敢忘记他。
突然尴尬的氛围被他打破了。
“真不打算和我说说话?”
程进把签字笔往桌上一放,双手交叠放在桌前,目光如炬,一字一顿地对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