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星河愣住。 李星江不是武三月的儿子? 开什么玩笑? 但看李芙蓉的神色,哪像是在开玩笑? 李星河沉住气,问道:“这话可不能乱说,芙蓉,你可有证据?”
“武三月生不了孩子。”
李芙蓉哂笑。 李星河皱眉不语。 李芙蓉离开长安多年,当时离开的时候,她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又懂得什么? 她此刻所说的事,只能是道听途说,无凭无据,不足为信。 “我知道哥可能不信,但我有证据。”
李芙蓉笑得很欢快。 若无真凭实据,她也不会约李星河过来。 “我找到了李星江的亲生爹娘,本想带他们来长安跟李星江相认,但武三月倒好,像是早有察觉似的,竟将李星江贬去了边关,不过这样也好,李星江并非李家子孙,故而哥如今是李家唯一的血脉。”
李芙蓉此次来长安,就是想协助李星河,铲除武三月,夺回李家江山。 李星河眉头紧皱,半晌才问道:“芙蓉,我知道这些年你在外面不容易,你是不是被人骗了?”
“哥,那武三月说不定如今还是黄花闺女呢。”
李芙蓉轻笑。 李星河道:“你这么说娘……” “那你猜她是什么人?”
李芙蓉笑问。 看李星河呆傻的模样,就知道他肯定猜不到。 不过对李芙蓉说的这些,李星河是死都不信。 武三月之所以能在后宫站稳脚跟,靠的就是得到了先皇的宠爱,并给先皇生了个儿子。 李星江也是因武三月太过受宠,才会被立为太子。 若说武三月还是黄花闺女,谁信啊? 先皇可谓是阅女无数,武三月要用什么手段,才能骗得了先皇? 对李芙蓉的胡言乱语,李星河是一个字都不信。 况且就算李芙蓉能证明她所说的都是真的,又能改变得了什么? 如今武三月就是圣人,天下百姓也已经接受,毕竟正是武三月无条件信任狄居易,大肆改革,才能让百姓都过上好日子。 但不管怎样,各种不公平肯定还存在。 就算朝廷再怎么努力,短时间内也无法铲除欺压乡邻的恶霸。 只要朝廷在努力,百姓们就能看在眼里,也能感受得到,自然会拥戴。 现在不管是谁,若想改变现状,推翻武三月,就是跟天下百姓为敌。 李芙蓉的眼里只有李家江山,从未看到过这些。 “算了,你肯定猜不到,我就直说吧,武三月是洛阳武氏。”
李芙蓉笑道。 李星河颇为无语,武三月的出身,天下人尽皆知。 “哥,洛阳武氏的祖先,可是来自滇南,极其擅长幻术。”
李芙蓉也不再卖关子,直接说出关键之处。 李星河算是明白了李芙蓉的意思,简而言之,就是武三月能走到今天这一步,靠的全是幻术。 不管是服侍先皇,还是生下李星江,用的都是幻术。 江湖中那些顶尖的擅长此术的高手,的确能让幻境以假乱真,并且将在幻境中发生的事,深深根植在中术者的脑中,让中术者以为那就是真实发生过的事。 “哥,你怎么看?”
李芙蓉并不打算将所有事都告诉李星河,毕竟以李星河的脑子,短时间里肯定无法全都接受。 李星河道:“这些只是你的猜测罢了。”
“行吧,我就知道很难说服你,那我只问你一句,你当真不管李家江山了?”
李芙蓉语声变冷。 李星河笑道:“娘会将皇位传给星江的。”
“我都说了,李星江不是李家人。”
李芙蓉轻轻揉揉额头,感觉她说了这么多,真是在对牛弹琴。 李星河笑而不语。 他的这个妹妹,离家有十年之久,这么长的时间,足以改变一个人。 曾经李星河很是宠爱她,但此刻,感觉她非常陌生。 “哥,你帮不帮我?”
李芙蓉眨眨眼睛,希望能从李星河嘴里得到肯定的答案。 李星河道:“爹离世,你都没来。”
李芙蓉的心,显然变成了石头做的。 亲爹过世都不来吊唁,现在突然冒出来,说是要帮李家抢江山,谁信啊? 李星河知道他可以一口回绝,但那样做,鬼知道李芙蓉接下来会做什么。 或许只有答应她,才能知道她究竟想做什么。 李星河叹了口气,道:“让我再考虑考虑,我会很快给你答复。”
“好,哥,那我就不留你吃夜宵了。”
李芙蓉下了逐客令。 李星河笑笑,起身离去。 阔别十年,兄妹再见,全然没有半点温暖的情意,只剩下冷冰冰的隔阂。 对李芙蓉来说,李星河没有立即同意,算是一个好消息。 若李星河轻易答应帮忙,反而有鬼。 她刚来长安,对许多事都不熟悉,唯有慢慢做好准备,才能展开行动。 但愿到那时候,李星河已经想通了。 …… 看着武三月将药喝下,阳九和甘思思都很紧张。 这两天武三月喝药时,有时会很痛苦,有时又毫无苦痛。 一碗药下肚,稍微等了片刻,武三月微微一笑,表示没事。 熬过了那么多次痛苦,武三月都已经习惯了。 只要不是那种痛彻心扉的痛,她都能承受。 “思思,现在我已经没事了,你回家好好休息吧,我担心再熬下去,你的身体会跨。”
武三月看得出来,甘思思的身体非常疲惫。 甘思思就算觉得自己还熬得住,也得为肚子里的孩子考虑。 一旦这个孩子出点什么事,武三月肯定无法原谅自己。 阳九道:“就让思思呆在宫里吧,安全。”
“那好吧,但思思,你别再去做饭了。”
武三月只有这一个要求。 甘思思点头答应。 昨晚刚得到了一个守护神,阳九打算用在甘思思身上,原因还是为了保护甘思思肚子里的孩子。 至于武三月,阳九打算等她的身体彻底恢复,就跟她一起修练《缠缠绵绵神功》。 既然担心自己无法保护好身边重要的人,那将重要的人变成顶尖高手,就能完美解决问题。 离开皇宫后,阳九直接去找绝情。 对鬼新娘案,阳九现在知道的比绝情多。 绝情这些天一直在万年县搞事情,吓得万年县百姓入夜后,没一人敢出门。 不过这么做后,也有收获。 绝情将所有收获稍作整理后,打算去找阳九。 “绝情,又要去找九爷了?”
冷血背着手从外面进来。 绝情冷声道:“我让你随便进我的房间了吗?”
“这门开着,不会有人误会的,倒是你,老想着去找九爷,到底是为了案子,还是为了人啊?”
冷血笑着开玩笑。 绝情道:“我看得让九哥将你的嘴巴给缝上。”
“哟,哥都叫上了。”
冷血大笑。 绝情懒得跟冷血争论,既然有了重要发现,就得去跟阳九通通气。 她这么做,当然是为了尽快查明鬼新娘这个案子,绝无半点私心。 “绝情,查案你得找我们啊,我们才是专业的,九爷是厉害,但他毕竟是个缝尸的……”冷血追了出来。 绝情皱眉道:“缝尸的怎么了?缝尸的就不是人了?”
“这……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冷血想说专业的事,肯定得交给专业的人去做,才能成功。 最近案子比较少,基本上都是些小偷小盗,冷血都无用武之地。 至于机关术,不能一直埋头其中,不然会头痛欲裂,适得其反。 绝情刚走出六扇门,就看到阳九从一侧走来。 “九哥,我刚准备去找你。”
绝情迎上去。 阳九笑道:“那我们还真是心有灵犀。”
绝情脸一红,心想这话可不能乱说。 “你看看这些。”
绝情将目前发现的线索,全都整理到了一张纸上。 鬼新娘案牵扯到的事和人,梳理得非常清楚。 阳九仔细看过,称赞道:“想不到你竟然发现了这么多线索。”
“这些是我感觉有用的,还有一些都是无稽之谈。”
绝情收集到的信息非常多,要从中分辨出有用的信息,难度很大。 这几天她一直没有睡好,眼睛浮肿,黑眼圈都出来了。 阳九将纸条还给绝情,笑道:“在这里面,绝大多数都没用,只有这一条,很有价值。”
“鬼新娘的尸体?”
绝情倍受打击。 要知道她梳理出来的这些线索,她感觉都很有用,比如传闻鬼新娘在成亲前,就已经跟一个情郎结合了。 鬼新娘嫁入富户,若身子不清白,被夫家知晓,肯定会很麻烦。 阳九却很清楚,聂诗晴直到死亡,身子都是清白的。 绝情打听到的这个传言,仅仅是有人为了博取眼球而胡编乱造的。 反正人都死了,一切无从查证,大肆吹嘘一番,相信那人肯定觉得很有成就感。 不过绝情查探到,鬼新娘的尸体在缝好后,的确是被她的爹娘带走的。 但下葬后不久,鬼新娘的墓就被盗了,尸体也不翼而飞。 最大的可能是鬼新娘的尸体被配阴婚的人给盯上了。 《生死簿》后面对聂诗晴尸体的记录,简单粗暴,就说缝尸人无法缝合聂诗晴的尸体,尸体才会被送进阎罗殿。 所有进入阎罗殿的尸体,都是如此。 但因《生死簿》的记述很模糊,阳九对此也有所怀疑,毕竟聂诗晴的尸体,的确被其爹娘带走过,这点《生死簿》就没有记录。 感觉《生死簿》对不大确定的事,就会进行模糊处理,甚至完全忽视。 可见《生死簿》也不是万能的。 “当年在长安,有一伙贼人非常猖獗,他们专挖年轻女子的尸体,然后高价卖出……”绝情说着欲言又止。 阳九笑道:“饭桶也是其中之一。”
绝情点点头。 “那我们就去找他问问。”
阳九道。 绝情觉得范仝现在是阳九的人,故而在找范仝前,先得跟阳九说一声。 来到猫不理火锅店,店内的食客非常多。 所有员工都在忙前忙后。 甘思思有了身孕后,梅姨的工作量就大了很多。 但梅姨就喜欢这种忙碌。 只有时时刻刻都在干活,才没空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等到了晚上,又困又乏,躺床上就能一觉睡到大天亮。 阳九跟梅姨打过招呼后,带着绝情来到楼上雅室。 这间雅室一直空着,乃是阳九招待贵宾用的。 最近又重新装修过,更显闲情雅致。 “我还不饿。”
绝情道。 阳九笑道:“那就陪我吃点。”
“你能不能不要……”绝情说着猛地垂下头,耳根子红得发烫。 阳九正要说话,却见范仝走了进来。 范仝有点紧张,知道阳九叫他过来,肯定不是为了请他吃火锅。 “九爷,您请吩咐。”
范仝的两只手抓在一起,掌心里全是冷汗。 阳九仔细打量,皱眉道:“你在害怕什么?”
“我我我没在害怕……”范仝说话都不利索,额头的汗珠都流到了鼻沟里。 这反应,只能突出一个做贼心虚。 “你不用紧张,我不是来抓你的。”
绝情笑道。 范仝长舒了口气。 要知道他此前干过的那些事,全都违背律法,因盗卖尸体的数量过多,被砍头都不为过。 阳九道:“聂诗晴的尸体是你挖的吧?”
“谁啊?”
范仝愣道。 绝情详细跟范仝解释了一下。 范仝努力回想,才知道阳九要问的是哪具尸体。 “九爷,没错,那女尸是我挖的,但那次不是配婚,而是……”范仝想起当时发生的事,遽然面露惊惧。 阳九和绝情都不催促,毕竟过去了十年,有些记忆都会变得模糊,甚至全都忘记。 经绝情一提醒,范仝全都想起来了。 当年盗挖聂诗晴的尸体,他还撞上了女鬼,事后缓了很长的一段时间,都没缓过来。 若非为了生计,此后他都不敢再去盗挖尸体。 “鬼?”
绝情听范仝提到鬼,眉头一皱。 范仝点头道:“你们绝对想不到,当时雇我去挖新娘子尸体的人会是谁。”
阳九微微一笑,道:“聂诗晴。”
“九爷,你、你怎么知道?”
范仝懵了。 绝情也想到了这点,笑道:“不然你怎么会觉得自己是撞见鬼了呢!”
“我现在全想起来了,那个晚上,天很阴,很冷,我跟几个兄弟刨开新娘子的坟,将尸体送到雇主指定的地方,那地方……”范仝说话时,身子都在颤抖。 正好火锅送过来,阳九和绝情便边吃边听。 那是一座义庄。 所谓的义庄,就是停尸的地方,有点类似赶尸客栈。 雇主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只准一人来送尸体。 范仝用推车推着聂诗晴的尸体来到义庄。 当时是晚上,阴风呼啸,空气里还飘着细雨。 进入义庄,将尸体放到指定的地方后,范仝就去一侧亮着灯的屋子拿银子。 说好的百两银子,此前雇主只付了十两。 这剩下的九十两,无论如何都要拿到。 那屋子里只点着一根红烛,烛火很小,将屋子照得阴森森的。 “姑娘,银子……”范仝非常紧张,总觉得这屋子里有鬼。 那雇主身穿血色嫁衣,背对着范仝,双手不知道在做什么,只是说道:“银子就在我旁边,你自己拿吧。”
范仝看到在桌子上放着一个钱袋子,非常鼓。 他慢慢过去,将钱袋子拿过来,沉甸甸的,打开一看,里面全是白花花的银子。 他道声谢,就要离去。 但出于好奇心,他还是忍不住偷偷瞥了那雇主一眼。 就是这一眼,吓得范仝鬼哭狼嚎,屁滚尿流,慌慌张张逃出了义庄。 那雇主的脸跟聂诗晴简直一模一样。 范仝大叫着一口气跑回众兄弟当中,并带着他们继续跑。 直到所有人都跑不动了,范仝才说起刚才在义庄的所见。 众人都很害怕,好在范仝拿到了钱袋子,只要有银子分,大家都很开心。 可当范仝将钱袋子拿出来,只觉钱袋子轻了很多,这回打开一看,里面装着的赫然是纸糊的银元宝,吓得范仝赶紧将钱袋子丢掉。 但其余人死活都不信,坚信范仝是想独吞银子,才会玩出这么一出。 无论范仝怎么解释,兄弟们就是不信。 闹到最后,范仝差点被打死,也跟那伙兄弟不欢而散。 此后很长的一段时间,他都不敢再去挖坟,直到肚子饿得实在受不了,不得不重操旧业。 “九爷,你相信我吗?”
范仝紧张地问道。 阳九笑道:“当然相信,撞鬼这种事,每个人都会在一生中碰到几次,像你干的那种事,多碰几次都很正常。”
范仝苦着一张脸。 若非遇到阳九,可能到现在,他还在乱葬岗盗尸呢。 范仝离开后,绝情有些失落,虽说这是个突破口,但线索到这里,其实已经断了。 “九哥,接下来该怎么办?”
绝情现在有点绝望。 阳九道:“饭桶遇到的不是鬼,而是聂诗晴的孪生姐姐。”
“聂诗晴还有个孪生姐姐?”
绝情大为震惊。 这点向来都是无人知晓。 很明显,就是聂诗晴的姐姐雇范仝等人盗挖了聂诗晴的尸体。 阳九夹了一块肉,放到绝情的碗里,笑道:“先吃饭,吃饱了我们去拜访一下。”
在绝情的追问下,阳九承认就在昨晚,他在阎罗殿的地字一号房里遇到了聂诗晴的尸体。 绝情翻个白眼,都找到了聂诗晴的尸体,阳九却一直不明说,简直就是拿她当傻子啊。 话说回来,聂诗晴的尸体,怎会到了东厂阎罗殿? 案卷里可是记载的很清楚,聂诗晴的尸体被缝合后,由其爹娘带走安葬。 再往后其姐姐雇人盗走了她的尸体,自那以后,尸体就不知所踪。 阳九叹口气,道:“后面万年县鬼新娘的事,都是聂诗晴的姐姐搞出来的,而她姐姐如今被囚禁在一座道观里……” “那我们得赶紧去……”绝情觉得只要将聂诗晴的姐姐救出来,整件案子就会水落石出。 绝情重查此案,为的是还聂诗晴一个公道,更是为了将屠戮聂诗晴夫家三十多口人的恶魔绳之以法。 阳九道:“不急,先去聂诗晴家看看。”
“可……”绝情想说聂诗晴的爹娘从万年县搬走后,如今下落不明,想要找到他们,希望不大。 转念一想,既然聂诗晴还有一个姐姐,那就说明聂诗晴另外还有一个家,那才是她真正的家。 在万年县有座聂府,如今虽然已经衰落,仍让万年县百姓羡慕不已。 这聂家祖上,曾经出过大官,这宅子正是那个大官的官邸。 尽管此后聂家子孙,再无在朝中为官者,可那“聂府”的门匾,始终悬挂在大门上。 如今的聂家,人丁凋零,只剩寥寥几个下人。 阳九和绝情来到客厅,很快聂老爷就走了进来。 算年龄的话,这聂老爷还不到五十岁,但因家里发生太多变故,让他看起来异常苍老。 如果这聂老爷真是聂诗晴的亲爹,那绝情不得不为诸葛正雄喊冤。 要知道寄养聂诗晴的那户人家,也姓聂,谁能想到聂诗晴不是那户人家的亲闺女。 聂诗晴选择嫁给富户的儿子,为的就是能多得点聘礼,好让养父母的日子过得好点。 养父母只是在帮养聂诗晴,每年都能从聂府这里得到不少银子,只是聂诗晴不知情罢了。 但他们在没通知聂老爷的情况下,直接选择嫁女,如此举动,必然会激怒聂老爷。 这般看来,屠戮聂诗晴夫家一家的人,极有可能是聂老爷派去的。 “我知道你们为何而来,这些年,我也在找闺女……”聂老爷说的闺女,乃是聂诗晴的姐姐。 聂诗晴的死,对聂老爷的打击非常大。 本来等聂诗晴长到二十岁,就能接她回家,让她过上好日子。 谁能想到在她十八岁的时候,那俩混蛋竟会偷偷将聂诗晴嫁人。 聂诗晴死后,聂诗晴的养父母雇人埋了聂诗晴,然后带着聘礼想要逃离长安。 聂老爷派人在路上截杀了他们,尸体被丢进密林里喂了野兽。 聂老爷大方承认这点,也是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这十年,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 一直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倒还不如将一切了结,做个真鬼来得自在。 “聂诗晴夫家可是你派人杀的?”
既然聂老爷如此坦诚,绝情也没必要拐弯抹角。 聂老爷苦笑道:“晴儿嫁的那个小伙子,我打听过,人很不错,家境也不错,既然木已成舟,我又何必……” “如果不是你,那会是谁?”
绝情追问。 聂老爷道:“我也想知道,这些年,我一直都在追查,结果家财散尽,什么都没查到,还……” 聂诗晴被砍头,自是无力回天,可大闺女好歹还活着,但大闺女为了给妹妹报仇,东奔西走,然后就失去了消息。 聂老爷觉得她肯定是被真凶给杀了。 痛失两个爱女,聂老爷被打击得一蹶不振,也没心思打理生意。 如果能回到过去,他肯定不会再将两个闺女分开养。 这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真是将他家给害惨了。 阳九喝了口下人送来的茶,问道:“聂老爷,你觉得凶手会是谁?”
“听说那家人仇家很多,但在全家被杀后,所有仇家都销声匿迹了。”
聂老爷说着连连咳嗽起来。 缓过一口气,聂老爷道:“两位大人,我这身体真的撑不住了。”
既然主人下了逐客令,阳九便起身告辞。 绝情还想再问,被阳九硬生生拽着离开。 “九哥,我们还什么都没问出来呢。”
到了聂府外,绝情颇为生气。 阳九笑道:“雇凶杀人的应该就是这聂老爷。”
绝情愣住,心想我怎么没看出来? 如果阳九说的是真的,更该将聂老爷控制起来。 今天他们突然登门拜访,问起十年前的旧案,聂老爷必定心有所惊,直接卷铺盖遁走也说不定啊。 在阳九看来,不怕聂老爷逃跑,就怕聂老爷不跑。 不跑反而说明阳九的猜测是错的。 “那我马上派一些人过来盯着,只要聂老爷想跑,就马上……”绝情神色着急。 阳九道:“聂老爷要跑也是天黑了再跑,你现在回去睡一觉,我在这里盯着就好。”
绝情的确很困,只是好不容易案子有了极大的进展,就算回去,她也睡不着。 奈何架不住阳九的命令,她只得先回六扇门。 在她走后,阳九也是直接离开,回到家里补觉。 有扎纸问路在,根本就不需要派人盯着,就让聂老爷跑,跑得越远越好。 聂老爷装作病怏怏的模样,实则阳九察觉到他的功力很是不俗。 在聂老爷的身上,必然还藏着更加不可告人的秘密。 一觉睡到天黑,阳九来到火锅店,吃了梅姨煮的面,然后来到缝尸铺,将聂诗晴所在的小纸人收进九蛇归洞。 刚走出缝尸铺,就看到绝情怒气冲冲地杀来。 “阳九,聂老爷跑了。”
绝情回去后,居然真的睡着了,惊醒后,立马来到聂府,结果发现聂府已经空了。 阳九笑道:“我知道,现在不是要去追吗?”
绝情轻轻摇头,跟阳九一起办案,就算到最后案子成功侦破,也得被气个半死。 但在去追聂老爷前,阳九想先跟聂诗晴聊聊,显然聂诗晴没有说实话。 阳九伸指让绝情也能看到聂诗晴。 绝情很是羡慕阳九,毕竟好多案子,若能跟鬼怪交流,就能轻松解决。 “我爹跑了?”
聂诗晴愣住。 阳九道:“当年你先是承认人是你杀的,但在临刑前,你又在喊冤,为什么?”
“我……”聂诗晴早就解释过这个问题。 阳九笑道:“你想清楚了再回答,因为你的答案,极有可能会决定你姐姐的生死。”
聂诗晴垂下头,久久都没说话。 既然有聂诗晴的鬼魂在手,绝情也没那么着急。 “那我们先赶路,你慢慢想。”
阳九说着便去东厂马厩借马。 不出意外,聂老爷要去的地方,应该就是关押聂诗晴姐姐的那座道观。 有一点阳九很是纳闷,就是这些恶人,好像都很喜欢拿道观或寺庙作掩饰。 接近那座道观时,聂诗晴便知道,阳九真的什么都知道。 停下来后,聂诗晴主动坦言,杀死她夫家一家的人,正是她的生父聂老爷花钱雇佣的。 当然,聂老爷在雇凶杀人前,并不知道那户人家迎娶的新媳妇,正是他的亲生闺女聂诗晴。 那场大屠杀,帮助聂老爷清理掉了生意路上最大的障碍。 聂老爷本想在家里摆宴庆祝,却得知聂诗晴被当作凶手给关了起来。 当晚聂老爷想办法进入大牢,跟聂诗晴相认,并保证一定会救出聂诗晴。 聂诗晴一时间很难接受聂老爷。 她有爹娘,突然冒出来的聂老爷,让她很困扰。 当时她一心赴死,觉得只要死了,就不会再有这些烦恼。 行刑当天,她的养父母被带到大牢做最后的告别。 养父母告诉她,聂老爷打算杀掉他们。 得知真相的聂诗晴,彻底惊呆,回过神,便叮嘱养父母赶紧跑,至于聂老爷这恶魔,就交给官府去解决。 到了刑场后,聂诗晴高声喊冤,本以为能有机会说出真相。 但她没想到,刽子手的刀非常快。 头颅落地,本以为一切都能尘埃落定,谁知她的灵魂竟会逗留人间不走。 她也无法理解,为何缝尸人就是无法缝完那最后一针。 没缝完也就算了,缝尸人竟然还会倒地身亡。 最后来缝尸的那个缝尸人,看到她的脖子处,也就差一针,觉得这一针不缝也行。 那个缝尸人没有点香,只是呆了会儿,就说尸体已经缝好。 尸体缝好后,官府就会通知家人来带走尸体安葬。 来领尸体的正是她的养父母,但这时候养父母已经准备跑路,领走尸体后就雇人去下葬。 聂诗晴一点都不怪他们,毕竟聂老爷是真的想要杀了他们。 都说尸体没被缝好就入土,早晚都会诈尸。 聂诗晴找到了姐姐聂诗柔,想尽办法,才给她拖了个梦。 聂诗柔花钱雇范仝等人将聂诗晴的尸体挖出来,又花费大量银子买通东厂差役,悄然将聂诗晴的尸体放进了阎罗殿。 聂诗柔听说东厂阎罗殿的寒玉棺,能够让尸身长久不腐,而且呆在里面的尸体,迟早都会有缝尸人去缝。 她这么做,也是希望妹妹有朝一日能够全尸入土为安。 但当时处理尸体的东厂差役,为免他们的行径暴露,就将聂诗晴的尸体放进了正好空着的地字一号房。 天地玄号房的尸体,根本没有缝尸人愿意去尝试。 东厂最优秀的缝尸人,也只会去黄字号房缝尸,换取奖励。 听到这里,阳九笑道:“看来你姐姐真的很疼你。”
“我知道……”聂诗晴声音哽咽。 聂诗柔并不知道屠杀聂诗晴夫家的真凶,就是她们的亲爹,为了找出真凶,她亲自扮成鬼新娘,到万年县的街头去吓人。 这么做的目的,就是要让官府重视此案,好重新调查。 她的目的的确达到了,而且来的还是长安神探诸葛正雄。 就在聂诗柔想跟诸葛正雄碰面的时候,她被聂老爷给关了起来。 看她实在不老实,聂老爷索性将她送到了一座道观里,派人监禁。 如果当时聂诗柔能顺利跟诸葛正雄碰面,或许鬼新娘的案子,当时就破了。 但一切都有命数,半点也不由人。 “只是为了做好生意,聂老爷就要雇凶杀人全家?”
绝情瞪大眼睛。 聂诗晴道:“他对亲生女儿都能下杀手,对挡他路的生人,更不会手软。”
在聂诗晴看来,聂老爷就是个恶魔。 但看聂府的凄凉,显然聂老爷这些年的日子,过得的确很辛苦。 不过也有可能,聂府的的凄惨,都是聂老爷故意弄的。 只是这么做,对聂老爷有什么好处? 一切问题的答案,很可能就在山上的那座道观里。 来到道观门口,只见到处都悬挂着降妖除魔的物事,难怪聂诗晴无法进去。 阳九让聂诗晴进入小纸人,又将小纸人封进九蛇归洞,如此那些物事便伤不到聂诗晴。 翻墙进入道观,里面阴恻恻的。 凭借小纸人,很容易就能找到聂诗柔。 聂诗柔被关在一座塔里。 这座塔有七层,周围全是黑衣人在守护。 聂诗柔不懂武功,想从这里逃离,绝无可能。 但对阳九和绝情来说,很轻松就能避开那些黑衣人,悄然潜入塔中。 尽管夜已深,但在顶层还亮着光。 聂诗柔坐在铜镜前,正在梳头。 “搞什么,大半夜的梳什么头?”
绝情看在眼里,只觉头皮发麻。 传说中会这样做的都不是人,而是鬼。 阳九却是推门进去,抱拳道:“聂诗柔,我们是来救你的。”
聂诗柔坐着没动,呵呵笑道:“聂武海又想耍什么花招?”
聂武海正是聂老爷。 聂诗柔算是彻底看透了这个爹。 这个狠心的爹,将她关在这里,一关就是十年,岁月都在她脸上留下了无法抹掉的痕迹,这真的是亲爹能做出的事? “是聂诗晴让我们来救你的。”
阳九说道。 聂诗柔猛地转身,充血的双眸无比狰狞。 聂诗晴这个名字,就如一把刀,一直狠狠插在她的心口。 这么多年,她努力不去触碰,可心还是很疼很疼。 阳九放出聂诗晴,又伸指朝聂诗柔一点。 “晴儿?”
聂诗柔站起身,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聂诗晴也很震惊,问道:“九爷,我、我姐能看到我?”
看到阳九点头,聂诗晴快步奔了过去。 姐妹二人想要拥抱,却是不能,然后相视而笑,转瞬又双双痛哭。 “晴儿,别怪我,我没办法给你报仇。”
聂诗柔被关在这里十年,没有被憋疯,已经算是个奇迹了。 聂诗晴笑着摇摇头,报仇什么的都不重要。 她唯一的心愿就是让聂诗柔离开这个鬼地方,从此过上正常的日子。 “你们真能带我离开这里?”
聂诗柔转而看向阳九和绝情。 绝情点点头。 “晴儿,等我出去,一定要找到……”聂诗柔早就立下誓言,无论如何都要找到真凶,还聂诗晴清白。 聂诗晴道:“姐,真凶就是爹。”
“聂武海?”
聂诗柔愣住。 聂诗晴点头道:“就是他。”
聂诗柔从没想过,害死妹妹的人会是聂武海。 如果聂武海真的有这么心狠手辣,那也没必要将她关在这里,直接杀了,不是更省事? 阳九随即告诉她,聂武海要杀的从来都不是聂诗晴,聂诗晴的死,只能算是个意外。 但也可能是上天对聂武海的惩罚。 “姐,你出去后,就找个好人嫁人,然后替我好好过日子。”
聂诗晴劝道。 这仇还能怎么报? 难不成她们真得弑父? “晴儿,你的清白……”聂诗柔泪眼婆娑。 聂诗晴摇摇头,笑道:“不重要了。”
她都已经死了,清白也没那么重要,重要的还是活着的聂诗柔。 “聂武海来了。”
阳九插嘴。 很快外面就传来噔噔噔的上楼声。 阳九和绝情急忙躲到高高的屋梁上。 聂诗晴不用躲,毕竟聂武海无法看到她。 聂诗柔从枕头下摸出一把匕首藏到衣袖里。 看到她的这举动,聂诗晴万分着急,可怜巴巴地看向阳九。 她不希望聂诗柔杀人,不管杀的是谁,只要杀了人,就会彻底毁掉未来。 砰砰砰。 “柔儿,睡了吗?”
门外很快传来聂武海的声音。 聂诗柔道:“门没关。”
聂武海推门进来,将门关上,几步来到聂诗柔面前,笑道:“柔儿,爹来看你了。”
他的步子非常沉稳,几乎落地无声,足见功夫了得。 他也一改在聂府时的颓废,整个人显得神采奕奕,非常威风。 看到聂武海竟有如此大的变化,绝情也是很难相信。 “爹,我……”聂诗柔想要亲口听聂武海承认罪行。 但她刚开口,刚在椅子上坐下的聂武海,腾地站起,嘎声道:“柔儿,你、你终于肯再喊我……” 聂诗柔又叫了一声“爹”,然后说道:“本来我已经睡着了,但我突然梦到了晴儿,晴儿在梦里说,她是冤枉的,她是被冤枉的……” 这样的话,此前聂诗柔就对聂武海说过,只因聂诗晴在临死前就是在喊冤。 “我们说好不再提晴儿的。”
聂武海重新坐下,右手摁着心口,神情痛苦。 聂诗柔继续说道:“刚才的梦跟以前不一样,晴儿还告诉我,是爹派人杀了她的全家,是真的吗?”
聂武海眸光变冷,起身在房间里到处寻找,但就是没有抬头向上看,冷冷问道:“六扇门的人来过了?”
这地方非常隐秘,六扇门不可能查得到,除非是一直跟着他。 阳九和绝情登门施压,逼迫他逃离长安,然后一路尾随来到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