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东阳见一句话就问倒石文义,不由得轻轻一笑,看向正德皇帝,说道:“陛下,事情已经很明白了!所谓的鞑靼王子巴尔与天阴教勾连,准备内外起事,不过是锦衣卫风闻奏事罢了!”
“原来是这样……”正德皇帝不禁放下心来,点了点头,赞赏的看了一眼李东阳,然后准备去责备石文义。
不料这却惹恼了刘瑾,只见刘瑾又出声说道:“哼!国家大事,即便只是风闻,也必须严肃对待!你说是不是?西涯公?”
“刘公此言倒是不差!”李东阳已经明白,想凭借这件事,扳倒刘瑾已经不可能了,当下也是不想再做纠缠,只能点头说东啊。
“既然如此,那老夫挑拨天阴教与正道武林争锋,也是没错的!”
刘瑾见李东阳不再一味纠缠,不禁有些奇怪,可是既然李东阳主动认怂,那就代表这一波文官与勋贵联合的攻讦已经宣告失败,自己也算是又胜了一次了。
“如果天阴教意图不轨,那么借正道武林之手,消弱天阴教,也未尝不可!”杨廷和自然明白李东阳的意思,只是他性格刚硬,这次反正已经这样,还不如继续走下去,当下只听他说道,“可是这些与刘公控制武林门派又有什么关系?”
“嗯?”刘瑾闻言心中一动,看了身侧的正德一眼,只见这小皇帝完全没有为此事动怒,当即心中明了,说道,“未知杨大学士如何认定老夫控制武林门派!”
“我有人证!”杨廷和凌厉的看了刘瑾,然后大声说道,“恳请陛下宣北岳恒山弟子水月进殿,指证刘瑾控制武林门派一事!”
“准奏!”正德皇帝其实也奇怪刘瑾为何控制武林门派,在他心中,自然不会相信杨廷和他们所说的那些刘瑾控制武林门派,蓄养死士图谋不轨的说法了。
如今他心中对刘瑾信任极深,却不是这些小事能够动摇的。
刘瑾听得恒山弟子竟然来到北京,还就在大殿之外,不禁脸色有些阴沉。
不过好在他已经想到如何破解此事,心中倒是不急,只是静静的站在一边。
那邱聚得了皇命,又见刘瑾没有拒绝,当即把这道命令传了下去。
不多时,一名身穿月白***服饰的中年尼姑缓缓走上殿来,立在班外殿口,下拜说道:“水月拜见皇帝陛下!”
“师太免礼!”正德虚抬了一下手,等着水月师太平身之后,才问道,“今有杨大学士指责刘公控制恒山派,未知是否有此事?”
“出家人不打诳语!”这水月师太看着坍圮之上的刘瑾,双眼之中闪过一丝仇恨的神色,说道,“内厂厂公刘瑾阴谋控制我恒山派!我恒山派原掌门水云师太不服,被他当场处死,这件事,是贫尼亲眼所见,不曾有假!”
“哗”的一身,本来安静无比的大殿瞬间就如同煮沸的热水一样,嘈杂了起来,大小官员都是交头接耳,述说着刘瑾的霸道。
这些人倒不是指责刘瑾控制武林门派,而是说刘瑾亲手击杀他人!
要知道大明律虽然不是很严苛,可随意杀人,也是犯法!
因此即便武林争斗,也不能随便杀人,否则也是要遭到官府通缉。
正德也是没有料到,刘瑾不但真的控制了武林门派,竟然还杀了前恒山掌门水云师太,而且还被这水月师太当着百官面前说了出来,不禁心中有些奇怪,看向了刘瑾。
刘瑾自然是从杨廷和提议唤恒山派的人进殿的时候,已经想清楚该如何应对了。
当下见的正德皇帝看来,悄悄的传音说道:“老奴知道陛下一身绝世武艺,却苦于在宫中无法发挥,常自抱憾!因此知道天阴教之事过后,老奴就准备整合江湖门派,一来为朝廷所用,二来却是推举陛下为武林盟主!如此一来,陛下身为武林盟主,只怕也是有些机会可以动手教训那些不服之人的!”
这番话,却是刘瑾熟悉正德的脾性,针对性的说出来的。
此时正德听完,果然满眼放光!这正德皇帝自小顽劣,最是不喜欢儒家礼教,也是最荒唐的!
他平日里在豹房玩耍,都是自命将军,命手下的近侍太监分作敌军与手下,然后指挥着两拨人交战,玩的不亦乐乎!还时常打赢了之后,为自己加官进爵。
如今在豹房之中,这位奇怪的少年天子已经“积功”把自己升为了“都督”,比子龙的参将还要高出不少。
此时听得刘瑾要推举自己为武林盟主,正德心中只觉得激荡不已,看向刘瑾的眼光,也是越发满意。
台下的杨廷和却不知道刘瑾已经用那番鬼话,骗取了正德的无比信任,他只是觉得既然水月师太已经当廷指证,那刘瑾即便不会倒,也能受一下打击,于是他出声说道:“陛下,如今水月师太已经指证,恳请陛下降旨,革去刘瑾的司礼监掌印太监的职位,交由三法司会审!”
司礼监掌印太监其实就是所谓的内廷内相!
这职位如果刘瑾真的交出去了,只怕转眼间,就会被其他太监取而代之!
他的权利,也会受到极大的打击!虽然不会彻底垮台,但是却也会声势不再!那些投效他的文武百官,只怕也会有很多人另投门户了。
“陛下,臣知罪,请陛下降罪!”刘瑾看向正德的神情,就已经明白自己那投其所好的策略已然奏效,当即毫不畏惧,顺着杨廷和的话,就直接请罪下拜说道。
“刘公何罪之有?”正德皇帝却在满堂文武惊愕的目光之中,从那龙椅之中站了起来,一把扶住刘瑾,高兴的说道,“刘公非但无过,反而有功!”
“啊?”杨廷和不明所以,水月师太也是惊愕莫名,她本是被任不凡接入京中,配合朝堂大臣,一起向刘瑾发难的!
恒山前掌门水云师太是她的师姐,因此水云师太惨死之后,水月师太就一直委曲求全,假意屈从,实则暗地里联络江湖正道,力图反抗刘瑾。
这会儿到了皇极殿,见到朝堂衮衮诸公,以及当今天子陛下,她本以为恒山派的沉冤当能昭雪,不料形势却突然逆转,这正德皇帝也不知抽哪门子的风,竟然主动说刘瑾无罪,反而有功。
“陛下请慎言!”杨廷和不禁涨红了脸,如果依着他刚直的脾气,其他人敢这样说,只怕他早就直接喝骂,可正德皇帝这样说,他也是不便多说,只能如此委婉的提醒道。
不料正德皇帝却丝毫不领情,反而一挥龙袍,扶起刘瑾,大声的说道:“这大明境内的武林门派,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大大小小,林林总总,不计其数!每一次在武林争斗之中,惨死的人也是极多,造成多少家庭,支离破碎!又为地方治安,造成多大麻烦,这些,难道杨大学士你们不知道么?”
“这……”杨廷和不由得被自己这个曾经的学生说的哑口无语,一时半会儿,不知该如何说好。
水月师太也是涨红了脸,只觉得自己却是来错了地方。
不理朝堂之上惊愕不已的文武百官,正德皇帝继续说道:“如今刘公为了制止大明的门派内斗,想要通过控制武林各派,推出一个武林同盟出来!如此一来,日后有什么问题,都有武林同盟前来协调解决!既解决了江湖纷争,又保存了江湖各派的实力,一起对付外敌,岂不是壮哉!因此朕说刘公只有功,哪来的过!”
其实这些哪里是刘瑾想的,也不是刘瑾教正德说的!
这些都是正德自知自己将要成为那武林盟主之后,自己臆想出来的!
反正他是皇帝,在他眼里,只要自己认为可行的,刘瑾就会帮自己实现!
何况刚刚刘瑾自己也说了,他的目的是让自己当武林盟主。
这番话说完,不但是杨廷和等文武百官,功勋贵戚哑口无言,即便是刘瑾也是没料到,自己身边的这位小皇帝竟然能说出这番话来。
过了良久,水月师太一声暴喝,说道:“昏君,江湖之事,怎能如此解决!我们各大门派的传承,怎能因你一言断绝!”
水月师太的这番话,不过是因为她自我觉得报仇无望,又以为正德皇帝也与刘瑾为一丘之貉,心中绝望之下,才如此说的。
可是她这番话,却才是真正的大逆不道。
正德皇帝本来一脸笑容,憧憬着自己设想下的武林大同的局面。
不料听得这番言论,一张笑脸却是僵住了。
刘瑾也是没有料到,这隐藏这么许久的水月师太,竟然自己作死的在皇极殿辱骂皇帝,心中得意不已,只是他是当事人,不宜做出什么举动,只能目视邱聚与石文义。
这两人都是善于察言观色之辈,见得刘瑾已经彻底掌控了局面,当下石文义就一声暴喝,说道:“大胆!竟然当廷辱骂陛下,速速于我拿下此人,听候陛下发落!”
石文义本是想直接下令格杀此人,不过锦衣卫虽然有逮捕人的权利,却没有随便杀人的权利。
何况这里是皇极殿,诸多大臣在此,他若敢下令杀人,只怕立即就会招来文武百官的攻讦了。
一旁的大汉将军,宫廷侍卫早就是想冲上来拿人,听了石文义的命令,都是冲向了水月师太。
这水月师太自然不肯坐以待毙,正想反抗的时候,不料这些侍卫之中,冲出了一名身穿蟒袍的皇宫侍卫。
此人方脸阔耳,相貌堂堂,瞧他太阳穴高突,显然是一名武功高手了。
水月师太刚准备反抗,这人却是后发先至,转眼间来到水月师太面前,轻轻一掌平推,水月师太只得也是一掌迎来。
“嘭”的一声轻响,水月师太的那条臂骨被此人这一击,直接打得断裂开来,痛呼一声,跌落在地。
然后这人又是极快在水月师太胸前一拂,已然把水月师太的穴道封住了。
“五气朝元掌!你是武当派的?”水月师太嘴角噙着鲜血,凄惨的说道。
“哼!”那人只是冷哼一声,不再多说,转身又到了大殿一角,泯然于众侍卫之中。
其他侍卫立即冲上前来,七手八脚的把这水月师太按住,然后看向了正德皇帝。
从石文义下令,再到侍卫们把水月师太按住,前后不过数息,很多人都没反应过来,水月师太就已经被擒。
石文义高兴的转过身来,向着正德下拜道:“陛下,逆贼已经被擒下,请陛下发落!”
杨廷和本来还想出声为水月师太求情,可是李东阳却不着痕迹的拉了他一把,然后对他摇了摇头,显然是劝杨廷和放弃!
想起这水月师太当众辱骂皇帝,杨廷和也知道,就算是自己跳出来求情,只怕非但不能救回这师太的性命,反而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张懋与朱辅也是摇了摇头,不再多说,退回了勋贵班列之中,不再多说。
显然这两位国公已经明白,今日的事,已经算是以自己这一边彻底失败告终,这水月师太,也是自作孽,不可活了。
坍圮之下的众多官员,也都是看向正德,显然是等正德的旨意。
只是此时正德也是被水月师太的一通怒骂,觉得心中有些委屈!
他倒是没想直接杀了水月师太,毕竟他虽然顽劣,也不把别人放在眼里,可是也不是那种草芥人命的昏君。
听了石文义的回报,他心中正自踌躇,不料刘瑾却小声说道:“陛下,这水月当众辱骂陛下,致使陛下威仪有失,如果不处罚此人,只怕日后陛下威仪不再啊!”
“这……她也是一条人命啊!”正德有些犹豫的说道。
“那不如陛下下令,交给老奴处置!”刘瑾小声的说道,“我不害她性命,却也使她不再辱骂陛下,如何?”
“好!就依刘公!”正德点了点头,然后对下面说道,“这水月刁尼,辱骂君上,目无纲纪,着即交由内厂审讯,不得有误!”
“老奴领旨!”刘瑾闻言躬身领命道。
那下面的侍卫自然就押着水月师太,退出了皇极殿,向内行厂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