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清从哪个时刻开始,余进发现自己喜欢和岑云鹿说话了,就像是忽然多了一个习惯,那习惯不总是令人欣喜若狂,甚至每次并不见得能拂起多明显的心波,但就是在平常中自然记得起来。他心中的戾气淡了些,见岑云鹿真的没再发消息过来,便收起手机朝晒坝那边去。工人和村民们都暂时收了工,围坐在或方或圆的十来张桌子旁,有说有笑,有喝酒习惯的面前已经放好杯子,就着花生米时不时嘬一口,尽管菜还没上。“怎么还有人没过来?”
余进来到平时的位置坐下,向施工队长和村长赵大成问道。施工队长见他回来,笑呵呵打了声招呼,然后回道:“天气预报说明天有雨,今晚这风也刮得凶,我跟找村长合计了一下,准备今晚让大伙儿加个夜班,所以两拨人轮着班吃饭。”
余进抬头望了眼天空,风把云似乎都吹到了村子头顶,月亮毛乎乎的,见不着往天那般的满目星辰。气温也稍降了两度,晒坝下边的旷野土地显得格外安静,本该在夏夜活动的虫子都不叫唤了,小堰塘水面圈圈皱纹。八成是真要来暴雨的。“要干不了活儿,歇一天也好。”
赵大成说道,“往年村子没有路,出去困难进来也困难,好容易村口打通了,村里好多人都想去走走亲戚。”
余进闻言点了点头,毕竟不是家家都像他和沈燕这么凄惨,一个连亲爹亲妈都找不着,一个跟妈那边的亲戚几乎绝缘。“嗯,出去走动走动也好。”
他淡然道。这时赵大成略微有些纠结,但不妨碍开口,说道:“阿进,咋听县里说,你不乐意当咱村的村长?”
余进无聊的耍弄着筷子,对方突然提这么一嘴,短暂有点不明所以,不过转念便想到,县里应该是要对老岩村有什么动作了。毕竟,赵大成的年纪摆在那儿,能做的事也着实有限。村里没修路的时候,有个人代表官方随随便便管理着也就够了,其实聊胜于无,可出村的路眼看着就要修起来,老岩村今后便可以算作一个正常的村子了,再用这位老村长,明显有些不够看。“哪有十八岁的村长啊?”
余进没有搞得很严肃,笑着搭腔道。赵大成琢磨着眨巴眨巴眼,老脸挂着几分落寞,道:“是,老岩村几代人里头都没出过你这么有能耐的娃娃,你的心肯定不在村子里头,用这么个穷死烂眼的村子要把你绑住,你不干是应该的。”
“那县里是啥意思?”
余进问。赵大成回道:“县里准备派几个年轻人下来,就是收音机里说的那种,大学生村官。估摸着,也就是这个礼拜的事了,到时候我就要倒台了。”
年迈的老村长对此充满忧虑。“县上说,我退下去以后,新的村长还是要从我们村的原籍人口里面选,才好服众。我就担心,老常家那几爷子对这个位子有想法,他们屋的人要是上位,阿进你以后做事就怕是不方便了。”
这倒确实也是个很现实的问题。余进深知老常家人的尿性,哪怕自己跟他们没有过不去的矛盾,那一家子也是见不得别人好的,何况自己如今好得有点太过分。一旦常家任何一个人继任村长,想靠手中职权给他使点绊子,多多少少是能恶心到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