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移花宫生活(1 / 1)

邀月,怜星,和李忘尘。  三个人来到秀玉谷旁的一处山涧,邀月将两人带到了这里,然后远离两人,去往他处看花拿水,她孤冷的身姿似一道挺拔的松,矗立在山水之间,又被山水所簇拥。  怜星对着李忘尘打了个手势,示意跟着自己。两个人走到一处暗路,怜星蹲下来拨开横生枝节的树木,里面有一颗小洞穴,她又伸手去挖,青葱的玉指给挖得满是泥尘,最终挖出来两枚铜钱。  铜钱和铜钱用手指撞了撞,发出个脆生生的响,怜星满脸笑意地回头看李忘尘,好像在炫耀一样,把铜钱从左边移动到右边,又从右边移动到左边。  “知道这是什么吗?”

“不知道。”

怜星笑得更开心了,像是一只洋洋得意的小兔子,“猜一猜?”

李忘尘看了一眼,“应该是你埋下来的,但是移花宫又怎么会用银钱?就算用也不该是这么小的数目,所以这是别人的,是乱入了移花宫的外人身上的银钱,被你拿到。”

他越说话,怜星的笑容越消失,好像是看着什么陌生人一样看着李忘尘,最后只得点头,“你猜对了,这是一个爱上移花宫宫女的江湖人士,他想要闯移花宫带走自己的爱人,被我和姐姐的师傅击毙,他的爱人也一起辈击毙。在他们的尸体上仅有这两枚铜钱,我也不知晓他的故事如何,只是想要留着这东西。”

“你不高兴?”

“我只是觉得,你好像和过去不太一样了。”

怜星将铜钱在李忘尘眼前晃了晃,“你看看,如果是过去的你,早就来抓铜钱了,现在你却纹丝不动,我还多舞了两遍。”

“我又不是小猫小狗。”

“但你是小个子屁孩儿啊。”

“我们也只见过一面吧,你说得多熟悉一样。”

“可是就是那么熟悉啊,要不然我也不会舍命去帮你,这世上有些人就是见了一面就熟悉的,正如你也打败了姐姐回来救我一样。”

“你说得对,我是变了。”

“变得不能放松了。”

“我不能有放松的时候。”

“我却没变。”

怜星沉思片刻,笑了笑后,又自顾自地往前走去了。她和邀月决然不同,爱爬山也爱走水,白色的长裙拖曳在枝丫上沾染上泥尘,看得别人极为可惜,她却自行其是。  她看起来不如邀月那样强势,但两姐妹其实有着相似的性格底色,她们都是宁死不改变自己的人。  李忘尘回头看了看邀月。  邀月仍站在原地,像是尊亘古的雕塑,她正抓着一只鸟在手中端详,其脑袋后仰而微侧,手伸直,嘴紧抿,眼神斜瞥且睥睨着,小鸟在掌心瑟瑟发抖,两个生命构成个极富有张力的画面,像一把弓拉着一支箭,随时随地都有可能释放出去。  李忘尘看得出来,邀月在用自己的杀气去刺激这只小鸟,这是邀月的一种游戏,正如怜星会游山玩水一样。  真是对又相似,却又有天壤之别的姐妹。  ……  这段游玩持续了一个上午,便到了该吃饭的时候了。  这消息可把移花宫上上下下都给震惊得无以复加,邀月怜星姐妹可多少年没吃过东西了?她们在其门人心中的地位,一向是九天上的仙女,夜空中的星月,要吃也是吃花瓣、喝露水,怎么还要沾染这世上的红尘?  这一切的疑问,到了李忘尘身上便迎刃而解:一定是这臭男人强求,他不只是吃了俗物染了红尘,等后面肯定还要拉臭臭。  这多吓人啊。  就算武功通神,李忘尘也不知道她们的想法,三人落座在了一间雕梁画栋、白玉为壁的房间,等待着上菜的门人。  李忘尘对怜星迄今为止的态度一直很好奇,“你怎么就是带着我到处玩,就不问问我这次过来干嘛?”

怜星摇头,“不问。”

“你也不问问我为什么变得这么厉害了?”

怜星使劲摇头,“也不问。”

“你再不想要问问你姐姐……”  怜星摇头像是拨浪鼓一样,“不敢问不敢问。”

李忘尘抓了抓脑袋,看了看旁边的邀月,感叹道,“你真是御妹有术啊。”

邀月道,“还不是被你策反,狠狠摆我一道。”

李忘尘笑道,“那是我站在义理的一方,所谓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莫不如是。”

邀月横眉看了过来,李忘尘也对着撞了上去,两个人的眼神在虚空中激射出火花来。  怜星左看了看右看了看,无奈道,“……哎,你们武功卓绝,超凡脱俗,都是世上罕有的神仙人物,何必闹小孩子脾气呢?好吧好吧,听我说说怎么样?”

李忘尘笑道,“请。”

邀月道,“哼。”

李忘尘道,“哼。”

邀月怒目而视,“哼。”

李忘尘哈哈大笑,然后,“哼!”

怜星赶忙发出巨大的声音掩盖和打断接下来的哼哼哼,“啊啊啊,其实我很意外小李你的变强,甚至能将我的姐姐给击败。我之所以不问你,就是觉得我们说开之后,估计我和姐姐就得离开了——因为小李你既然找到了我,就肯定不会伤害姐姐的性命;但姐姐是睚眦必报的人,你们势必还要为敌,姐姐也不会再容纳我,我也就只能跟着小李了,是这样吗?”

李忘尘和邀月惊异地对视一眼,这是惊讶于怜星想得太多,然后一起点了点头。  现在看起来,倒像是怜星掌控着局势了。  怜星左右看了看两人,“小李是我的朋友,姐姐是我的亲姐妹,就算过去有什么不舒服的,其实早也已经是过眼云烟了。我自不量力、自以为是、一意孤行,希望能够三个人多相处一会儿,游山玩水,谈天论地,化干戈为玉帛,则何如?”

邀月回答,“不可能。”

李忘尘道,“不可以。”

两个人的回答有微妙差别,但只有李忘尘才知道为什么不可以——邀月要超越她的祖师,要真正追上自己,成为一尊大三合圆满的陆地神仙,就不能够化干戈为玉帛。  有些人就是心中玉帛越多,反而越弱,动起了干戈,才能成为真正的强者。  面对这两个回答,怜星只能无奈,“至少,两位陪我一段时间吧?”

李忘尘点了点头,两个人便一起看向邀月。  邀月没有回答。  饭局在某种沉闷的气氛中完成了,李忘尘其实试图找怜星说些话,他猜想怜星在某种意义上是东方不败的同类,两个人同样系出天上,却又对人间有着好奇。  他猜得没错,怜星大概也对李忘尘所说的那些话题感到兴趣,但是他又猜错了,东方不败其实是邀月怜星的综合体,没有人管得住这位日月神教的教主,所以她当然可以肆无忌惮地表达自己的好奇。  怜星却不是,只要邀月在旁边,她永远都是受到压制的那个,就算心里面好奇得要死,现实中也绝对不敢多说一句话。  于是李忘尘干脆去找邀月了。  要说这一路上,他和邀月的关系也变得颇为微妙,他们仍保持着基本的敌对立场,但当占据强势的是李忘尘时,他就没有时刻压制着邀月令其不能喘息的必要,邀月想说什么就能说什么,两个人无所顾忌、平起平坐、你来我往、肆无忌惮,居然也保持着一种愉快的交流。  尤其是后来领会了光阴轮后,他们才发现在武学上彼此简直是一对知己,一旦说到了兴致头上,便有滔滔不绝的话题接踵而至。  或许邀月并不认同,李忘尘早把她当做朋友了,而且是那种装模作样装腔作势,一旦被说破又会急眼的好玩朋友。  可不知道为什么,李忘尘甩出几个此前会让邀月急眼的话题也好,谈起自己高妙玄异的武学也罢,邀月却都保持住了一种矜持与冷漠——不,其实根本都不是现在才保持的,自从进了移花宫开始,她就一直是这样了。  那个似乎被李忘尘拽下来的月亮,现在又挂在了天上,仍是那般孤冷。  至于怜星和邀月之间,更没什么好说的。  三个人的三种关系,本来似乎都达到了一定水平,可是不知为何当三个人同时在场,此前的关系就都被临时地破坏掉了。  尴尬的气氛一直持续到饭局的结束。  ……  四下散去,李忘尘答应陪怜星一段时间,自然不提起让邀月离开这事儿。邀月居然也没有立即提起,他们三个人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在秀玉谷待了一段时间。  在这段日子,他发现一件奇妙的事情。  如果和邀月怜星同时相处,两个女人都不会说话,往往是李忘尘自己唱独角戏。  但是当李忘尘和邀月怜星分别单独地相处,他们往往多多少少地能聊一会儿天。  李忘尘会和怜星讲述外面的江湖,讲述自己一路上的遭遇,讲述爱恨情仇,讲述楚留香陆小凤,令狐冲林平之,王小石郭大路,段誉郭靖,可怕的元十三限和疯狂的关七……怜星听得眼睛发光,好像真成了两颗地上的星星,她不说话也能听出来四个字叫“想去看看”,她一张嘴当然也真的就是这四个字了。  本来,李忘尘已觉得邀月再度变成了曾经那个孤冷悬月,一路上偶有的醉月似乎是一场梦幻般的错觉,他已放弃了去打动邀月。  但是偶然地,在一次他独自一人练功的时候,邀月不知何时已主动过来,清清冷冷,毫不客气,却询问起关于“光阴轮”的种种细节,事后更提出一些她结合明玉功而成的独特理解,投桃报李,为李忘尘的武学添砖加瓦,也彼此之间互通有无。  李忘尘谢了她一句,她便只看着李忘尘,伸手摸自己脸上的疤痕,“你再谢我,我也只恨死你了。”

这话说得,谁怕她啊?  到了后来,李忘尘干脆解开了邀月的功力锁,邀月说得厉害,倒也没有闹出什么多余的动静来。  这种状态让李忘尘知道邀月确实已经改变了,她只是……在怜星面前不能这样。  当然,还有一种状态是李忘尘未知的。  那就是他不在场的情况下,邀月和怜星之间的互动情况,又是如何。但既然他不能在场,这点自然也永远是个未知的谜题,除非其中任何一人愿意告诉他。  如是过去半个月时间,甚至连移花宫内的门人,都渐渐熟悉到李忘尘的存在了。  她们发现李忘尘原来并不是那么一个臭男人,当然细看下来好像也不太丑八怪,曾经咒骂他的那些词汇没有一个凑得上去的,侍女们都有些不好意思,再加上与怜星类同的对外界的些微好奇,或是与邀月类同的对于强者的尊重,李忘尘很快就拥有了人心。  ——据说暗地里,很有些侍女调侃他作“三宫主”呢。  千百年来没有男人可以久住的移花宫,就这样被李忘尘的一双脚,踏遍了上上下下每一寸土地。  也就在这段时间,他将明玉功的根底挖通,以万类霜天竞自由为根基,几乎是将这门武功融会贯通。到了后来,竟可以倒反天罡,指点起邀月怜星关于明玉功的奥秘了。  怜星自然是惊讶之余又是欣喜,而这对邀月而言却又是巨大打击。  不知何时,邀月找李忘尘的时间探讨武功的时间,又变得少了。反而是怜星,除去江湖上的恩怨情仇、故事传说,她也逐渐问起了关于武学上的问题。  她的天资本就不在邀月之下,李忘尘也顺便传授起光阴轮。  然后似乎便再也见不到邀月了。  在某一天夜晚,李忘尘盘腿打坐时,他的精神世界里一个庞然大物就这么消失了,那是邀月。  邀月似乎做出了决定,她谁也没有通知地离开了秀玉谷,她将永远失去移花宫主的名号,她要去寻找变强的可能,履行和李忘尘的一个承诺。  这本就是李忘尘想要的,但他却有莫名的感觉。  这感觉叫做是:像是丢了什么自己也不知道却又很重要的东西一样,十分沮丧。  ——怅然若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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