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月娟在常娆那里受了羞辱,琉璃是个心宽的,自然不会把自己奚落人的事放在心上。
反倒是珍珠,提心吊胆的替她忧愁了几日,却始终不见有什么动静。
按理说,二姑娘如今拿捏着内府的中馈,有的是法子给他们西厢这边使绊子。
使了人去底下打听,还没传回来消息,就先等来了东厢新抬了一个如姨娘进府。
琉璃送了差事从外面回来,人还没进屋,就提高了音调,嚷嚷着刚得来的新闻。
“小姐,您猜怎么着!”
常娆正在整理往年的旧账,眼看就要入冬,各处庄子里该送年例来。
她虽然眼下人在武安侯府,但常家的用度往来,还是会一一过目,做到万事都胸有成竹。
再说,今年新宅子里添了人口,萧君浩要留在那里过年,鲜货用度,都得给他安排齐全了才是。
那人粘磨的厉害,加上这些日子被她娇养着,倒是比初见那会儿更缠人了。
常娆头也不抬的道:“你只管说,我手里有活儿,听着呢。”
昨儿应了那小磨人精,今天抽空去看他,忙完眼前这些,就得吩咐人准备车马。
琉璃提了一个食盒进来,放在一旁的小几上。
一边清水净手,一边跟常娆念叨:“您是没瞧见,东边新抬的那个如姨娘,跟二小姐长得,不能说七八分相像,简直是一模一样!就连笑起来的酒窝位置都在一侧,说起话来,徐徐缓缓……”
她打开食盒,拿出一碟子点心出来,扭头道:“南三街的冯掌柜过来领对牌,送了一盒小姐爱吃的蝴蝶酥。闻着都叫人馋!”
珍珠笑着拿湿帕子替常娆净手,打趣她:“有些人呀,分明是自己生了馋虫,非要往小姐身上推……”
常娆虽然喜欢这些甜口的小点心,却也不贪食,再好的东西浅尝即止,剩下的多进了琉璃的肚子里。
琉璃捧着点心,先叫常娆取了一枚。
才放下碟子,气哼哼的反驳道:“哼,你就会说我,肯定是妒忌小姐偏疼我!”
常娆又拿了一枚,顺手塞她嘴里,跟着玩笑道:“可不是么,咱们琉璃模样好看,又聪慧过人,不疼你疼谁?”
一大块福蝶酥塞进去,琉璃的两颊鼓起来,成了小松鼠,还不忘仰着头,跟珍珠洋洋得意。
珍珠也被她逗笑,倒了一杯茶水给她:“成成成!不光小姐疼你,我也跟着疼你不是!”
琉璃吃了几口茶,才把嗓子眼儿的食物咽下,小眉毛一挑,计上心头。
“小姐疼我那是我聪慧、本事大,你来疼我,可不是为了做我嫂嫂?”
珍珠喜欢琉璃的大哥,这事儿,主仆三个都知道,只有琉璃的大哥是个榆木疙瘩,他妹子明示暗示的牵线多年,当事人愣是没能明白过来。
珍珠被臊的脸上发红,害羞的将她推开,别过脸就要出去吹吹风。
常娆也在身后揶揄:“好丫鬟,快去拦住你嫂嫂,要逃遁,也得尝尝咱俩都馋的福蝶酥不是?”
“哈哈哈……”
说说笑笑间,常娆终于赶在了午饭前,把手里的事情忙完。
换上出门的华服,还没走出西厢的角门,就被两个人拦了下来。
“见过小姐。”
宝婵飘飘下拜,也不敢抬头对视,楚楚可怜的立在一旁,好不叫人怜惜。
在她身畔咫尺的距离,并排站着一个女子,穿金戴玉,看衣着打扮,应该就是方才琉璃提起的那位如姨娘。
“如萱见过少夫人。”
那女子落落大方的自荐行礼,似是为了叫常娆看清楚自己脸上的模样,刻意稍稍抬起下颌,垂着眼睑,谦卑中带着一丝稍纵即逝的得意。
毕竟,她这张脸,可是她眼下最大的底气。
常娆打量她几眼,敷衍的点了点头:“看过了,回吧。”
常娆这会儿急着赴约,她今日紧赶慢赶的,才忙完了手头的事情。
打算早早的过去,同萧君浩一起吃顿午饭,也算是弥补这段时间因铺上生意繁忙,冷落他的补偿。
宝婵和那位如姨娘对视一眼。
怎么?这常家小姐和他们想象中的不一样?
“耳朵不中用了?”琉璃上前叱责,“小姐都叫回了,还要在这儿立着做门神?”
挨了骂,二人才瘪着嘴,委委屈的退至一旁,目送着常娆她们远去。
如萱眉头紧锁,幽怨的同宝婵怨言:“不是说好的,这位只须瞧一眼我的脸,荣华富贵就自己送到手里了么?”
她和宝婵一样,都是吴妈妈手底下教出来的瘦马。
当初宝婵以高价被人买走,说是要进高门为妾,楼里不知道有多少姑娘羡慕。
自古她们这些瘦马出身,多是做了那些土财主的外宅妾室,再不济,还有沦落到后宅做个通房丫鬟,主子一句话,也能跟物件一样,随手送人。
能爬到高门大户的门槛里头,当半个主子,便是妾室已经是天大的福分了。
日后再生下一儿半女,凭借着她们学过的那些本事,不愁日后没有好的前程。
所以,当她听到宝婵使人来给她赎身,高兴地彻夜未眠。
从广陵府到平江府,她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生怕这泼天富贵,是一场黄粱美梦。
只是现实的情况,怎么跟宝婵向她描述的完全不同?
宝婵心里也生出慌乱。
难道……她理解错了?
那天沈月娟从西厢出去以后,林掌事家的专门把她叫了出去。
将二姑娘和世子爷过往的那些事情,跟她讲了一遍。
又找来了冯家之前的奴才,出来作证。
宝婵当场气的差点儿栽倒。
怪不得,当初二姑娘要好心帮她夺宠,这一手倒打一耙,帮她是假,教她和世子爷离心离德才是真的!
想她宝婵也是那种地方出来的人物,真是高门大户的黄汤灌多了,少了防备之心,倒叫一只家养的雀儿啄了眼。
她回去想了一夜,第二天就拿着主意,求到了常娆跟前。
二姑娘要使她们主仆二人内讧,那她宝婵,就好好教教那朵不知廉耻的白莲瞧瞧,什么才叫借刀杀人。
就连给如萱赎身的三千两银子,也是东厢给拿出来的。
怎么转转脸的功夫,那边倒先翻脸不认账了?
宝婵彳亍几步,想去找林掌事家的问个清楚,可看看了一旁的如萱,自觉不好教她知道自己眼下的底细。
说了几句宽慰的话,搀着如萱的手,终是回了东厢。
*
马车行在去城北的路上,常娆才放下了心里的慌乱。
“叫你准备的果子和蜜饯,都带上了?”她停下手里的团扇,朝珍珠道。
“带着呢,一大早就叫小子们去排队买的,五芳斋今日上鲜货,一等一的好。”
珍珠从小几下拿出一个食盒,拍了拍,展示给她看。
常娆点了点头,“他既然喜欢吃这些,回头你去叫林掌事跟他们掌柜的说说,带个价钱给我,只当是哄他开心呢。”
珍珠点头应下。
琉璃在一旁撇嘴,唏嘘道:“哼,真是活久见。那萧姨娘得亏是个男子,若是姑娘,就凭他那好相貌,选进宫里,还不得演一场幽王与褒姒?”
她在常娆跟前说话恣肆惯了,时间一久,也忘了主仆那点儿顾忌。
常娆微微蹙起眉峰,并不说话。
琉璃以为是惹主子恼了,慌忙摆着手,想要改口解释。
常娆才自叹道:“我是有那么一点儿骄纵他了。”
不过是一个藏在家里的外室,男人罢了。
还真不值得她事事放在心头,纵着宠着。
“铺子那事,先缓缓。”忖度片刻,又道,“不过,冬衣可得抓紧叫人做出来才是。”
萧君浩长得好看,身材又顺挑,穿的有模有样了,赏心悦目的可是自己。
在美人美景上面,常娆一向不会亏待了自己。
珍珠点点头,“早就备下了,前几日,老宅的绣娘过去量的尺寸,萧公子说,要跟小姐您一样的料子。奴婢翻了库里,找了一大圈,也没寻到去岁剩下的那两匹辉月帛,想必是搬去了新宅子里,今儿正巧过去,奴婢再令人去找找。”
琉璃插言道:“你怕是找不到了。”
珍珠:“?”
琉璃解释道:“前几日绥宁候府老太监设宴,他家管事说要买些辉月帛去,给他家小小姐做抓周的华服,小姐不是随口应了人家,将留的那两匹都送了么?”
辉月帛是海外方寸岛的特产,方寸与大陈千里海域之遥,除了常家的商船能够贩回一些,旁人手里,可没有这份好东西。
物以稀为贵。
它的市价可是比人参还要金贵,四十一换,都求不来的稀罕玩意。
加上其冬暖夏凉的特性,做成冬袄,穿在身上既轻便又保暖,比那些沉沉的皮袄可舒服多了。
这会儿子,她们手里都没了,那寻遍各处,也找不出来第二份。
常娆扇子一拍脑袋,惊呼道:“呀!我给忘了。还真是送人了呢。”
绥宁候府三番两次的给她递帖子,送了不少金贵玩意儿,大有日后往来的意思。
她礼尚往来,听到人家要些辉月帛,索性就全给了。
没想到……
她轻啧一声,五指点在手畔的小几之上,敲了又敲。
外面马车速度缓了下来,应该是已经进府,林掌事家的开口提醒:“小姐,咱们到了。”
熟悉的声音涌了过来,似是心情大好:“你可算来了!”
车帘被人撩开,探进来了半个身子,萧君浩展齿冲她笑的开心,伸出一只手去迎她的手:“夫人!”
天光从他身后打了进来,他与天光一样的明媚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