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子晋被踹了痛处,也不敢生旁的心思。
心底暗暗给常娆下了定论:他这夫人虽要强好胜,却在男女之事上懵懂糊涂。
可惜了那张娇娆脸蛋儿。
待日后教他得手,定调养出一副水漾女子,才不辜负老天爷赏的好皮貌。
两个人干在屋里坐着,常娆察觉到他的目光,暗戳戳的骂了一句贼心不死。
扬眉,迎面视去:“夫君脸色如此难堪,可是觉得伤口发作?”她直起身子,朝外面朗声道:“去西四街的药铺里,把宋大夫请来……”
话只说了一半,常娆就脸色讶异的愣在那里。
沈子晋一边弓腰咬牙,单手捂在腰腹下,委婉的跟她客气:“不必不必,又不是什么大事,不劳夫人费心尽力的……”
他艰涩的抬头,瞧见珍珠领了人进来。
天光恍惚间,那个跟在珍珠身后,身材高挑的男子,显得格外眼熟。
沈子晋撑在膝上的手腕突然失力,整个人朝前扑去,没说完的话磕在牙上,实打实的跟进来那人行了个大礼。
就听头顶传来一声冷言。
“哼,狗东西,你还知道认罪?这会儿想起来磕头,晚了!”
萧君浩‘啪’的一声,撑开手里的扇子,迈过门槛,走了进来。
他穿着一身斯文长衫,只是前襟塞在腰里,脚上踩着长靴,脚踝处鼓鼓囊囊的,露出一截匕首把子,剑眉竖起,看着像个读书人,却又浑身的匪气。
一瞧就知道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主。
阳光从他身后照进,把他的影子拉长,高大的灰暗笼在沈子晋头顶,宛如腊月风刀。
沈子晋盯着他那张脸,看了又看。
终于,恍然想起眼前之人的来由。
“你……你是……”沈子晋偷眼去看常娆,话在舌尖滚了又滚,“你是何人?!”
他想拿出一点儿世家公子的气势,吓唬一通,可惜来人气势逼人,教他难以发作。
“怎么?逼死了我侄女,还敢来问我是谁?”萧君浩摇着手中的扇子,睥睨着沈子晋的眼睛,恶狠狠道,“我是萧巧儿的远房二叔,世子爷害死了我家巧儿,还想装聋作哑,不认事主么?”
萧君浩招了招手,身后立刻跟上来几个身形粗犷的汉子,手里提着棍子,歪头翘脚的立着,脸上个顶个的抿着狞笑。
沈子晋手底下养着王小五那等的地痞,自然清楚流氓是个什么德行。
面前来的这名男子,怕不是个好说话的。
可脑子一转,又安心下来。
他虽没带几个随行的奴才跟着,可此处是常家的镖局,跟前都是有伸手的镖师,常娆还能不顾及一点儿夫妻之情,教他在外人面前落了脸不成?
他龇牙轻抽一声,面上露出苦色,期期艾艾道:“夫人,刚才被踢到的地方,好疼!”
常娆在旁边站着,把两个人之间的往来瞧在眼里,萧君浩要玩的这点儿把戏,她自然看的一清二楚。
只是,这人也捏儿坏了。
冒充那假丫鬟的冤亲债主不说,还偏要给自己杜撰一个高一辈分的二叔出来,十有八九是想在沈子晋身上讨便宜。
无奈,‘萧二叔’求助的眼神太过殷切,教她不好拒绝。
常娆上前两步,善意的将沈子晋护在身后,婉言道:“萧公子,便是不看我的面子,也念在我与林家有些往来的情分,此事便……”
萧君浩一把将她拽去一旁:“今儿就是林忠亲自站在我跟前,兄弟一场,他也得替我说个公道出来!那萧巧儿虽说是我家一支落魄远亲,可打断骨头连着筋,那也是有本有源的血亲!”
他言之确确,听得沈子晋心底大呼不妙。
林忠!那不是邵武林家的嫡子?
邵武林家,一不沾皇室亲族,二不是世家富贵,可于太子之位,却有着不可小觑的意义。
今上推崇孔孟之道,上敬父母老师,下爱黎民百姓,林家的老爷子做过两代帝师,又是圣上偏爱的夫子,可谓是风光无二。
虽说,这些年林家辞官从商,在邵武祖籍做些商贾营生,但这些年宫里的恩奉赏赐,可从没断过林家的。
武安侯曾多次带着贵重的礼物,去邵武探望林老太爷,皆因寻不到亲近门路,被拒之门外。
如今林忠的好友就在眼前,却好死不死的,教他给得罪了!
沈子晋悔的肠子都青了,哭丧着脸教人搀在圈椅上坐下,一手扯着常娆的衣袖,一手按在腹下,似是疼痛难忍的样子:“你想怎样?”
萧君浩大喇喇的一屁股歪在椅子上,与他面对面坐着,气势磅礴的摩挲在椅子把手之上。
沉吟片刻,痞痞一笑,道:“还能怎样?不看僧面看佛面,常姑娘要为你说情,我还能叫底下的小的们拿把刀杀了你不成?”
他转着手上的翡翠扳指,抿开嘴角的笑意,忽然挑起眉梢:“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男人起先的声音温顺平和,突然间提高了音调。
忐忑中突然生出一丝压迫,吓得沈子晋打了个冷颤。
又听到杀人偿命四个字,更是生怯,偷偷扯在身前常娆衣袖上的那只手,轻轻一抖。
萧君浩幽幽的继续道:“我又不能断了武安侯府的子嗣,那世子爷就只能还钱了。”
听到还钱二字,沈子晋心头的不安才算散去。
还钱好,常娆有钱,要多少常家都给得起。
还没来及容沈子晋开口,就见萧君浩从怀里摸出了一张写好的欠条,跟着过来的两个粗犷汉子拿着正红的印泥,慢慢朝他逼近。
几个人动作娴熟,三下五除二,拿着他的手,强行按了手印画了押。
常娆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沈子晋也瞪大了眼睛。
萧君浩笑着道:“三万两银子,买我侄女一条性命,这笔人命买卖,算是便宜你沈家了。”
抖了抖手里的借据,他眉目生寒,迈着阔步携风出去。
外面几个气势汹汹的汉子也紧随其后,有使坏的还扛着棍子叫嚣:“走喽,武安侯府讨银子去喽,奶奶的,老天爷追着喂饭吃,可教我赶上一次肥差了!”
沈子晋愣了片刻,回味过来那随从的话,大叫一声:“大事不好!他要去家里讹人!”
琉璃瘪着嘴躲在人后偷笑,才知道这是讹人啊?
沈子晋火急火燎的催人给他穿衣服,又怒气冲冲的拿常娆使气:“在你的地方领着他进来,又连哄带骗的哄我签了那劳什子借据,毒妇你好狠的心!”
常娆莫大的委屈,拿帕子在眼底沾了沾,别过脸也怨:“你可知道他是谁?我一个商贾村妇,夫君世家贵公子都不敢吱声,倒要怪我狠心?”
“他是谁?”沈子晋一把推开给他穿靴子的丫鬟,气呼呼的骂道,“地痞流氓二五脸,不是你这毒妇和他坐扣哄我,一院子的镖师看着,能叫他们在你跟前胡作非为了?”
常娆言语湿润,声色戚戚道:“那姓萧的跟林家公子同窗出身,他嫡亲的妹子又许了林家,连襟的亲近,夫君若是觉得我此事做的不对,咱们就去公爹面前评理……”
沈子晋迟疑的抬头:“他跟林忠是连襟?”
常娆帕子捂着脸,似是哽咽道:“夫君不信,自去使人去邵武打听……”
沈子晋见她哭的真切,抿着唇,不再说话。
换好了干净的衣衫,他跺了跺脚,也迈步出去。
常娆扶在门畔,遥遥的追问:“夫君要去哪里?庄子里还……”
沈子晋不满的白她一眼,没好气道:“我还有事,今日不能陪夫人了。”
他前脚怒气冲冲的走出镖局的大门,后脚屋里的三个女子就笑的前俯后仰。
琉璃扑在常娆怀里,笑的直不起腰,珍珠扶在椅子上,笑的直大喘气。
连跟前伺候茶水的小丫鬟,也跟着憋笑。
原本应该去武安侯府讨债的萧公子,悠悠然打扇进来,“夫人可开心了?”
常娆玉指点在他的额角,娇嗔道:“你呀你!我要不给你打圆场,看你怎么收拾!”她轻挑眉梢,“说说,今儿这事儿,要怎么谢我才好?”
萧君浩捉住她的指头,恋恋不舍的勾了勾:“谢什么?你才不舍的我叫人给欺负呢。”
“哼,恃宠而骄!”常娆眉眼生出宠溺,嘴里却说着否认的话。
“哼哼,谁叫我生的好看呢。”某人也不谦虚,大言不惭道。
说罢,从袖里拿出一支鼻烟壶,递在她的面前:“闻一口。”
常娆:“?”
她没明白是什么意思,不解的望他。
萧君浩伺候她嗅一嗅,顺嘴解释道:“我怕万一夫人没看清我的这张好看的脸蛋儿,进门的时候,给他下了药,旁人倒是不打紧,你离得近些,还是要缓一缓脑子的。”
那药是便宜坊做扣时候用的,能教人脑子迟钝,反应不过来眼前的事情。
就是常娆不帮他编那个谎,今天那姓沈的,也逃不过这一劫。
常娆伸手捏了捏他的脸蛋儿,“说好的以色侍人,倒是个机灵能干的?”
萧君浩揽过她的腰肢,把人拘在怀里,伏在她的耳畔,小声念了一句。
一旁伺候的琉璃听见,当即就红了脸。
萧君浩倒是个脸皮厚的,也不害臊,笑着把人拥在怀里:“碍眼的走了,那夫人可得陪我在庄子里好好转转了。谁叫我恃宠而骄,特别能干呢?”
两个人说笑着,同行上了他来时的马车,底下撤去杌凳,萧君浩打车帘要躬身进去,眼神瞟到站在不远处的一人,唇畔勾起微微的弧度。
想渔翁得利?
单凭那点儿小孩子的玩意儿,都不够他瞧上眼。
他跟崔浩好了这些年,还能叫外头这些小杂碎算计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