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薄凉，月色如银。
窗外的风一下又一下的鼓动，吹得窗帘唰唰作响。
许亦然自回房间后就一直窝在书桌前的转椅上，脱了鞋，双腿蜷缩着，双手抱膝，低垂着头，在摆弄手机。
那边已经很久没有回信了……是睡了吗？
想到这，他的眼睛不由自主地朝门口看了下，很快又折了回来。
应该是睡着了。
他的腰漫不经心地左右使劲，人也跟着左晃右晃，身若无骨般，搭在额前的碎发扫过眉骨，露出一双漆黑却无神的眼睛。
乐平通过摄像头看到这一幕，气得真想吐血三升给他瞧瞧，不然还真以为是自己是病猫。
“我说了这么多你听进去没有？”
她的声音里有难掩的怒气，“许亦然你真的挺让我刮目相看的，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我竟然才发现原来你这么叛逆，你这青春期来得会不会晚了点？”
许亦然重新看向面前支起来的平板，扯唇笑了笑，“乐姐，别动气。”
乐平在那头一拍桌子，画面跟着一震，“我能不气吗？你说你回学校不到半个月给我惹了多少事？”
许亦然底气十足，“就打篮球而已。”
“篮球？我说的是篮球吗？我问你，你今天打篮球的契机是什么？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打篮球？”
许亦然用手摸了摸下巴，没看镜头，“……就喜欢啊。”
乐平都想从平板里钻出来，摇一摇他的脑袋，好把进的水全给晃出来，“喜欢个毛线，你善良的校友们在网上可不是这么说的，说你和一个富二代在线掰头，说你们为一个女生争风吃醋，说得那是绘声绘色，有图有真相，要不是认识你，我还以为在看言情小说呢，什么校霸爱上小软妹，学姐学妹看过来……”
许亦然闷笑出声，“没这么中二，就切磋下。”
“切磋你妹。”乐平都要气炸了，抓过旁边的水猛喝了一口，才暂时把怒火给压了下去，随之声音也跟着柔了些，“许亦然我不管你在学校有没有认真在学习，我对你的要求不高，能过线就行，有学上就行，但谈恋爱这事，你可千万不能沾。”
“没有，没谈恋爱。”许亦然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我和谁谈恋爱啊，我们学校的女生一看到我不是签名就是合影，每天连话都说不上几句，我怎么恋爱啊，靠幻想？靠灵魂？”
乐平愕然了会儿，稳了稳脾气才说，“一直以来你都是四人中最让我省心的那个，我相信你懂分寸、知进退，所以你说想回学校读书，我就算不愿意但还是帮你力排众议，发通稿，说服你爸妈，替你安排好一切……就当是你这么多年辛苦工作的报酬和奖励。”
“所以，不要辜负我对你的信任好不好？”
许亦然眼神闪烁了下，而后重重点头。
“你保证？”
“我保证！”
“嗯，我相信你。”乐平明显的松了口气，紧绷的脸有了点笑意。
不怪她想的多，这四个孩子虽然早早地踏入娱乐圈，也过早地进入成人的世界，但身边能接触到的人还是很有限的。
不是工作人员就是搭档。
更不要说同龄人，更遑论是同龄异性。
不是没接触过同龄异性，合作的时候避免不了，镜头前他们谦虚有礼、互敬友爱，镜头一撤，都瞬间冷下脸，保持着疏远礼貌的距离，唯恐被对方的粉丝伤到。
现在骤然回到同龄圈，身边又有各种各样的女孩子，她们或灵动或俏皮，或安静或天真，怎么样都动人。
哪个少男不怀春，况且又是憋了这么久的。
她一直不安，尤其听说许亦然住进了一户人家，恰好，女同桌就是这家小孩，两人朝夕相处，在荷尔蒙分泌旺盛的年纪，谁都说不准会发生什么。
她照顾着许亦然的面子，没提林兮的名字，也知道许亦然自制力强，这么一提点，他肯定懂。
乐平满意地点点头，回归正题，“刚开始上热搜的时候，我们尝试着从你的学校生活入手想压压小道消息，顺便立个篮球人设什么的，不过都不怎么理想，热度还在攀升。只好丢下一个更为重磅的消息，我们和纪沉言那边协商了一下，就提前把消息透露了一点出来，不过，你要记住一点，无论是谁向你求证，你都要做到不承认、不否认，知道吗？”
话刚落，被许亦然握在手心里的手机一震。
林兮：【恭喜你。】
许亦然唇角微微上扬，眼里蕴的凉意也渐渐消弭，手指敲了敲已经黑掉的屏幕，在想要回点什么。
乐平声音徒然拔高，“许亦然你又在发什么春？”
许亦然没抬头，“知道啦，知道啦，不谈恋爱，不谈恋爱……”
乐平：“你的反射弧是不是可以绕地球三百圈了？我现在说的是不可以对外承认你接了这部戏。”
“嗯。”许亦然应了下。
乐平怕自己被气出好歹来，又嘱咐了他几句一定要紧闭牙光后把视频挂了。
许亦然头后仰着，盯着天花板。
要不要让林兮替自己保密呢？
人是这样想，大拇指却不听话。
许亦然：【晚安。】
林兮：【晚安。】
****
许亦然躺回床上，他觉得有点热，没盖被子，双腿屈着。
他登录微博看了看热搜，果然#许亦然新戏##许亦然篮球#牢牢霸占着榜单前两位。
顶级导演和顶级流量带来的话题在团队亲自下场、粉丝有意引导下远胜小道八卦。
他的手指划过第一位，落在热搜第二，顿了顿，点了进去。
刷了几分钟，也没看到什么争风吃醋的恶劣猜测，相反的，都是他打篮球的图片，配上几句青春疼痛文字，还挺像校园剧的海报……
莫名的有点不爽。
不知道是自家粉丝血洗了，还是乐平故意在使诈讹他……
睡意席卷而来。
许亦然放下手机准备睡觉，闭眼不过三秒，就有电话进来。八壹中文網
黑暗里，他接听，把手机贴着耳朵，有气无力地，“喂？”
齐晨楞了下，“你睡觉啦？”
许亦然：“嗯，有事？”
“事确实是有，但不是大事。”
许亦然：“那明天再说。”
齐晨急忙制止道：“别啊，我都有点迫不及待要告诉你。”
许亦然：“说重点。”
齐晨像模像样地咳了一声，“你知不知道x论坛上常年挂着一个黑你的高楼吧？”
“嗯。”当然知道，他出道几年几乎所有的黑料都是从这上面拆解、提纯的。
“我刚刚没事做就手贱又去看了下，那个楼主，就是什么夜夜夜夜，老黑你的那个，竟然在楼里和你的黑粉吵起来了，我一看，稀奇啊！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打自家人吗？我好奇啊，就爬楼，爬啊爬才知道，原来是有人在嘲你流量不配上大导戏这事，那个夜夜夜夜竟然替你说话哦，我都怀疑他是不是被盗号了？”
许亦然没什么情绪的“哦”了声。
粉粉黑黑的谁说的清呢？
今天哥哥哥哥的喊，要把全世界都给你的人，明天可能就会把你踩在脚下，辗入泥沼中。
齐晨一听当事人这么淡定，不明白了，“你不兴奋？”
许亦然失笑，“为什么兴奋？”
“那个人要黑转粉的节奏啊。”
许亦然无语，“我有多少粉丝就有多少黑粉，难道他们脱一下粉我就难过，转一下粉我就兴奋？那我一天是不是什么都不用干了，尽难过兴奋了？”他打了个哈欠，“没别的事我就挂了啊。”
直到那头没了声音，齐晨还有少许懵逼。
哦，当初那个看着看着就红着眼的人是谁？
又是谁扯着他的衣角，不厌其烦地澄清自己不是那样的人？
被气到吃不下饭，为了证明自己，付出比队友百倍努力的又是谁？
那个可是黑了他整整五年的人啊？！
虽然她措辞拙劣，脑洞清奇，很多观点、看法都站不住脚，可还是为后续爆发的黑嘲提供了很多素材，就比喻，很多营销号的开头都会这样写，“据某论坛爆料，”“据知情人士透露”“从网友那得知”。
可如今，他怎么没有半点反应呢？
齐晨苦思冥想到凌晨，忽然明白了。
不是他不在乎了，是他强大了，强大到这些已经干扰不了他的生活和工作，对他造成不了任何伤害。
原来，曾经那个腼腆敏感的少年啊，已成王！
****
翌日餐桌上。
和许亦然精神抖擞相比，林兮这边就有点萎靡不振了。
大大的黑眼圈，眼眶里的红血丝，还有像沾了502胶水的上下眼皮……这不得不让人怀疑……
林谦激动道：“兮兮，你又通宵看书啦？”
林兮拿双筷子都拿不稳当，双目无神地看了看林谦，想否认来着。
她昨晚压根没看书，所有时间都用在和人撕逼上了。
可自家老爸的内心戏太丰富了，她都不需要说什么，林谦已经在脑子里把前因后果给走了一遍。
“兮兮，爸爸说过很多次了，不能熬夜不能熬夜，人不是机器，它需要休息，不只是大脑，你的肝、你的肾、你的五脏六腑都需要休息，他们需要排毒，需要净化，这样才能更好的为第二天工作……”
林兮迷糊的小脑袋仔细的琢磨了下，她要是这时候说实话，老爸肯定就不是这个说辞了，于是在求生欲的趋势下，她选择了沉默。
林谦：“你这样就是在透支身体知道吗？你现在对他们抹每一点损耗、每一份不尊重，将来都会在你身体上显现，别到时书读好了，身体却垮了，那样的话爸爸还不如要一个成绩不咋样但身体健康的女儿。”
林兮有气无力地说，“爸，没那么严重，你看许亦然经常通宵拍戏，照样不是活泼乱跳的。”
她在桌底下踢了下许亦然，在他抬头的瞬间，朝他猛眨眼。
意思很明显了，就差没明说：帮我！
许亦然看了眼林兮，想了想，不知道该怎么在长辈面前表演“活泼乱跳”，索性重新垂下眼，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起来。
大约是顾忌着许亦然在，林谦看了眼许亦然，把话说得委婉了点，“反正你是我女儿，我得管着你。”
言外之意，许亦然以后怎么样他管不着。
许亦然麻木地往嘴里送粥。
林兮瘪瘪嘴，算了。
林谦这个人一旦占理，就可以一个大点分三个小点慢条斯理地和你讲道理，他还不是那种只要对方嗯嗯啊啊认真听教就行了的人，他需要你配合，需要你跟着他的思路走，需要你反驳，从而他就可以用更加强大的理论知识压垮你，击败你……杀人诛心说得就是他。
所以林兮最怕她爸唠叨。
昨晚她在论坛上和别人撕了一晚上，没睡几个小时就起了，起来时眼冒金星，天旋地转，差点就原地去世了，现在又在餐桌上听老爸发表长篇巨论，偏偏她昨晚维护的人，就坐在对面无动于衷。
粥那么好喝？
林兮把面前的油条想象成许亦然那张欠揍的脸，撕得很碎，咀的很用力。
林谦忽然怒吼：“你还吃这么热气的东西，喝粥。”
“哦。”林兮秒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