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预估能够她吃上好几十年的东西,依依愣是只用了十八年,就给扫荡了个干净。
对此,也着实是出乎白竟的预料。
他将手中的几枚传音玉简重新收好,没忍住弯起了唇角:“早晚都有这一天,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样快,依依她现在人呢?”
“她去寻白染等几位族老邀功去了。”
白竟就笑:“邀功?这速度也确实可以邀邀功。”
不过如此一来,依依在白鹿谷就待不了多少时间了。
关于聚首分离,白鹿一族一向看得很淡,只要人还活着,他们并不在乎对方到底身处何方,多长时间会见上一次面。
他这厢还在思考何时该给依依举办离别宴,就感觉储物袋的传音玉简颤动。
白竟将玉简取出,一开始以为是在外游历的几个小辈发回来的线索,等看过之后才知,竟是白幽那小子发过来的详细地点补充。
他看完讯息后,原还想好笑地感慨两句,结果话到嘴边后,却又突然动作顿住,神色微凛。
他忙又取出白幽的传音玉简,表情严肃地与对方发送讯息,重新确认。
另一边,依依在与白染几人邀完功后,也确实与他们提起了道别一事。
白染几个还未来得及说什么,旁边早已与她玩熟了的小白鹿就已飞扑到她身上,不舍地磨蹭。
“哟哟。”
“对啊,依依要走哦,你们这里剩下的灵果不够我吃的啦。再说,我若都吃完了,你们吃什么啊。”
“哟哟哟。”
“会啊,反正这里也不难进,依依会经常回来看你们的。”
“哟。”
“依依的传音玉简你们都有,早早化形,等化形以后,都出去找我玩啊。”
……
白染站在她们身后不远,静静地听着她们的交流。
曾经在依依刚来时,摄于她身上凶兽气息不太敢靠近的小辈们,现在早已将她当成了自己人,即便依依再对它们凶着脸,它们也已不会再害怕,相处更是难得的和谐。
等几个小家伙交流完毕,白染方才开口:“依依,你之后还有什么打算?”
依依将手中编织好的花环戴在了头上,稍微晃了晃头,才用双手撑起下巴,扑扇着漂亮的大眼睛看向远方:“依依也不知道呢,可能是到处走走吧。”
最近这些年,她在吃食上相当不错,也想起了不少东西,但还是有大部分的记忆空白。
所以四处走走,看看能不能寻回自己之前遗失的记忆,才是她的主要目的。
“若是还能再找到一个长期饲主,就最好不过了。”
白染忍不住轻笑,他走到依依身边,也跟她一样席地坐在了山坡草坪上,悠悠看着远方的残阳,开口:“所谓饲主,也是需要缘分,你以后可千万擦亮眼,不要再遇到之前那种差点走不脱的状况。
“关于记忆,你也无需着急,顺其自然就好。等时候到了,它自然会浮现出来。”
依依颔首:“依依知道的,所以依依只是朝此方向努力,却并非很着急。”
说罢,她就看向白染,“这些年多谢你们的收留与热情款待,你们可有什么我能为你们做的?”
她跟在楚裳身后混吃混喝那几年,作为报答,她给楚裳、以及她身后的宗门带来了不少的实惠。
现在在白鹿谷吃喝了这许多年头,却当真是全程躺着吃喝,没给他们带来多少益处。
这也并非她懒,而是白鹿一族隐居于谷内,生活节奏也不是一般的慢。
慢腾腾的生活,慢腾腾的修炼,生活中并无多少烦恼,更无生死诡计,最多就是相互试验一下从增智阵内学到的最新坑人手段,仅此而已,完全没有她出手的余地。
但现在眼见着她要离开,这其中的恩情点滴却不能被轻易带过。
白染大概明白她的想法,因此,他还非常仔细地想了想,但无论他如何去想,也寻不到能让依依自觉扯平的事宜。
半晌,他叹息一声:“不急,等我问问族长,在你离开之前肯定会告知于你。”
依依乖巧点头,向他咧开嘴角,露出一口漂亮的小虎牙:“那你们就多找几件事给我,依依可是在这里吃喝了十八年。”
白染:“……我尽量。”
在他们白鹿谷无事找事,这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可不是一般的难。
当晚依依见到白竟,再次提出让对方给自己寻事做的要求。
白竟思忖了半晌,开口:“既是如此,刚好我这边有点事,可能需要麻烦依依去帮我们办上一办。”
“族长尽管说,能办到的我一定办。”
白竟摩挲着宽椅上的扶手,黑黢黢的大眼睛看向面前的小女孩儿:“我们白鹿谷有一位族人失踪了。”
依依停下手中轱辘灵果的动作,看他:“是哪位?”
“白梨,她是在化形不久后离的谷,但前一阵,在她离谷时间满了五百年期限后,我们谷内派了族人出去寻她。依据她的精血寻觅,最终却只寻到了一片模糊的位置,发现不了她的具体踪迹。”
“只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她的人还活着。”
依依眉眼微肃,稚声开口:“这个白梨,依依听过的,听说她长得非常漂亮,还喜欢一个叫做白幽的同族,之前离谷也是为了找他。”
白竟颔首:“没错,她离谷的初衷本是如此,但现在白幽都已经出来了,她却还一直杳无音讯,我们也是非常担心。
“下午白幽发过讯息回来,我刚好得知他现在所在的那片区域,就是白梨位置模糊消失之点,所以想麻烦依依去帮我们寻觅一下白梨,让她尽快回谷,若是白幽那边有麻烦,也帮我们护持他一下。”
依依与白幽虽然同是化形期,但二者的实力差距却非常悬殊,所谓护持,说得并不掺杂水分。
依依眼睫微眨,虽然她觉得这个条件完全抵不上她这些年吃的东西,但看着白竟诚挚的眼神,她还是郑重颔首:“好的哦,这个任务听起来不是很难,我就去做做看。族长以后若是有什么其他要求,可以随时联系我哦。”
白竟就笑:“我会的,不过作为做为朋友,我觉得我们也无需算得太清。”
依依将这句话在心中反复咀嚼了几遍,突向他展颜一笑:“依依也喜欢你们这些朋友。”
最终依依在白鹿谷又短暂地待了几日,参加过离别宴后,就带上了白幽的传音玉简、与白梨在族内留下的精血,前往了罗长城方向,开始了寻人之路。
*
楼青茗三人离开荆寿酒铺后,在镇上又转悠了几圈,眼见今日大家讨论的重点都在北侧火山的奇异灵气分布上,并无其他新鲜的,就相携一起回到了他们在镇上暂居的小院。
等他们关上院门、启动了禁制,远远地坠在三人身后的严漾才身形一转,慢条斯理地飞身离开。
在勾搭小男修方面,她非常地有经验。
哪怕她现在的脸毁了,也自认为魅力不俗,对于这个接下来要下嘴的目标,绝对地手到擒来。
小院之内,楼青茗与窦八鑫适时回头,眼看着严漾的背影迅速消失,才重新收回视线,面面相觑。
“这确实是在狩猎的眼神,恭喜恭喜。”窦八鑫将若锦恢复原形,好笑打趣。
楼青茗无奈:“我还以为她在脸伤后,行事会收敛下来呢。”
现在一看,全是放屁。
严漾确实不再动同修为的修士了,但改向她这个实力、家世、背景都弱了不止一筹的修士下手,也并非全无危险。
今次她一旦想要动作,指不定就会在她这里好好吃上一顿教训。
几人说着,便走至院内藤架下的方桌旁,那里,贺楼平泽正与几只灵兽一起品酒喝茶,好不惬意。
在楼青茗三人离开探索其他火山的环境时,贺楼平泽并未到处乱走,而是一直待在这座宅邸里,研究这里荆寿灵酒,观察荆寿酒铺内不为人知的秘密。
见他们回来,他向他们招手道:“都过来坐。”
楼青茗撩开下摆,与其他人一起拉出把椅子坐下,饶有兴致看他:“老祖,您可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是知道了酒铺的秘密,还是酒方的秘密。”
“看您这笑容,就知收获定然不浅。”
贺楼平泽撸了不远处的银宝一把,笑:“我这半月一直闭门不出,也确实发现了点猫腻。”
因为贺楼氏绛宫涟漪的特殊性,他这半月几乎用涟漪将那荆寿酒铺全部包裹起来,对其中修士的一举一动进行观察。
“他们的行事一直非常谨慎,这半月来都是正常地售卖酒水,并未做出过什么出格的动作。我一开始还以为会打持久战,但就在昨天,罗长城的荆寿酒肆派人过来取货,对方交付完灵石后,他们当夜就在关闭店门后,鬼鬼祟祟地跑到了酒铺的地下密室调酒。”
“调酒?”
“什么意思?”
贺楼平泽点了点桌面,笑得意味深长:“就是在原先你们喝过的最好喝的荆寿灵酒中,每个酒坛内添入一勺金黄色的流浆,静置一晚之后再次拿出,就会变成他们酒铺的招牌灵酒,也就是我不允许你们喝的那种。
“这种灵酒的色泽不仅更加鲜活,灵气也似更加充裕,在售卖的过程中,全程无人发现异样。”
楼青茗与白幽面面相觑:“只是加了金黄色的流浆?”
“那您可知道那流浆是何物?”
贺楼平泽就笑,他取出他们当初打包回来的灵酒,在酒盅内倒上一杯,晃荡着其中暖黄的酒液,举向夕阳:“它被完全混合发酵入酒内时,我可能会认不大出,但当它被勺子舀出时,我却是看得一清二楚。”
“是什么?”
“苏凉花蜜。”
此话一落,现场除了少数几个传承不够高深的妖修,剩下的都动作一顿,显然对此有所印象。
贺楼平泽见楼青茗也知晓,嘴角的笑容不由扩大:“苏凉花蜜取自于苏凉花,是一种十分稀少的魔花。正常饮用它的话,会如痴如醉,沉迷于梦境,不愿醒来。但现在当它与荆寿草的成分混合,显然又被激发出了新的作用。
“这半个月来,我一直观察着那家酒铺,不仅见证了不少修士的慕名而来,也见证了不少修士的现场狂暴,还有人携家带口过来找酒铺老板麻烦。
“但是,凡是敢去找他们麻烦的修士,最后都被在酒铺后院坐镇的炼虚修士给出手镇压,且全都是一掌毙命,没有人活着出来。”
窦八鑫一边喂小道侣吃果子,一边啧啧称奇:“这还真是黑店啊,怪不得他们将店面开得如此偏远,就是为了避免招惹更大的世家与宗门吧。”
若是来找麻烦的是小门小户,可不就是白吃个哑巴亏。
贺楼平泽颔首:“之前那个叫嵇罡的修士说得没错,那种瘾头一旦上身,除非天大的自制力,否则很难根戒。”
楼青茗听到这里,也是额渗冷汗:“还好我们当时机警。”
她当时看这酒水,是觉得它在酒韵涟漪与肉眼的双重视线观察下,色泽略有不同,才心生警戒。再加上贺楼平泽也传音给她说有问题,才制止了白幽的动作。
若是当时她们当真饮下,现在还不知要面临怎样的折磨。
窦八鑫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轻嗤笑道:“那得亏我这具身体是个傀儡,否则也要中招,你们对我可真有良心。”
若锦轻眨了两下眼睫,抬头细声安抚:“就是因为八鑫你的身体好,才让你喝的啊,你不要生气。”
简单的细气话语,不过瞬间,就抚平了窦八鑫还没开始酝酿的火气,开始洋洋得意:“没错,我的身体确实很好,若锦你眼光真好。”
若锦细声轻笑,众人默然无语。
楼青茗凝起神色,深入思索:“如此说来,对方手中的苏凉花蜜,就是一个绝佳线索。”
苏凉花这种魔花,并非来自魔修,而是来自魔族,据说其在培育时的条件也相当苛刻。
现在既然出现了苏良花蜜,那这里就必是有与魔族相关的线索。
贺楼平泽颔首:“我原是想抓个人直接问问的,却发现他们的识海内存有禁制,不仅酒铺内的人有,就来罗长城的取货人识海内也有,为了不打草惊蛇,便暂未动手。
“所以苏凉花蜜的来源不外乎两处,一是荆寿镇,一是罗长城。
“而且还有一点,那些人将修士打死后,并未火化或抛尸,而是都装入了一枚储物袋内,交给了罗长城的取货人。所以我想,等明日你们出发后,我便跟着那人去罗长城一起看看。
“今日那人取完酒水后,又在这里逗留了一天,将于明日离开。”
几人对视一眼,后由楼青茗开口:“也好,明日咱们便兵分两路,若是我们在北侧火山那边没有发现线索,就直接去罗长城找您。”
贺楼平泽点头:“有事及时用传音玉简联系,我若遇危险,定会及时回归。”
他的藕身还放在楼青茗这里,一旦遇到危险,完全可以直接传送回藕身之内,所以她们无需对他有太多烦忧。
之后,众人又坐在一起大概商量了下之后的计划安排,便各自调息不提。
次日,楼青茗三人一大早就睁眼醒来。
这次,楼青茗是将金卷它们几个都带在身边,早早出门前往荆寿镇的北侧,与其他人汇合。
等她们过去时,镇外的空地上已经聚集了十多个人,再加上他们三个,人数略有些多。
严漾看到三人过来,眸光微闪,对三人优雅颔首:“你们过来我这边。”
楼青茗三人走了过去,向她行礼。
“见过前辈。”
“前辈好早。”
她们三人中,楼青茗与白幽的表现是比较正常的问好,窦八鑫却是玩心稍重,明明一副五大三粗的大个子,却偏偏表现出了受宠若惊与诚惶诚恐。
严漾的目光在他身上转过一圈,就收回了视线,继续盯着楼青茗:“无需太过见外,宴离你在我身边,完全可以放得更加轻松一些。”
楼青茗适时放松肩膀,向她感激拱手:“前辈厚爱,但礼不可废。”
严漾见此叹息一声,眼底满意之色却愈浓,关切叮嘱:“稍后若有危险,你可直接往我身后躲,放心,我会护住你。”
到这里,几乎明眼人都能看出她对楼青茗的偏宠,不再拉着说他们三人如何如何的大旗。
窦八鑫与白幽站在一旁,识趣地不再开口。
但两人在给楼青茗的传音中,却是肆无忌惮地哈哈哈哈个不停。
楼青茗:……
她面上还是顽强地扯住了镇定自若的皮子,有礼回答:“多谢严前辈。”
在几人不远处,一位五官俊美的修士半耷拉着眼皮,倚靠在一棵葱郁的大树下,远远地看着几人的相处,好笑地移开视线。
微风吹过,他困倦地伸手打了个呵欠,抬手理了理肩头被吹乱的卷发,又继续阖目小憩。
朝阳渐起,最开始的那位组织者也在清点了下人数后,朗声道:“人数差不多了,咱们走吧。尽量放慢一下速度,照顾一下修为低者。”
他们这批集合的人中,以筑基与金丹修士为主,元婴与化神修为各一。
化神修士,便是严漾,她是现场修为最高者。
元婴修士,则是那位倚靠在树下的男修,其名沉毅。
至于镇上其他少数几位化神与元婴修士,则早在听闻消息后就单独行动,连夜赶往北侧火山去了,直到现在都还未回来。
出发后,现场除了严漾与沉毅,都是祭出灵剑、灵刀之类的武器,踩在其上飞行,且心态都非常轻松,边飞还边聊着天。
这些修士的大多想法都和楼青茗昨日说出来的一样。就是去大概看看,万一有什么危险,他们就会迅速后撤,绝不流连,更不会往里面白送。
毕竟能活到现在的修士,都是一个个的惜命得紧。
严漾悬立空中,放慢了不知多少倍的速度,与这群金丹、筑基修士一起飞行,如此情形下,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就落在了不远处那位名叫沉毅的元婴修士身上。
她目光不动声色在其身上环视了一圈,眼底悄然滑过赞赏,飞身上前询问:“这位小友,不知你出自何门何派?”
沉毅转头看她,轻哼笑语:“暂且无门无派,散修一枚。”
严漾的眸光微动,只觉这人的眼波流转间,竟是诱人得紧,让她差点没端住现在这张清冷出尘的皮,现出自己的本性。
“我观小友资质非凡,不知你可有兴趣拜入我荡虚谷,外域的一等宗门?”
沉毅眉梢微笑,笑意开始古怪:“抱歉,并无兴趣,我有家眷身在内域宗门,我之后是准备投奔她去的。”
严漾心下一痛,突然就对那位远方家眷涌出一大股的酸气,她还想尽力争取:“那也是个一等宗门?”
沉毅笑眯眯颔首:“没错,那也是个一等宗门。”
严漾:……
如此,她就全然没了竞争的优势。
她又忍痛看了这位男修几眼,抬手轻抚了抚自己面上的白纱,强作镇定开口:“那倒真是可惜。”
有关系、有实力、有脸蛋,她早就决定好不再碰这类人了,这次可绝对不能犯戒。
她要碰,就只能碰元婴中期以下,眼前这人已然元婴后期巅峰,她最好连问就不要过来问。
如此想着,她又随口问出最后一个问题:“既然小友有如此修为,为何不单独前行,还要与这些人一起?!”
沉毅叹息一声,悠然看着远方:“大概是因为,我太过善良。”
严漾:……
在沉毅那里碰到了软钉子,再次退身回来,严漾就看楼青茗越发得顺眼。
眼见着飞行路程已经过半,有不少筑基修士已经飞行得有些吃力,她手指微动,一道悄无声息地灵气击中了楼青茗旁边修士的飞剑。
眼见着那人身子一歪,就要砸到楼青茗身上,她飞身上前,一把将楼青茗揽住,雪白的柔荑在他腰间暗示性地摩挲,柔软的吐息落在他的耳侧:“小心一些。”
楼青茗:……
说罢,严漾就将她重新放回飞刀上,站在她身边与他传音:“我的心意,相信你已知晓。不知是你是否愿意跟我,我可以给你资源,引你进入荡虚谷,保你双修之后修炼飞涨,嗯?”
一个跟字,就很灵性。
这是完全没有给楼青茗名分的打算。
楼青茗面色微变,变得严肃且疏离起来:“很抱歉前辈,我以后是想找道侣的。”
严漾轻笑一声,没有说话。
在她看来,这个年纪的小修士就是容易贪心,看不清得与失之间的利弊关系。
“没关系,我等你后悔,随时,随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