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平是在被湛闻几个塞了数枚补血丹、以及回灵丹后,才勉强自黑甜的意识深处挣扎清醒。
刚刚醒过来的他,还是气血两虚,身体极度疲乏,面色苍白得好似损失了身体的大半精血。当然,湛平的实际情况也确实如此。
之前那锁链吸取他血液时,虽都是普通血液,但就他此番身体的损血量,完全能够抵得上好几滴精血。
湛平先是抬头看了眼天空,确定上面的养笼阵壁都已消失,方才抬手,以灵气按压着自己还在持续晕眩的额头,哑声开口:“师兄,现在事情可都结束了?古城主应该没有自爆吧。”
湛闻给他送服了一口药液,道:“结束了,没有自爆,你可放心。”
湛京也蹲在旁边开口:“几位魔族中,死了一个,跑了一个,剩下几个在城主府内的,都被顺利全部俘虏。就等着将人带回般若宗,接受审问去了,师弟你此番立了大功。可惜如此高光时刻,未曾被水镜记录。”
湛平对此却不甚在意,只是欣慰地绽开笑容:“那就好,那就好。”
虽然他对自己此番全程晕迷、错过观战有些惋惜,但好的结果,总能让人欣喜。
湛闻:“你再休憩一下,等楼师叔从城主府出来,咱们就会离开。”
湛平的动作一顿,询问:“楼师叔现在在城主府?见古城主?”
湛闻颔首:“确实,怎么了?”
湛平缓缓直起身子,掏出楼青茗的传音玉简:“那就一事不烦二主,有楼师叔在,相信也没人能糊弄得住她。”
关于他贡献了血液的后遗症,他答应古舒华之前不能说,伤口割开以后不方便说,那么现在一切结束,那位古城主总该能说了吧。
城主府内,刚刚按照古舒华的要求,给她用收敛热度的净世青火涤尽体内魔血的楼青茗动作一顿,她取出储物袋内的传音玉简,阅读过后,看向上首面色苍白、状态极度糟糕的古舒华。
“古城主,湛平师侄想请晚辈转问您一个问题。”
古舒华将稍显分散的雪白袍子往身上裹了裹,温和抬眸:“若是那个小和尚问的,我现在就能给你答案。”
楼青茗轻笑拱手:“还请古城主解惑。”
当时湛平那边的状况,她也是通过并蒂涟漪全程看到过的,因此心中也是好奇。
尤其是那四根被血液浇灌的锁链,在其倏然消散后,她用并蒂涟漪如何寻觅,都未寻到踪迹。
古舒华:“那锁链乃鎏金城下的金色沙漠形成,只有古氏血脉可以召出。当时我受控于魔血印记,一直浑浑噩噩,直到下到下方沙漠时,才勉强恢复了部分神智……
“为了防止我离开地下后,思绪再度受控,我便召唤出锁链,将我捆缚、限制住行动。此锁链的消融办法,只有用异性血液浇灌方可,也是让湛平小友受了惊……
“这枚储物袋,便劳烦楼小友转交给湛平小友,权当本城主的补偿礼,感谢他之前的倾力帮忙,不仅救了本城主一命,也是救了鎏金城其他修士的命。”
楼青茗接过储物袋后,眸光微闪,继续追问:“那不知后遗症……”
古舒华敛下睫羽,手指轻轻滑过肩头的细发:“除了失血后的调养,确实还有一点,只是此事现还难成定数,暂时无法与外人言。若有变数,我会与他亲自言说,这枚储物袋内放有我的传音玉简。”
这便是要继续遮掩的意思。
楼青茗静静地端量了上面的女子半晌,到底应声:“晚辈自会将城主的原话转达。”
古舒华轻笑颔首:“多谢楼小友。”
等楼青茗离开,坐在上首的古舒华才微微放松身体,将身体的重量全部倚在身后的椅背上。
她垂首,看着旁边茶盏内映出的自己的苍白面色,眯了眯眼睛,半晌取出一枚传音玉简,将后续事宜安排给几个护城长老,就转身踏入了身后密室,重新进入地下沙漠。
城主府外,楼青茗一经出去,就看到玺越宗的几位佛修站在湛平身边,与他询问:
“湛平道友,你之前被那位前辈拎走以后,都去做了什么?为何之后会失血晕倒?”
他们赶到沙堡时,差点以为他是被女妖精吸光了精血,虽然最后得知,也确实是失了大量的血。
“小僧一直好奇,为何长得好看的能被那位前辈带走,我等不太好看的,就要被剩下,沙堡内有什么地方需要用到脸的吗?”
“没错,这点也正是师弟所好奇的,不知湛平师兄是否方便解惑。”
湛平:……
脸好看这一点,他连听都没听说过,怎么可能会知道因由?!
态度谦和地将几人打发走,湛平一转头,就看到了不远处的楼青茗,他连忙走了过来,询问:“楼师叔,你帮我问了吗?”
楼青茗颔首,将之前古舒华的话原原本本地给他复述了一遍,最后将那枚储物袋递了过去:“这是古城主给你的补偿礼。”
湛平探入神识查看过后,神情逐渐收敛。
古舒华给他的这枚储物袋内,有很多的天材地宝、治疗丹药,其价值远远超过他的预期。
“我知道了,多谢楼师叔。”
能在一众师兄弟中脱颖而出,从楼青茗的增智阵中抢先走出、占到前三的名额,获得加入楼青茗队伍资格的,湛平本就不止是脸好看,其人更是聪慧无比。
古舒华留下了她的传音玉简,刚才又让一位鎏金城长老要走了他的传音玉简,这便相当于交换了联系方式,以后可以长期联系。
如此便说明,对方口中的“或许存在的后遗症”,存在让对方与他这个小小金丹佛修联系的价值。
他手指在储物袋上摩挲了两下,到底沉住了气,没有马上取出古舒华的传音玉简亲自询问。
既然对方说以后会与他亲自沟通,那他便静待其音讯即可。
*
在又一次夕阳下落时,楼青茗等人见识完了鎏金城的奇景,便踏上了传送阵法,离开了此方地界。
鎏金城的后续重点是重建,他们一行人的后续重点,则还是佛宗对抗。
传送到目标城池,在之后赶往般若宗的短暂飞舟旅途中,楼青茗单独要了间房间,进去启动了阵法。
其他人都以为她是要调养身体,毕竟之前受了那么重的伤。
但实际上楼青茗却是……
“前辈。”
楼青茗恭敬拱手,下一刻,那位一直被她用并蒂涟漪遮掩住的小脚老太,就嗖地一下从她袖内一窜而出。
这位云奎器灵一经现身,就揣着双手、盘坐在拐杖上,整个人的神态轻松而和蔼。
“你们之前委托老身查探的事情,老身已经查明。”她开口道。
因为之前猜测鎏金城内的金光秘密,可能与养笼阵具有关联,佛洄禅书专门去了趟储物戒内,与这位前辈商谈了交易。
以鎏金城内的秘密,换取她能在外界自由游荡的时间。
当然,她之前私吞掉的楼青茗储物戒内的东西,也需全数归还,以此换取她自由活动的前提。
“鎏金城内的秘密,便是城池下方的沙漠,那片沙漠传闻中,是初代古氏城主留下的血液转化而成,可助古氏族人修炼、参悟、躲藏、掩盖、孕育等,是鎏金城内,只有城主以及城主亲信,才能知晓的秘密……”
“听闻鎏金城下的沙漠内,还有一处特殊地牢,那里可以藏下修真界的任何一位修士,并确保其不会被任何人找到……”
云奎器灵表情和缓,将她从古舒华口中得到的鎏金城秘密一股脑道出,最后道:“老妪不仅帮你们探查清楚了消息,还帮你们避免了古城主的自爆,救下了那几个小和尚,也算超额完成了交易。”
她说这话时,眼神虽是落在楼青茗身上,楼青茗却心知,她这话要说的对象并非自己,而是能给予她帮助的佛前辈。
端坐在她识海中的佛洄禅书眸光微动,他用木鱼锤敲着膝盖,斟酌了一会儿后,便出现在了云奎器灵的面前。
他手执念珠,看着她眉眼微扬,绽出笑意:“交易既已达成,小友自可离开,只是有一点,我望小友明白。”
云奎器灵表情不变,神态中却带上了些许防备:“什么?”
佛洄禅书:“老夫能够为你拖延的脱离本体的时间有限,希望你能抓紧这不长的时间。”
云奎器灵哼出一声:“这点老妪自然知晓。”
佛洄禅书勾起唇角,食指微抬,隔空在其额间点了一下,便有一道乳白光辉融入了云奎器灵的身体。
小脚老太敛眉,感受了下.身体的状态,感激拱手:“多谢前辈,晚辈告辞。”
说罢,她就将之前侵吞的楼青茗东西全部吐出,便身形一动,离开了此方飞舟。
等她离开以后,楼青茗才轻声询问:“佛前辈,您说她这般执着地想要离城,获得短期自由,为的到底是什么?”
佛洄禅书捻动着念珠,不知想到了什么,轻声笑道:“自然是执念。”
而器灵的执念都有什么呢?
除了主人,便是恩仇。
楼青茗抬眸看他,还想要再多听听解释,却见佛洄禅书已经抬手,将她发上的禅杖抽下。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其上轻轻弹动了两下,开口:“四谛,笼子。”
四谛禅杖的杖身纤长,在他手指的敲击下,四股下挂的十二环连环碰撞,发出清音脆响。
空气中响起四谛不满的哼气,随后,一枚朱红的纤细藤笼便从其中落下,被佛洄禅书伸手接住,与此同时,四谛也一身整齐祖衣,现身众人眼前。
“这笼子若无意外,就是那养笼阵所孕养出来的。”
生活在养笼阵孕养出的笼内,不仅会限制他们的成长、空洞他们的思想,更是会禁锢牢中生灵一段时间的灵气运转,让其彻底变成鱼肉,任笼外人随意宰割。
而这个禁锢灵气、限制思维的时间,一般都是根据笼子在孕养成功时,吸收的生命与生机数量而定。
“想要将他们放出来,需要特殊的打开手法,再或者,彻底抹除上面的印记。”
佛洄禅书捏住这枚朱笼感应了一会儿,睁开眼眸:“其上契约者的实力很高,你可能不行。”
楼青茗站在一侧,也跟着探出神识进行研究,半晌叹息:“佛前辈也太高看了我,我是确实不行。”
佛洄禅书将朱笼交给她,道:“想要将其上的契约印记彻底抹掉,大概需要平泽那般的修为。你可自行决定是回般若宗求助,还是等回去御兽宗、或者遇到平泽以后再说。”
三花一见到这笼子的出现,就扑扇着翅膀,飞到了与朱笼平齐的位置,抻着脖儿往那里观看。
一听到这话,当即就转过头,看向楼青茗。
楼青茗抬手撸了它一把鸡毛,将它抱起:“等我回去时间就有点长了,就待回般若宗以后,让善济师父烦恼吧。”
徒弟有难,师父支援。
她现在的压力这般大,是时候分担给善济师父一些了。
*
这次的佛宗对抗初赛,金丹修士们的对抗由于魔族掺手,结束得很快。
此刻他们已经或被救出,正在原地修整,或者速度快一点的,已经回到了般若宗,等待下一波的对抗。而元婴与化神那边的初赛则还未结束,仍在迅速地积累积分、抢占名额。
般若宗内。
除了还在养伤修整的,剩下的修士基本都围拢在中心广场上,旁观各个水镜内的战况,既是吸取经验,又是了解对手,交流意见、相互讨论。
“也就这次佛宗对抗是几十个宗门一起联合,否则一般情况下,面临魔族如此规模的挑衅袭击,咱们压根做不到反应如此之迅速,更无法取得如此上佳结果。”这是理性主义者。
“咱们的局势还是太过被动,这次的翻身仗打得漂亮,却着实无法保证能维持多久,我觉得魔界的打开,已经势在必行,应该早早筹备。”这便是悲观主义。
“总会越来越好的吧。”有中间意见者规劝。
“再好又能好到哪里呢?”悲观的佛修耷拉着眉眼,“你想想之前在魔族眼中发现的那中薄膜,这都过去多长时间了,咱们还未寻到解决办法,任由防御范围出现死角,又能从哪里获得信心?!”
众人面面相觑,气氛一时沉凝。
却在此时,突见有人乘坐着飞剑过来,与中心广场上的众人亮开嗓门招呼:“大家快去宝塔广场,般若宗为庆祝此番人族与魔族交锋的胜利,在那边免费发放鉴别白膜的药水,一人一瓶,多要也可购买,大家快去啊。”
“阿弥陀佛,此事为真?!”
“消息都发出来了,那就肯定没有假的吧。”
“嘿我说前一阵般若宗的丹师们统统闭关、谢绝探访,原竟是为这事,真好。”
“没错,真好,好像看到希望了。”
“快走快走,我等也去凑凑热闹。”
般若宗的数座执法峰上,从各个城池内押送过来的受控修士与俘虏魔族,源源不绝。
确定为魔族者,无论等阶高低,统统送入东侧山峰的地牢,等待审问;确定为受控修士者,则暂时关押在旁峰,等楼青茗一回来,就让其为这群修士治疗,再一一询问,汇总线索。
他们人族此番既然难得打了个漂亮的开场,自然想一鼓作气,将这股士气贯彻到底,气势如虹,劈开魔族曾经遮掩严密的驻地。
作为此番审讯的主力,依依全程待在审讯室内掠阵,一边记录下来关键讯息,一边分神思考着距离为铜磬凑够清单上的炼材,还需多少贡献点。
她算着算着,就发觉自己好像已没剩下多少,距离目标成功在即。
在又几位魔族被揪了出去,新的魔族被带进来之前,依依踢踏了两下小腿,抽空给楼青茗发送讯息:“少宗主,等对抗大赛结束前,依依应能为少宗主凑够铜磬升阶的大部分炼材,少宗主无需烦忧。”
之所以没有说全部,是因为有些稀少的炼材,她也不确定般若宗的兑换塔内是否会拥有,凡事都不能说得太满,要为自己留下退路,若全部完成,则会成为惊喜。
依依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手中的玉简,等玉简甫一震颤,就迅速探入神识。
再然后,她就忍不住眉眼笑弯,小腿越发欢快地踢踏起来。
察觉其他佛修若有若无投注过来的视线,依依将传音玉简小心收起,稚声道:“刚才的贡献点数额给我加上,带下一位魔族进场。”
楼青茗收到依依讯息时,她刚给般若宗内积攒的受控修士用净世青火治疗完毕,询问了善济师父的位置,正打好了腹稿要去找人。
路上,她原本还是有些忐忑的,只觉得作为自己的师父,真是有够不容易,哪怕是个禅道的引路师父,都要杠上这样的重担。
但等收到依依的消息后,她的腰杆又马上改为挺直。
“依依前辈真棒,铜磬前辈那边的炼材清单都快收集完了。”
少了一件要坑善济师父的事宜,楼青茗的心情瞬间轻松,她当即加快飞行速度,眸光发亮地赶往善济发给她的地点。
执法峰上,善济刚刚自外会带着队伍回来,将逮住的魔族与人族分别交接给这边的执法长老,与身旁的老友笑呵呵道:“这般数量,都快赶上咱们往常几年的丰收数量。”
“确实,”福禧颔首,“我们宗门执法峰的地牢,已经许久没这么满过了。”
“这得亏之后元婴与化神佛修的对抗项目,还专门有一项是净化魔族,否则咱们还可能得烦恼一段时间。”另外一位般若宗修士笑盈盈开口。
善济好笑地看了几人一眼,念了句佛偈:“你们这几个家伙,这些说是烦恼,但若将脸上的笑容收一收,效果可能会更好。”
福禧几人就笑:“这大概就是快乐的烦恼吧,哈哈哈哈。”
谈笑完毕,善济微微抬头,看向远方楼青茗赶来的方向,笑:“这丫头,只是得了次第一而已,竟然这般喜形于色。”
这眼睛亮得,都快能反光了。
福笑禧看他一眼,用他的话打趣回去:“表现得这般嫌弃,但若将嘴角的笑意收起,我们才会相信你是真的嫌弃。”
善济心下得意:“没办法,老衲这笑,根本就收不起来啊。”
福禧几人:……
善济等楼青茗过来以后,就在两人周身打出了一层隔音结界,笑问:“什么事,这般着急?”
楼青茗便将那枚朱笼给善济递了过去:“善济师父,这是养笼阵孕养出来的笼子,里面应该关押有三花的族人,五翎鸡群。”
善济眸光微动,询问:“概率几成?”
楼青茗:“九成,只是这上面的契约烙印太过强悍,徒弟无法抹除,也无法探入神识进去,更无法将他们放出。”
善济将东西接过,略作打量,开口:“那便交给为师吧,为师稍后去寻人,帮忙抹除掉其上的契约烙印。”
楼青茗大喜:“哎,那就麻烦善济师父了,徒儿继续回去给大家治疗魔血印记去,等大赛结束后,再过来接人。”
说罢,她恭敬地向善济行了一礼,就飞也似地离开。
这可是三百余只五翎鸡啊,不论修为,不论伤势,只论数目,其后无论治疗的丹药,还是需要进补的吃食,都不会是一笔小数目,不是现在将身家全部押出去的她,能够负担得起。
先放在善济师父里打打秋风,等都处理治疗得差不多了,她再过来商议他们的去处也是不急。
善济拿着那枚朱笼,看着楼青茗消失的背影,眸光微动,当即也就明白了她的潜在含义。
“这丫头,也是鬼精鬼精。”
福禧上前,看着他的表情,继续用他之前的话打趣:“笑容快收敛一下,免得配不上你话里的嫌弃。”
善济看了他一眼,这次没有说话,只是在心中估量着这枚朱笼内的五翎鸡数额。
心道,这若是在百位以下,那他这笑容就不收了;但若是几百上千的,一整个五翎鸡族群都由他接手救助,那他就确实有些烦恼。
没办法,有一个广收徒弟的三徒弟广同,他经常要被他那七八十个徒孙打秋风。
弄到现在,即便他是道人,家底也是不丰。
“阿弥陀佛,老衲现在是真的有些烦恼。”
也或许,这就是培养聪慧徒弟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