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青茗面上笑意不变:“前辈您躲闪的姿势,也很有几分美感。”
这话音方落,莫辞便在她识海内轻嗤了一声,不过这次大概是感觉到楼青茗的心境,并未一味地去箍她的手指头。
而事实上,楼青茗的心情确实没有多少羞恼。她甚至还在以一种比较奇特的目光在打量眼前这位前辈。
楼青茗眼神的具体含义,茅羿锬不知,却不妨碍他得意起来:“小友的眼光着实不错,所谓美感,你想在我身上寻求多少,就能看到多少。”
说着,他又往楼青茗的方向走了几步,直至来到铜磬边缘。他将艳丽得仿若有攻击力的五官往她面前凑了凑,声线放低,语带喑哑,“因为,我就是这世上最美的。”
在外貌方面,他一向对自己有着绝对的自信。
停在楼青茗面前的面孔,眸藏星辉,唇若朱瓣,配合着他特意舒展的自信神态,即便眉毛已经被她之前的净世青火烧燎干净,却仍旧无法阻挡其的气质与绝代风华,有一种惊艳世人的极致之美。
而这其实还是因为他的五官经过遮掩,实际在她的并蒂涟漪视线下,能够看出,其人的容颜能够惊艳世人。
楼青茗感受着这人极度贴近的气息,搭在铜磬边沿的手指动了动,到底顾虑到对方的实力是,抑制住自己放火的冲动,若无其事笑道:“前辈确实好看。”
茅羿锬的笑意越发开怀:“没错,算你有眼光。”
他从怀中取出一枚小瓷瓶,一边往自己的眉上精心涂抹,一边打量着这位站在铜磬边缘的女修,哼笑:“平常人在我眼里只分为两大类,一类是能够入眼的,一类是丑到我的,而你,好像比前者还要更好看一些。”
面前的这位小女修,其实就五官而言,还没有到能完全惊艳他的程度。但不知为何,当他看到楼青茗时,明明他的眼睛告诉他,这个丫头的相貌只勉强能够入眼,但心中的直觉却一直在对他说,这是一个美人,而且还是一个大美人。
他怀疑对方是与自己一般隐藏了容貌,却无论怎样端量,都寻不到证据。
仿佛他看到的只是某种暂时逸散出来的灵魂之美,摸不着看不到一般。
“不过我既这般好看,你又为何要躲避于我?!”他使用的生发药剂品阶极高,不过须臾,原本光秃的眉宇位置,便长出了匀称的眉形。
楼青茗眸光微闪,跟着将身子往前探了探,压低声音:“当然是因为前辈长得太好看了,身上无一处不美,晚辈才不想自取其辱,站在您身边做背景板。”
这话说得颇对茅羿锬心意,他眉梢一扬,就想将这话接下去,却又听面前的楼青茗又继续道,“除此之外还有一点,就是晚辈观您的面相得知了一件事。”
茅羿锬倚靠在铜磬边缘看她,声音带笑,语气却不是很信:“哦?你看出了什么?”
他这次因为一个赌约的缘故,百年内不得在外显露真容,所以现在楼青茗与他说什么面相,他压根就没往心里去。
楼青茗却对他这个态度也不介意,只是笑笑开口:“晚辈看出,您身上已经有了子嗣线,而且看修为,好像比我还高呢。”
茅羿锬当即面色一变,气势阴沉:“小丫头,有些话可是不能乱说的。”
他似是非常生气,周身气势都压在了楼青茗身上,周遭不断有悬立的修士支撑不住,坠.落冰海面。
但早已往身上套了数层并蒂涟漪的楼青茗,却是面色不变,只是心中略有诧异。
她一开始提出这个子嗣线,只是为了给自己的拒绝找个理由而已,更甚至她连应付对方的下一句话都想好了,却不想,话题的走向根本没按照她预计的方向走。
这位前辈好似压根不知道自己有这样一位子嗣。
楼青茗心念急动,语速却不急不缓,道:“晚辈在这方面,一向不会乱说,这样吧,若是前辈不信,晚辈可以给您发个誓言,证明我说的不是假话。”
说罢她便将手指伸出,平静立誓:“晚辈楼青茗,敢以心魔发誓,确实从前辈的身上看到了子嗣的存在,并保证此言的真实。”
天边一道雷光快速闪过,又迅速消弭。
楼青茗将手指收回,看向茅羿锬笑得真诚:“现在前辈应该相信,晚辈没有说假话了吧。”
茅羿锬:……
茅羿锬感觉不可思议,并努力寻找楼青茗刚才那句心魔誓言的漏洞。
但他分析来分析去,却觉得除了这丫头应该不是从他伪装后的面容看出的子嗣,应是从其他方面判断得出,并无其他漏洞可抓。
他眯起眼睛,认真端量着楼青茗的表情,开口:“你敢保证你的判断为真?!”
楼青茗果断颔首:“自然为真。”
她注意到茅羿锬的表情变化,心中叹息:“也就是我现在实力低微。”
否则她早就趁着刚才反击的态势反击了过去,哪里会花费口舌在这里与他好声好气,浪费时间墨迹?!
莫辞就笑:“总会好起来的,师姐不用急。”
而此时,茅羿锬也依稀想起他上一次的开花期,彼时因为重伤,他曾化作原形,寻了处结界秘地休憩疗伤。
当时醒来后,发现开花期已过,他就没去多想,但现在想来,该不会有人胆大包天,趁他疗伤期间、采走他的花粉吃了吧。
虽然他不明白,怎会有人突破他疗伤时的本体狂化意识,顺利取走他的花粉;也不明白,他族内曾有先辈,端着自己花粉制成了蜜糖在修真界卖了上千年,都没能卖出一个子嗣,自己怎么就能一次中标,但凡事只看结果。
而现在这个结果,成功让他的面色黑如锅底。
楼青茗根据自己从依依那边学习到的表情阅读之法,认真地看着他。虽无法窥探出全部,但仅凭这位前辈的面色急速变化,就知其的心潮涌动,以及心绪复杂。
如此一连十数息过去,茅羿锬的面色才停止了变化,定格为了忧虑、愤怒与复杂。
他颤抖了下手指,抬头认真询问:“小友可能看出我那子嗣丑不丑?!”
楼青茗:……
若是丑的话,还能丢了或回炉重造吗?
她弄不清这位前辈的想法,因此在回答期间,非常谨慎:“还请前辈见谅,晚辈修为尚浅,看不出更多。不过前辈您如此貌美,想必对方的相貌定是不差。”
这话说得全凭猜测,只是安慰,因此茅羿锬的面色只是微有舒缓。
他的表情再次急速变化,直到最后羞恼咬牙:“偷东西竟然偷到了我身上,简直不想活了。”
说罢,他就掏出一枚浅粉色的胶状硬物丢入楼青茗怀中:“这个是感谢你的,有缘再见。”
之后就在原地划出一道空间裂缝,化作一道流光,钻了进去。
狂暴而迅猛的罡风气息自面前的裂缝中汩汩扩散,让这方原本就冰寒的冰海上空,越发添上了几分冷意。
直至这道虚空裂缝完全关闭,冰海上方的众人依旧一片静默,目光定定地落在楼青茗的怀里。
楼青茗与茅羿锬的交谈时间很短,前后没有花费多长时间,但就是这样一场危机,却被楼青茗成功化解,并且还得到了一份机缘。
那可是十绝空蝉啊!
修真界百大珍稀物品的十绝空蝉,就这样被轻而易举地送出了?
如果之前是他们接受询问,若是他们……
哦,不可能是他们,因为他们长得丑,无法拥有这场一场危机,就更遑论是机缘。
一瞬间,他们的心情就归于原位,呼吸平缓。
他们再次抬头,就看到那个金丹女修已经将东西收起,依旧笑盈盈的半倚在铜磬边缘,与下方的乖宝、金卷几个聊着天。
那模样,就好像不知道自己刚才面对了多少危险,又获得了多大的机缘。
这样想着,孙火的眉梢便跳了跳:等等,也或许这位小友当真不知自己刚才获得的那物,是多大的机缘。
他抬起头,看向那边面色从容的女修,斟酌过后,上前开口:“这个……楼小友啊,你看刚才那物,你卖吗?”
都说软香璧稀有,但十绝空蝉的珍稀程度却要更甚一筹,两者甚至就不在一个等阶。
君不见下面那三个还剩下一口气的邪修,刚才在看那枚浅粉色的胶状物体后,已经瞪得眼睛都快脱框了吗?!
而且现在的冰海上空,只是残留了些许十绝空蝉的香味,就让他忍不住吞咽唾沫,抑制不住地渴望。
然而对此,楼青茗却只是礼貌摇头:“很抱歉,孙前辈,此物不卖。”
孙火有些惋惜,但还是与楼青茗交换了传音玉简,交代,“小友之后若是想要出手了,可以与我联系。”
楼青茗微笑颔首:“我会的。”
不得不说,她原是在应对危险,现在这枚十绝空蝉的获得,可谓意外之喜。
十绝空蝉之所以稀少,乃是因为其为一种上古神木的树胶。这种树胶据说是成百上千年,都不一定能凝结出一小块,而这种上古神木更是已经绝迹,在修真界已经成为了传说。
现在茅羿锬送给她的,虽好像是随手丢出的一大坨,不值钱得很,但这个头真放在外头去卖,切出十分之一送到拍卖行,都是能吓死人的分量。
楼青茗不知这东西茅羿锬是从哪里得到的,总归到了自己的手中,就是谁也抢不走的了。
佛洄禅书与莫辞在她识海中道着恭喜,楼青茗则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半晌开口:“刚才的那位茅前辈,他周身的光晕也是金色功德与紫色诞念的混杂啊。”
她以前觉得,这种混合型的光晕还挺难遇到的,没想到现在自己不遇到则已,一遇到就是两个。就是可惜刚才茅羿锬离开得太快,让她没有功夫询问对方的根脚。
不过他离开了,在她身边却还有一个。
楼青茗用并蒂涟漪看向昌坦的方向,回忆着对方一路上的表现,在心中沉吟了起来。
而正坐在铜磬内昌坦,倒是没太有功夫关注楼青茗的想法。
他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下方重新忙碌起来的修士,眸色幽深:茅羿锬这个老王八竟是比他都先有子嗣了,他输了!
封延铭此时正改变了相貌,站在冰海之上,与方才被震落的修士一起重新飞起。
原本在那个五官艳丽的娘娘腔靠近楼青茗时,他就想上前帮忙。哪怕他在心里快将那个不要脸的骂死,但在修为不及人的前提下,却只能飞快转动脑子、准备迂回躲避,硬是自己给憋了个内伤。
现在眼见着楼青茗那边成功将事情解决,他心中骄傲,人却在悬立空中踟蹰半晌,轻声叹息。
在修真界,无论何时、何地,弱小就是原罪。
与其在这里纠结,还不如回去抓紧时间提升自己的实力要紧。
如此,无论他们想认亲也好,不在乎也罢,他都有可能成为他们在外行走时的靠山。
而且此时,让他会生出离意的最重要原因是,他突然情怯,不想去楼青茗面前,被她看出子女线。
下方的诸位修士研究得很快,没用多长时间,就将外围剩下的三层阵纹全部祛除消弭,来到了莹蓝圆柱前。
而到了这里,便没有人再想着去研究推演它的拔除方法。
因为他们并非幕后之人,要的并非是拿走这些法器内被吸食存储的气运,而只是想要将之摧毁,将里面的气运全数放出,回归它们原本应在的地点。
在此番攻击中,在场所有修士都祭出了自己的最强招式,向那莹蓝圆柱劈砍而去
漫天锋锐裹挟着众人的坚定信念,呼啸着向沟壑之下席卷而至,在那莹蓝圆柱的表层劈出剧烈的震荡回音。
在最开始的一击时,那圆柱表面只有层层光华颤动,紧接着就迎来了第二下、第三下。
伴随着众人攻击次数的增多,那莹蓝圆柱表面渐渐升起皴裂,直至最后伴随着清脆的一声脆响,这道莹蓝圆柱倏然破裂。
在其被倏然轰碎的刹那,空中雷声剧烈轰鸣,在道道金色电光闪烁中,有蒙蒙细雨降下。
大片的各色气运从莹蓝圆柱内部倏然飞出,在空中划出一片漂亮的弧度。将冰海上空,以漫天金光铺满,渲染得极其漂亮。
似金箔,似星光,更像是彩霞,在这一刻,穷尽了它们一生中能够展现出的最美风景。
在场凡是修有望气诀的化神以上修士,此时都不由抬头望天,发出满足的赞叹。
而白幽等修为不够化神的,则在冥冥中,隐有所感,转头看向楼青茗。
楼青茗看着这片漫天的气运间隙中,不断落入他们体内的功德金光,轻声笑道:“恭喜,大家的收获皆是不菲。”
不仅是他们这批守在兰阳海的,还有其他尚在世俗界,为之奔走的各位修士,在此番的功德雨中,皆有收获功德。
“所有气运都飞回它们正常应该所在之地,将整片天空都铺满了,很漂亮。”
乖宝:“是一切都恢复正常了吗?”
楼青茗却在斟酌之后,摇头:“也不一定,需要等回去看过之后才能知晓。”
需要再去看看其他的布阵法器内,是否还有气运残留;还得去看看,回归的气运与其原本的主人,是否能够圆满融合。
之后众人便只留下一部分人在这边,在那个被轰碎的莹蓝圆柱旁查验疏漏,其他人则相继飞出了兰阳海。
一入袁国,看过那里已经重新睁开眼睛的龙魂后,众人便拧起眉梢,露出几分惋惜。
“竟是没有融合?”
“这可如何是好?!”
在那渐消的黑雾中,龙气形体的状态依旧虚弱,那些回归的国运则未融入它的身体,而是松松地包裹在其周身,仿佛与它是两个形体一般。
奚昀雨看向楼青茗:“楼小友,这个与你之前在古籍中看到的后遗症一致?”
楼青茗颔首:“确实。气运虽然回归,但还无法归于这些皇朝所用,这阵在改良后,拥有与其初始版本一样的后果,之后诸国只能想办法多修功德,才能加速这些回归气运的融合。”
其他人闻言,便是感慨:“其实这样已是幸运,最起码,这里的气运并未被真切地偷走过。”
“也不知松纳州那边怎么样了。”
嵇妆回首,看向松纳州所在的方向,深沉叹息:“他们那边没有咱们这边的顺利,到目前为止,只在昨天寻到了法器的位置,但邪修的踪迹却未有线索。”
因为松纳州那边的气运吸取已经波及到里面的每一位凡人,还有许多进入的修士,因此那边的宗门势力更倾向于让法器内储存的气运回归,而不是直接硬攻,将已被吸走的气运全部舍弃,赠予邪修。
楼青茗敛眉思索后,取出传音玉简,与楚容和坚崇他们传讯,既是汇报他们这边的进展,也是为了消息的打探。
一般这种气运褫夺阵法,接收气运的邪修定是在阵法之内。现在没被寻到,应就是对方躲藏得太好。
在发出消息时,楼青茗心里还在思索解决之法,但等没过一会儿,接到楚容发过来的消息后,她的眉宇便已经舒展。
鲁缪轩见她的神色变化,好奇道:“可是有什么好消息?”
楼青茗:“听闻无相宗那边,一位叫做璇玑的比丘尼即将抵达,所以将剩下的邪修抓出,应就只是时间问题。”
“璇玑?那是哪个?”鲁缪轩出来的时间不长,并未听过这个法号,“是最近出来的小辈?”
旁边的嵇妆等人闻言,却是笑道:“璇玑啊,她确实修真界中的新起之秀。”
“不过若是她出关,那松纳州那边,想必就没有问题。”
白幽几人好奇:“茗茗你可知道这个璇玑是谁?!”好像有些厉害。
楼青茗斟酌过后,总结:“年纪不大,修为未至结婴,却有一身奇特的天赋能力。”
她也没有见过此人,但之前在记忆无涯小世界资料时,她有看到过相关讯息。
这样想着,她手中的玉简便再次震动。
楼青茗探入神识,就看到楚容这次发过来的是一张小像。
画像中,一位五官绮丽的比丘尼双眸紧闭地悬立空中,她唇畔含笑,气势巍然。其人虽未睁眼帘,却已姿容绝美,让人不由幻想起其睁开眼帘后真切姿仪。
“这可真是……绝美。”楼青茗在看过之后,忍不住在心中发出这样一句感叹。
再多看几眼,她却总觉得其虽眼帘未睁,却总有一种冥冥中的熟识之感。
楼青茗眉眼微眯,半晌一捏手指,恍然:“佛前辈,您看这位比丘尼与您长得多像?!都是一样好看的佛修,能够排得上我见过的佛修中的前三。”
佛洄禅书:……
佛洄禅书正在给念珠加持,闻言他手指一抖,差点就将一枚珠子废掉,他笑声骂道:“滚蛋!”
松纳州。
璇玑乃无相宗的一位太上长老出宗历练时,在路上所捡的一位弃婴,后被带回的宗内,接受佛戒,成为的沙弥尼。
原本这位太上长老只是一时善举,谁想这位璇玑不仅在修炼上的天分异常高超,更是在血脉深处隐有神通,筑基之后便被倏然激发,一举成为整个无相宗的镇宗之宝。
在此番世俗界之事爆发前,无相宗传言,璇玑由于天赋能力较高,肉身无法承受,不得不长期闭关,修炼闭眼禅,故而暂时消失在修真界中。
而现在为了停止松纳州世俗界的气运衰减,璇玑提前出关,这是无相宗的一件大事。
数位无相宗长老相陪,将之带到了松纳州世俗界的土地上空。
她被几位师叔师伯护在正中,脚踏鲸钟,眼缚白绸,雪白的佛衣在空中被烈烈吹起。
“许久没来世俗界,这边变化好多。”
她语调舒缓,软糯中带着中正的禅意。
“确实,这边各国混战,大小势力争相自立为王,已是眼见着看不到未来。”旁边另外一位大和尚叹息。
璇玑颔首,她抬起手掌,解开了脑后师父为她专门炼制的白绸,将之纤巧地系到腕上,再然后,她便弯起唇角,缓缓睁开眼帘。
一瞬间,她的眼底波光流转,仿若汇聚星光,下方诸多生灵的气运走势,全部映入眼帘。
“阿弥陀佛。”璇玑唇角继续上扬,轻笑出声,“这景象可真是……丑陋。”
几位佛修闻言叹息安抚:“辛苦了。”
“一次性解决,争取不去看人脸。”
“你再努力地……坚持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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