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位器灵前辈开口之前,楼青茗是秉持着怀疑的态度的。
但伴随着对方坐标点的报出,楼青茗发现,其位置还真与封阵玉盘上的闪烁阵点对上了,在之后,经过了三花啄食,火山底部层叠堆积得仿若厚重藤蔓一般的发光阵纹,也当真有那么一小段的阵纹光芒忽闪,转为黯淡。
三花怔了一下:“这还真行?”
楼青茗也对着封阵玉盘中确实消失的一小段脉络,不可置信:“我也没有想到。”
在此之前,楼青茗遍撒网给出的几处坐标点,三花虽然啄了,却都是伪阵点,没有黯淡过一段的阵纹。
一个高阶大阵的阵点繁复,数目至少百万起,哪怕这座火山底部只包含了这个大阵的一部分,想要在这茫茫阵点中,寻到真实阵点,也是难如登天。更遑论,这些真实阵点还最好处于主脉络上,只有如此,才能够影响到大阵的运行。
虽然现在,只根据破灭的那一小截阵纹,无法判断其是否在主脉络上,却也是他们到现在为止的一大进展。
三花却是一下子兴奋起来:“既然这位器灵所的说好使,那咱们就继续。”
他们一鼓作气,快些破坏掉这阵法,就能去对方保存的琼族产内,挑拣东西尽快垫饥。
说着,它就要抖抖翅膀,等着楼青茗接下来的坐标点转达。
却不想,楼青茗在短暂地思忖过后,示意它稍且等待,等那位壁室器灵与她重新连接上以后,方才传音开口:“前辈,您这个破阵方法前期动静大不大?!”
壁室器灵还在高兴着呢,闻言不是很理解:“什么意思?”
楼青茗:“晚辈的意思是,若前期破阵的动静细微,不会引起外面修士的发现,您就一个个地说与晚辈听,咱们逐个破坏;但若前期动静过大,容易被人发现,那您看能否将后续的阵点位置,一齐告知于我,我们也好在破坏过程中,及时保全自我。”
这位能够看穿她伪装的前辈,很明显,看不穿三花的伪装,无法确定它的位置,给它单独传音。
若是半途来人,以她现在的状态,只能躲避神识探查,无法躲过来者的肉眼,怕有危险,不如一次性告知,更加方便。
壁室器灵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儿,开口:“接下来具体的动静如何,我也不太确定。若你不放心,咱们也可选择后者,反正具体的破阵方法,我已了然于胸。”
楼青茗:……
对于这话,她还是有些不信的,却不并妨碍她摸准对方的痒肉,继续拍马:“前辈高义,您之心胸与智慧,是我等望尘莫及。”
之后,壁室器灵便按照先后顺序,给楼青茗前后报出了数千个阵点,楼青茗一边以玉简方式记录,一边看着手中的封阵玉盘,进行对照。
在这所有报出的阵点中,能够与封阵玉盘对上的,可以说只是少数,它们基本都是与阵盘上的阵点位置,相互错开的。
但这并不能说,壁室器灵的破阵方法不对,因为阵点,是会随着破阵的过程,不断演化与变动的,在阵法演化到那一步之前,谁也没法确定这些坐标点位置的真假。
待到楼青茗将坐标点全部记录完,她就将玉简递给三花:“按照这个顺序尝试。”
三花点头,大概浏览了一遍,斗志昂扬应声:“放心,看我的吧,没有问题。”
壁室器灵:“你们就按照我说的来,肯定没有问题,这些都是我呕心沥血,研究了几十万年,方才得出来的结果。”
楼青茗接连点头。是不是这位前辈研究出来的,还不好说,但只要有用,她就能对她无限度恭维,将人稳住。
接下来,三花便开始了对相应坐标点的快速啄食,楼青茗站在一侧,目光全程落在封阵玉盘之上。
等她看到,伴随着阵法在被迫坏过程中的演化,每一个相应坐标点,都会在适当的时候出现一枚阵点,并被三花啄开时,心中对那位前辈提供的解阵方法,就信了大半。
时间就在三花的忙碌过程中,一点点滑过。
三花每啄断一个阵点,就会有一小截阵纹在这片密密麻麻的阵纹中,悄无声息地熄灭。每一次发生的动静都不是很大,楼青茗将太虚嗅听诀运转到极致,也没发现周遭有什么气味上的变化。
对此,她舒出一口气,口中却是不由催促:“三花,咱们再快一些。”
争取在琼家反应过来之前,结束此番的破阵。
三花含混地应了一声,嘴下速度再度提升。
三日后,当它啄到倒数第一百枚阵点时,空气中,属于原先被楼青茗察觉到的那点异常气味,似出现了那么些微的、几不可查的增加。
她眼皮子跳了跳:“阵内开始有气味散出,再快。”
以琼家人嗅觉的灵敏,他们已没有多长时间。
三花此时已经忙得连说话的功夫,都腾不出,身形更在周遭不间断地闪现、移动、啄食。
伴随着它进度的推进,从阵法内逸散而出的些独特气味,越发浓郁。一开始,楼青茗还只是将太虚嗅听诀运转到极致时,才能嗅到一些,越到最后,其增加的浓度就越发明显,让她越发地难以忽略。
眼见情况已逐渐危急,三花也在身形的快速挪移中,来到了最后一处坐标点,进行最后一处啄食。
在此期间,楼青茗强忍着识海疼痛,再次看向手中的封阵玉盘,再然后,她的目光便不由一凝。
“这个好像……”
佛洄禅书:“是一枚主阵之点。”
两人说话间,伴随着三花在坐标点位置的加速狠啄,蜿蜒在层叠阵纹内的夺目阵纹,骤然黯淡了大半。这些阵纹中,不仅包括了三花最后啄食的那条主脉络,还有依附在其上的所有旁支脉络,以及相应的真伪阵点,它们全都转为无光,失去了效力。
对比之前半截半截阵纹的消殒,这一刻的阵纹倏灭,就好似都是之前几日的准备一般。
火山壁内,壁室器灵见此哈哈大笑:“他没骗我!他果真没骗我,这个破阵方法竟真是有效的,哈哈哈哈哈!”
笑罢,她又给楼青茗传音催促,“快继续啊,他们的人就快来了,你快抓紧时间。”
楼青茗此时,却是急得快出了一脑门的汗,听到这话已经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直接给对方回传:“器灵前辈,您方才数了没?!我们这已经将您之前的给出的坐标点完全啄完了。”
啄完之后,这座火山之下的阵纹,已经黯淡了大部分,剩下的虽有小半,加起来也有个几十万之数。这位壁室前辈的体表阵纹,则还剩三分之一,依旧不足以让她逃脱。
按照她对高阶阵法的了解,越是高阶的阵法,在边缘位置的主阵点数目,就越发稀少。
像壁室器灵身上剩下的这些,想要完全祛除,恐怕只有往阵心位置走。这座火山内剩余部分的阵点,大概率都是伪的,已经没有多少真实阵点可以啄断。
楼青茗感受着自远方飞速而来的威压,眉梢快速跳了跳,又与对方催促:“您想要全部脱身而出,还需要将整个阵法完全破坏,前辈,您还推断出其他的阵点了没?!”
按照她之前的估算,这座阵法应该涵盖于整个琼氏族地的后山,也就是在那五座火山的范围之下。范围太大,让她自己破阵,还不知要猴年马月,若有捷径,那自是最佳。
壁室器灵:……
几乎是瞬间,这位器灵的声音就从晴转阴,嗷地一声就哭了出来:“嗷,那个骗子,说话说一半,还说我是否选择救他,全凭自愿。原来是先给我一半希望,吊起我的兴致,再逼我去救他。过分!真是太过分!只会欺负老实人……”
她的声音悲切,语气悲凉,一长串的哭天抢地话语,震得楼青茗太阳穴有些疼。
眼见着她这控诉一开好了头,就不准备停歇,楼青茗不得不出言打断:“前辈,其他的坐标点,您还有没有?!若是没有的话,我就先离开去躲躲了。”
坐标点重要,生命却更加可贵。
壁室器灵此时已经伤心得不能自已,但听闻这个问题,还是口齿清晰地与她传音:“有,还有一些,不过我一开始觉得,与解开我身上的桎梏没有什么关系,就没往下提罢了。”
楼青茗:……
壁室器灵又抽噎了两声,便迅速将剩下的一连串坐标点,都与她快速报出。
当她报出最后一个坐标点时,那层强大威压已经距离他们的位置越发靠近,楼青茗反手将记录玉简收入储物袋,伸手捞上三花,就准备往皇楼空间内钻。
在离开之前,她实在不放心这位壁室器灵的脑子,不得不暂停与她叮嘱:“前辈,为了咱们计划能够顺利进行,也为了稍后您的自由之身,劳烦待会儿琼家修士抵达后,您能够直接禁言,不回答他们提出的任何问题。
“否则,我一旦察觉到您出卖我们的苗头,无论您是有意还是无意,咱们的交易就中途取消,您唾手可得的自由,就再也不见。”
说罢,楼青茗就带着三花一起钻入到了皇楼空间。
失去哭诉人,怔在原地的壁室器灵:……
她毫无形象地跌坐在道器空间内,想着自己竟被一个小丫头给威胁住了,眼泪就啪嗒啪嗒地往下流。
她感觉关于解阵,小丫头应是比她还要焦急的,却又不能将获得自由的可能,都赌在对方的良知上,因为在看人方面,她一向都不准。
不得不说,楼青茗的这句威胁虽然简单,她还真被威胁住了。
既然想获得自由,就不能发声,为了防止自己反悔,壁室器灵脑后的发丝倏然腾起,就着她嘴巴的位置缠了几圈,之后就仰着头呜呜呜地哭。
她不能说话,所以她现在发出的都是鼻音,这不算违规。
为何她一个如此纯真善良的人,会总遇到这样的破事?!
一个个地都想着坑她,她真是太委屈了。
*
另外一边,在三花将阵纹啄食到倒数一百之内时,琼骏捷与琼蔓然便似有感应。
两人有志一同地停下手中动作,看向东侧山脉方向。
琼蔓然诧异开口:“那边发生了什么?!不会是阵法漏了吧。”
琼骏捷因为之前贺寿影壁的异常,已经离开了火山范围,正在影壁周遭探查,此时距离她的位置没有多远,直接回答:“阵法下独有的气味在变浓,我觉得很有可能。”
只是说话的这一会儿功夫,空气中那股独特的气味,便再次浓郁,如此剧烈的增加幅度,完全不符合气味增浓的进程。
琼骏捷:“你先在这边守着,我过去探查探查看。”
说罢,他的身形就倏然消失在了原地,目标明确地向着东侧火山方向而去,结果之后,他才刚抵达东侧的火山口,就陡觉空气中原本逐层增加的特殊气味,倏然喷发。
如果说,原先的气味外泄,就好似是纤细水流,一般的修士无法察觉,那么现在,这股味道就是猛然迎来了泉眼喷发,已经到了某些有嗅觉天赋修士的察觉范围。
“该死!”
那阵法是他们之前在护心胄甲爆炸后,特地检查过的,此番出了岔子,若非几位太上族老检查疏忽,就定是有人闯了进来。
琼骏捷快速跃入火山口,周身一层幽紫色的异火骤然包裹全身,伴随着噗通的一声水响,他的身形彻底淹没在炙热的火红岩浆内。
一路奋勇,尽最大可能提速,奋力向着火山之底游去。
就在他第一次嫌弃这座火山的岩浆太深、阻力太大时,在他后方,一道流光倏然出现,它迅速追上他,并以比他更快的速度,一路向下,不过须臾,就失去了踪影。
其速度之快,是琼骏捷现阶段所望尘莫及的,但察觉至此,琼骏捷眉宇渐松,神情放缓。
这位太上族老醒来得,可谓正是时候。
否则像是下方那般等阶的阵法,他就算发现了疏漏,也没有修复的能力。
当然也有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以他现在的元婴修为,根本发现不了下方大阵的具体疏漏。
一念至此,琼骏捷又不由深深地思索了起来,这好好的,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
且不提之后,东侧火山之下迎来的两位琼家修士,只说楼青茗在拿到接下来能够破阵的详细坐标点后,就回到了皇楼空间内,控制着白刺玫戒指,往下一个坐标点方向飞去。
一般而言,位置越是相近的火山,它们的底部岩浆都是相互连通着的。
故而这次,楼青茗压根没让白刺玫戒指往火山口方向飞,而是准备从底部岩浆连通处,直接抵达。
白刺玫戒指的体表缠绕着一层酒蝶白雾,在岩浆底部行进时,原本白色的雾体在周遭岩浆的渲染下,通体也似变成了炫目的红色,只要不是正面撞上,就很难被人察觉。
如此变化,大大增加了他们潜行的隐秘性与安全性。
此时,三花也将剩下的破阵坐标点给基本背全,它兴致勃勃抬头,与楼青茗保证:“算算咱们身上剩下的清味果时间,肯定来得及,接下来就看我的,茗茗你无需出去。”
红宴正坐在他们的旁边,闻言小脑袋一点一点:“没错没错,最后只要拐走了那位器灵前辈,其实不去找藏书阁也行,那位器灵前辈知道的,肯定比咱们想象中的多。”
对此,楼青茗想着之前对方哭诉的内容,以及短短相处时间内,对方的表现,她不由抽了抽嘴角:“我觉得还是算了吧,也不要对对方抱有太大希望。”
三花不解:“那就不救了吗?”
楼青茗斟酌过后,摇头,她指尖灵活地把玩着手中的坐标点玉简,沉吟:“不,救,还是要救的,但是现在,我已基本能根据这处大阵的剩余破阵点,推测出其阵心的位置。
“既然那位器灵前辈说,还有贺楼氏的莲子与藕身被镇压在此番大阵下,咱们刚好可以过去,先将它们救出,再去进行后续的破阵事宜。”
有三花在,他们什么阵法进不去?!
尤其现在,因为东侧火山下的异动,琼家剩下的那位看守修士,应该也被吸引了过去。虎已离山,剩下的就如过无人之境。
三花顺着楼青茗的思路想了想,迟疑开口:“若是中途有其他琼家修士醒来、赶至,那咱们就先行撤退,总归营救贺楼氏的莲子与藕身为第一位?”
楼青茗闻言就笑:“我倒确实有这样的想法,不过若非万一,还是不要如此。”
天知道那位器灵前辈到底是个怎样的能力,竟能直接堪破她的伪装。
若是不想对方乱说话,他们还是要尽力而为。
说话间,她手指转动坐标玉简的位置便逐渐放缓,抬起眉眼,吐出一个坐标:“一会儿先去这里,确定一下里面诸位先祖的镇压位置。”
三花:“放心,没有问题。”
于此同时,在琼家后山族地之内,中间的那座火山之下,也就是原本琼骏捷所待的位置,火山底部,汩汩炙热岩浆活跃涌动。
在其火山底部,层叠厚重的火山之下,一枚坚持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巨大白藕开始层层皴裂、脱落,眼见着就要完全破碎湮灭。
在其周边,几道灵光从旁边的白藕身上忽闪,似欲相帮,却最终是爱莫能助。
随着三花驮着白刺玫戒指、穿过层叠阵壁的靠近,半藏在它鸡毛下的佛洄禅书也凝重抬眼:“这个情况,好像比当初深陷灵魂锁具的凤君,还要更加严重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