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策低低地应了一声,取出自己的家族身份令牌,便丢到王黎手中,任他查验。
等他查询完后,才将令牌收回,上前查验他的情况,王策语气低沉:“你这是去哪儿了?!怎么伤得这样严重?!”
王黎的身体渐松,眉眼半阖,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真切神色:“去执行了点机密,对了,你又如何会在这里?!”
王策取出几枚丹药快速塞到他的口中,才随意地扬了扬下巴,示意他看向周遭:“我自是与你差不多,也是出来有事。不过运气不大好,受了点伤正在附近调养。”
王黎快速探查了下王策的身体状况,心头越发放松。
之后,他又抬眼看向周遭,却在下一刻,被唬了一跳。
只见在周遭苍白凛冽的雪山下,十数道巨大的魔兽尸身正被积雪半覆盖着,横躺在雪地之上。
它们的外表丑陋,形容狰狞,只从其肉身外逸出的残余威压,就能判断出它们在身陨之前的修为绝对不比他低。但之前他刚刚降落至此处,只用神识外探时,竟然完全没有发现它们的存在。
王黎的喉间上下动了动,声音嘶哑:“这些是……血魔兽?!”
而且看数目还不少,那可不是一只,都可以算作是一群。
若非它们之前都被王策消灭,只凭借它们的修为、以及身就具有的在神识中暂隐身形的能力,自他坠入这里开始,恐怕就毫无生存可能,简直是刚出虎穴,又入狼窝。
所幸天无绝人之路,他的运气还没有糟糕到底。
而此时,旁边的王策完全不知他的想法,只是看着眼前眸色暗沉:“确实,都是血魔兽。若非如此,我也不会被暗算至此,还受了这么严重的伤。”
说到这里,王策又是一阵皱眉,仿佛对于这件耽误了他行程的突发意外,很是不满,又转头看他:“不过你这伤势,光服用丹药恐怕不行。”
王黎此时心间的防备已然尽数消卸,他轻轻颔首:“没错,我需要尽快回到族地,之后就劳烦你了。”
王策静静地看着他,王黎痛快地取出两枚玉盒递了上去。
王策将之全部打开查验,之后,他便取走了一枚:“看在你出手比较大方的份儿上,我送你去双喜城,让他们派人送你回去,我这边还另有他事。”
王黎的唇角动了动,他虽然一直在外,但之前也是与族内保持着联系的,因此,在族内的现状他也是知晓。
想到琴露的现状,他到底没有狠劝,只是开口应声:“可以,那此番就劳烦。”
说罢,他便取出传音玉简,迅速将自己之前探得的消息发回族地,之后便彻底阖上眼眸,放松叹息。
只要将消息传递回去,几时回去都行,总归他还能够坚持。
王策:“这块区域似被人布下了绝地阵法,你这样传递消息,是永远也传递不出去的。”
王黎闭着眼睛,无所谓摆手:“那就劳烦策兄带我离开这里,想必路上,我发的消息就能被顺利发出,并被族内知晓了。”
王策:“这个需要加钱。”
王黎:“不,不过是顺路而已。”
在他们的交谈声中,很快,一枚飞舟便自这片苍茫的雪山之中骤然飞出,向着外界快速飞去,不过多久,就消失在疯狂卷携着的风雪里。
*
另外一边,当王策带着王黎赶往双喜城,让其他人接手护送时,在丹道王家之内,其他的太上族老也接到了王黎那边的讯息。
“楼青茗那边,竟当真没出过宗门,包括三花一起。”
即便他们之前就已经从御兽宗那边,知晓了楼青茗晋阶开始的时间,大概有了猜测,但在接到这个确切结果后,还是不满意。
“除了她以及那只无相锦鸡外,其他的,还有谁是能够做到那般悄无声息的?!”
“也或许是,被亓染大人与那位橘有财吸引来的其他无相锦鸡?”
“再或者,是其他我们所不知晓的隐匿法器。”
“其实这些到现在,都已经无所谓了,想想现在外面流传开来的留影石,自内域开始,一路向着蒙金大陆、衡武大陆飞快流传,按照这个趋势下去,咱们之后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会束手束脚。”
之前他们都已经打算动手了,对凡是可能参与琅家族地围剿的势力,都进行清缴,看看能在哪方势力内,找到之前琅家丢失的东西,以此确定源头。
这其中,鹏盛大陆上的那几处贺楼酒庄,则毫无疑问的,位于他们准备率先清缴之列。
原他们也打算过,继续像是过去那许多次一般,利用周遭势力,逐步蚕食,借刀杀人,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他们丹道王家率先被摆了一道,被聚焦到了外界的视线之下。
“那咱们现在还动手吗?”
许多前期的手段,他们其实已然布置出去了,想要出手,随时都是可以。
只是现在的时机……
众人一时沉默,陷入思索。
恰在此时,已经离开族地数年的珑兰,带着族人们回归。他们一路飞行,快若残影,直接飞入了此处议事大厅。
一见到人,众人当即起身行礼:“珑兰大人,您回来了。”
“路上辛苦。”
“敢问琅家族地那边的探查情况如何?”
珑兰的气质淡雅,温婉如兰,拥有一副清新出尘的绝佳五官,她落座后,先是端起茶盏轻呷了一口,润了润喉,之后方才纤眉拢起,取出一枚留影石,在空中成影播放,回答:“整体情况,就如我之前给族内汇报的那般。族人全灭,财产尽去,琅家的族地之内,已经不剩下多少东西。”
空中呈现而出的影像中,倒是干净清新得很,不仅没有任何修士遗骸的存在,就连一丝清新的绿植灵花之类,都全部消无,看不到分毫。
至于那些曾经盛放琅家族产的族库,更是一片深坑残垣,周遭所见的都是被强制破阵后的战损痕迹。
“琅家那边的绝地与绝空阵已被尽数破坏,传送阵法也正在修整之中。等那边一经处理好,大家都可过去自行观看,查看线索。”
“那您之前传送回来说的线索……”
珑兰手指在桌面上轻点,便摸出一枚棕褐色的土精。
那小东西的个头不大,远远看上去,就好似是一枚极为普通的土疙瘩,不甚起眼。只是现在,可能因为它已经生了灵的缘故,待在珑兰洁白细嫩的掌心时,一直瑟瑟发抖,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珑兰的手指在颤动一般。
珑兰以指尖轻点了它两下,小土精动作倏然顿住,不敢颤动。
她缓声开口:“这小家伙因为已经生灵的缘故,在之前那群人闯入时逃过一劫,很不巧地,被我们寻到。”
以琼家所在的火山、玖家所在冰水之潭不同,琅家族地的建立之所,为土元素密集之地。
在那里,存有土精并不稀奇,但存有一只生了灵智的土精,却是他们的意外之喜。
珑兰:“从它口中,我们得知到了几条比较有趣的线索。
“其一,就是这次闯入琅家族地的修士,全程没有任何人声的交谈,大多都是本地族人的交流痛呼。只不过它所在的地界,因为阵法限制的缘故,听不清楚声音,故而无法给出完整与确切的讯息。
“其二便是,它在逃离前,曾恍惚见到一位琅家修士的周身,燃起了火光,仿似是异火,也仿似是火属性法器。不过当时它为了逃生,并未看仔细,便没继续待在原地。
“其三也是最为重要的一点,那就是这次闯入琅家族地内的修士,可能没有我们预期中那般多。”
可以说,动手之人在很多地方都做得相当谨慎,考虑得也甚是全面。甚至可能因为对他们有所了解,里面层叠的阵壁被布置了甚至有数百层之多,就是为了多耗一段时间,让她难以看清过往影像的变化。
但这次琅家的灭族行动,到底与之前无涯小世界琼家那边不同。
琼家那边因为距离过远,又有火山喷发、岩浆剧毒等情况,不仅族人无法及时进入,族地毁坏更是严重,硬生生地抹掉了线索探查的最有利时机。
但琅家这边,却是由于时间短、情况急,他们从一察觉不对开始,就迅速派人,与里面之人对战胶着。
即便对方努力处理了,还是留下了一些可供探寻的痕迹,比如说她手中的这枚土精,比如说各处族库外留存的战斗气息,再比如说,部分土质仿似经受过灼烧的痕迹。
“这枚土精,是在息壤酝生之地发现的?”
“确实。”
“那息壤呢?”
“已被全数挖走,山头皆被移空。”
众人短暂地沉默了一下,半晌开口:“所以,会不会是贺楼氏?”
“可能吗?他们才那么点势力,就能有如此大的胆子?!”
“就是因为人数不多,才更有可能是贺楼氏!”
“没错,我也觉得贺楼氏的嫌疑比较大,就是没有证据。”
最终,他们又将问题绕回了珑兰过来之前的原点:“那咱们现在还动手吗?”
众人一时静默,面面相觑,这个问题就涉及到了一个根本:是要利益、要对后患的彻底铲除,还是要名声,要脸皮。
许久有人询问:“圣人可是还未出关?”
“尚未。”
“那咱们便一起去询问其他几位大人,若他们也是赞同,那……”
“那咱们就做了!”
名声与脸皮无甚紧要,真正成大事者,皆是不拘小节。
“没错,当我等势力遭受挑衅,就绝不容许任何敌对势力暗地滋生,蓬勃发展。”
“无论是不是他们,先将他们灭了,咱们才能冷静地考虑其他问题。”
“至于外人如何会看,不过都是无能的弱者而已。待我们将贺楼氏与幕后挑衅者尽皆清除,只需稍微施加一些恩惠,他们就会从善如流地忘记。”
“贺楼氏为先,滕家为二,之后还有其他宗门家族,咱们慢慢来……”
*
御兽宗内,自从西元道祖回归后,众人就在执法峰的几间地牢下,与那批被营救出来的修士,进行了单独会谈。
这其中,手上戴着禁灵环的那批稍低修为的修士,禁灵环皆被去掉。
他们对御兽宗提出的几项要求,都没有异议。故而很痛快地就发下了心魔誓言,并在之后,给他们的亲近之人发送过去讯息,约定了接应的时间与地点。
只是这些讯息,由于执法峰天然地势与阵法的限制,并无法马上被他们接收到。
御兽宗为防众人被外面族亲探知到位置,暂时不能让他们离开。只能等他们将讯息发完后,让执法长老们将他们的传音玉简带出地面。
直至他们各自的传音玉简震动了一段时间以后,再将之拿回,交还给他们个人。这便是他们时隔多年来,初次接受到的亲族的讯息。
至于那群实力稍高些的、禁灵环早已被解除的修士,在处理过程中,则是稍微有些摩擦。不过这些,在绝对的实力镇压之下,也很快被抹平,得到了同意。
几乎没用多长时间,这批被楼青茗等人营救回来的修士,除了小部分自信于自身的实力,并未向外发送讯息,剩下的,都已将接应日期传递给了他们各自背后的势力。
在地牢的角落,与其他人捏着传音玉简,查看讯息的情态不同,重锦则是坐到了楼青茗身边,与她悄悄地做起了交易。
“你看现在,我也能打开储物袋了,那咱们那个交易,你准备什么时候进行?”
楼青茗笑眯眯抬眼看他。
这个本就是她之前答应过的,故而她也没有纠结,直接痛快颔首:“现在就行,如果太上长老不介意,咱们现在就可以交易。”
在她的分.身制作材料中,所有需要收集的炼材里,那两样灵根的替代品,可谓最难收集,也是最难寻找的。
既有现成,她肯定不会去自寻麻烦。
说罢,她便将早就准备好的丹瓶递给重锦,里面的重量很轻,装纳了有且仅有一粒的极意圣灵丹。但其放在修真界的任何一处角落,都是能够引起疯狂争抢的存在。
重锦在结界内仔细检查过后,舒展开眉梢:“多谢,这次也是太上长老占你一个人情。你还有什么其他需要搜集的,也一起列出张清单给我,咱们可以估算一下价值。”
只那两样东西固体精华,与现今几乎绝迹的极意圣灵丹相比,却完全不在一个价值区间。
他可以占占楼青茗这个丹药优先购买权的便宜,却不能抹消太多价值。
到底是他们御兽宗的少宗主,吃什么都不能吃亏。尤其是他们这些太上长老,早已知道她那诡异财运的前提下。
楼青茗闻言却是笑:“您还要出去搜集啊。”
重锦笑着摆手:“又岂能因为一时之困,而畏缩于后?!再说,我上次是因为接到任务离宗时,灵兽们都没有出关,是独身前往;等我下次离宗之时,将他们一起带上,想必就不会再发生此番的倒霉事。”
楼青茗闻言,当即好奇:“那他们现在人呢?可用我帮忙通知一下。”
刚才她看大家都让御兽宗的执法长老,带着他们的传音玉简出去,以方便自己的消息传送与接收,完成讯息的更替,只却未曾见到重锦太上长老动作。
他只是让旁边的几位执法长老,给他的徒弟徒孙们传了话,便没再有其他动作。
重锦:“哦,那倒是不用。我刚才问过人了,他们现在还没出关呢。”
楼青茗:……
不愧是悟道大能的闭关时长。
重锦失踪时,他们在闭关;现在重锦转危为安回来了,他们还是在闭关。
“倒是我问得失礼了。”
之后,两人凑在一起,将她尚缺的东西浏览了个遍,最终重锦应声:“可以,这其中的大多数东西,我都知道在谁手中压箱底。
“难得我历劫归来,倒是能够过去打打秋风,让他们为我掏出点压惊礼物,想必我一番游历归来,就该凑得差不离。”
楼青茗:……这理由倒是运用得好,她心悦诚服,并暗暗记在心里。
“少宗主,你在想什么?”
楼青茗脱口而出:“在想太上长老,不愧是你!”
眼见着他们两个越说越上劲,不远处懒踏踏靠坐在墙上的橘有财,换了个双.腿交叠的姿势,一边低低地轻咳着,一边面无表情看向两人。
直至楼青茗将眼神对应过来,他方才一尾巴甩过去:“差不多就行了哈,我这还排着队呢……”
结果他话还没说完,楼青茗肩头一直装作披风护肩的骨爪就倏然张开,向那突然甩来的尾巴抓去。
橘有财的瞳孔微扩,迅速地又将尾巴抽了回来,他多看了楼青茗一眼,又环臂哼声:“别人都有人接,我又如何能没有?!你可还能联系上几位妖灵谷的修士,我想与他们见上一见。”
这个要求,对楼青茗而言,并不难办。
因此,她只是略作思忖,就痛快应声。
在与众人告辞,来到执法峰上后没多久,楼青茗就等来了被她用传音玉简唤来的章华与章翼。
两个玉雪可爱的小娃娃一齐抬头,笑盈盈看她:“少谷主,许久不见。”
“恭喜晋阶元婴,这是我们为您带来的晋阶之礼。”
楼青茗与两人拱手道谢,等打开手中的两枚玉盒,却诧异地发现,里面装纳的都是可以用来炼制乾坤石的材料。
她心下惊奇,多看了两人一眼:“敢问两位前辈,你们怎知我需要这个?”
章翼闻言就笑:“我们并不知晓,只是在接到消息准备过来前,随手摇了下骰子,随机选定的而已。”
章华应声:“现在看来我们的运气不错?”
楼青茗失笑出声:“确实,两位前辈的运气当真不错。我很喜欢,这两份礼物也很珍贵。”
“少谷主喜欢就好,其他的都不重要。”
“到底是哪位同门邀见,还请带我们一起过去瞧瞧。”
再然后,正半躺在蒲团上百无聊赖等待的苍白男修,就等来了两道小巧身影。
章华与章翼的身量虽然不高,且是鬼修,却是已然存活良久。
作为兽魂的本质,让他们在面对妖修时,能够保有高等阶的威压,以及让人无法逾越的震慑之感。
橘有财原本还在神游思绪呢,一察觉到这气息的逼近,就炸起了毛,也顾不上身上的伤势,就腾身而起,亮出利爪,做出警备姿势。
结果下一刻,还不待他发起攻击,就看到了章翼与章华一起出现的脸。
橘有财动作一顿,失声出口:“章华、章翼?!你俩竟还没死吗?!”
章华凌空一巴掌,拍到了橘有财的头上,看着他嗷地一声,捂住脑袋开始剧烈咳嗽,笑盈盈开口:“真是失礼。”
章翼也歪着脑袋,饶有兴致看他:“说实话,我们还没死透,你是不是有些失望?!”
橘有财连忙摇头:“岂敢岂敢,我可绝对没有那般的想法。”
楼青茗站在两人身侧,不动声色扬眉:看模样,这还认识?
*
时间如春日流水,转眼逝去。
三月后,御兽宗内有数位修士,各自离宗历练,他们一路上目标明确,谈笑风生,并未有任何值得人怀疑的地方。
只是在其中一位太上长老待过的御食阁包间内,在数日后,又走出了两位斗篷修士。
那便是之前那位太上长老刚刚炼制出来的分.身,以及楼青茗的一位元婴傀儡。
他们二人全程以遮掩神识的斗篷盖面,以两位游历路人的姿态,不动声色地赶往了双喜城。
而此时,伴随着时间的延长,之前御兽宗广发出去的那批留影石,也逐渐发酵,开始在一定范围内,引起了讨论。
并且这个讨论的范围与幅度,还随着时间的延长,就越扩大与明显。
在短暂的静默后,原先被压在水面下的讨论之声,开始逐渐浮于水面之上;而原先在众人认知里,应该归属于各自家族机密的消息,也随着知晓的人数越来越多,变成了被公众所知晓的、可以偷偷摸摸谈论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