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嘟声传来,单岑缓缓吐了口气。
他和蒲骁之间其实算不上太熟,平时碰上也仅限于打个招呼,如果不是有老师的这一层关系在,单岑觉得他和蒲骁都做不成朋友。
因为他是个很闷的人,也不怎么爱社交,所以能和他当朋友的,都是一些咋咋呼呼,可以说单口相声的人。
比如从聪和霍书,只要他点个头,他们能不停歇的说满半个小时。
而蒲骁,如果他不说话,对方大概率会安静的陪他坐着。
所以就算先遇到的是蒲骁,他们之间也没有可能。
半响,单岑收起手机,刚想打开伞,就听旁边传来一道稚嫩的童声。
“咦?漂亮哥哥?”
单岑转过头去,就见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正歪着头看他。
小男孩长得虎头虎脑的,很可爱。
单岑四处看了一圈,都没看到大人,他想走过去,又怕吓着孩子,只能尽量放柔了声音,“小朋友,你是在叫我吗?”
“嗯。”小男孩点点头。
单岑错愕。
他的眼镜在刚刚就摘了下来,而小朋友竟然不害怕他,还主动说话。
这样的情况还是第一次发生,他有些好奇,“小朋友,你不怕我吗?”
小男孩摇摇头,圆圆的眼睛里满是孩童的纯真,“不怕。”
单岑问:“为什么?”
他知道自己是什么情况,既没有动物缘,也没有孩子缘。
以前小朋友看到他,不是哭就是害怕得躲得远远的,后来戴了眼镜才变好一点。
“因为哥哥长得好看啊。”小男孩说得理所当然,仿佛这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
单岑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不过见对方真的不怕自己,他干脆走过去,蹲下身和小朋友平视,问道:“怎么自己一个人在这里?爸爸妈妈呢?”
小朋友歪着头,奶声奶气的回复他,“妈妈去拿伞了。”
“漂亮哥哥,你也是妈妈的学生吗?”小朋友好奇的问道。
两只眼睛盯着单岑看,带呆萌萌的,很可爱!
单岑柔声询问:“你妈妈是谁?”
“我妈妈是张老师。”小朋友说。
张老师?
系里有好几个姓张的老师,单岑不确定是谁,不过都没有教过他。
“那我不算是你妈妈的学生,”单岑问,“小朋友你叫什么?”
“我叫曲奇。”小朋友大声道。
单岑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曲奇好,什么时候见过哥哥的?”
他刚刚回忆了一下,记忆里并没有曲奇的印象。
曲奇歪着脑袋想了一会,说:“昨天,吃完饭之后,在……”
“曲奇?”
张琪一下楼就见曲奇和单岑待一起,还很亲近的样子,心猛地一跳,赶忙叫住他,“过来。”
曲奇回头看到张琪,笑着跑了过去,叫了一声,“妈妈,”
张琪训他,“乱跑什么?嗯?跑丢不了怎么办?”
“我有听话,没有乱跑。”曲奇说着往后指了指单岑,声音里透着兴奋,“那天的漂亮哥哥。”
单岑站起身打招呼,“张老师好。”
“单老师好。”张琪回了一个笑,然后有些抱歉道:“小孩子不懂事,单老师别见怪。”
然后对身旁的曲奇道:“这是单老师,快跟单老师问好。”八壹中文網
曲奇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单老师好。”
单岑点点头,“曲奇好。”
“前几天我带他过来,远远见过你一面,然后就记住。”张琪牵着曲奇的手解释他刚刚的话,“现在天天说要来看漂亮哥哥,这颜控的毛病也不知道随了谁。”
“妈妈,你抓疼我了。”曲奇晃了晃被牵住的手。
张琪一惊,慌忙松开查看,“妈妈看看,疼吗?”
“不疼。”曲奇嘻嘻笑了两声,然后好奇问道,“妈妈,什么是颜控?”
张琪心疼的捏捏他的手指,轻声解释,“就是你看单老师长得好看就喜欢人家。”
“哦。”曲奇眯着眼睛笑了起来,“那我是颜控。”
说完,他挣脱开妈妈的手,飞跑过来,把一颗巧克力递给单岑,“漂亮哥哥,这个给你。橘子味的,很甜。”
单岑蹲下身来和他平视,“哥哥不吃糖,曲奇自己留着。”
“那不行。”曲奇拉过单岑的手,把糖放到他的手心里,“妈妈说,好东西要跟人分享,我今天已经吃一颗了,这一颗给漂亮哥哥。”
单岑看着手心里的糖,收紧了手指,抿唇笑了起来,“那哥哥收下了,谢谢曲奇。”
被单岑笑着感谢,曲奇脸颊通红,绞着双手,扭捏的跑回妈妈身边,“不用客气。”
单岑站起身。
张琪弯腰抱起曲奇,笑道:“单老师,那我们先走了。”说着拍了拍曲奇的后背,“跟单老师说再见。”
曲奇乖乖的挥手:“漂亮哥哥再见。”
单岑也朝他挥了挥手,“再见。”
等人影消失在拐角,单岑才撑起伞走进雨幕里。
手里的糖被他握得滚烫。
外公说得对,这个世界上,小朋友千千万万,总有一个是不怕他的。
嗯,猫也是。
——
a大附近某高档小区的一栋别墅里。
挂断单岑的电话后,蒲骁又在阳台上站了一会才回到工作间。
“单岑的电话?”程昇换了个姿势,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西湖龙井,茶叶不错。”
“老师喜欢,一会给您带一罐回去。”蒲骁在他对面坐下,手机随手放在一边。
程昇放下杯子,认真打量了一下蒲骁脸上的伤,眉骨、嘴角都有,他有些怀疑,“真是林陆打的?”
蒲骁:“……”
他无奈笑了一下,扯到嘴角,忍不住轻嘶了一声。
“老师,您就别笑话我了。”他也知道丢人,但从小到大,除去幼儿园时期,这是他第一次打架,能还手已经不错了。
不过林陆也真是下了狠手,不然也不能把他激得上鹅卵石。
“现在知道丢脸了?”程昇睨他,“能把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林总惹到动手,你也是个人才。”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蒲骁回忆了一下自己和林陆的两次交锋,“您确定您说的是林陆?”
听他这么说,程昇也沉吟了一下,带着回忆说:“以前倒不是这样。”
“以前?”
“嗯,大二暑假的时候,他家里出了些事,性格也是在那时候大变的,林陆以前是一个很阳光的人,但脾气有些急。”跟单岑站在一起时,看似是两个极端,但又和阴阳调和一样的和谐,也是个奇迹。
程昇从回忆里抽身,“怎么了,有问题?”
蒲骁想了一下,说:“我觉得我见到的更像是你说的之前的林陆。”
程昇倒不意外:“那是因为单岑在。”
他见过公事公办的林陆,所以知道,单岑在或者不在的时候,林陆完完全全就是两个人,不过最近一年他也没怎么见到林陆,又有变化了也说不定。
蒲骁若有所思,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你说你这是何必?”程昇叹了口气,起身背着手看起了蒲骁工作间里的画。
只是越看表情越不对。
蒲骁苦笑。
如果感情能说清楚,又怎么会有那千古名句——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程昇突然站定在一幅画前,神情难得严肃,“蒲骁,我一直觉得你是我所有学生里最出色的一位。”
和单岑的天生老天爷赏饭吃不同,蒲骁是靠后天的努力和体验。
他热爱这个世界。
他既把自己融入到俗世里,却又没有迷失在里面,是难得的清醒之人,这非常难得。
“可是你看看你这段时间的作品,”程昇抬手点了点面前这一幅只画到一半的山水画,“你觉得这是你的水平吗?”
“国画最讲究心境,可你在画这一片山水时,你的心里没有山水。画出来的画,也就只是画而已。”
自从毕业后,蒲骁就没再受过老师这么严厉的批评。
他神色羞愧,这段时间他的状态的确不太对,“对不起老师,我会调整。”
毕竟是喜欢的学生,程昇没舍得说得太过分,“被人揍一顿,也算是给你个教训,这事到此为止。”
蒲骁‘嗯’了一声。
“我有个朋友,在博物馆负责古画修复,最近缺人手,你要有时间,去帮个忙?时间也不会太久,最多三个月。”
“我考虑一下。”
“有什么好考虑的?”程昇瞪他,“听说博物馆帅哥美女多。等你森林见多了,也就不会惦记那颗歪脖子树了。”
蒲骁揶揄他,“我打算把你的话告诉小师弟,说老师觉得他是颗歪脖子树。”
“嘿!打趣你老师是吧?”程昇随手抓起一个东西丢过去。
蒲骁接住,是个盒子,他定睛一看,“徽墨?”
“嗯。”程昇转身往外走,边走边抱怨,“当老师真难啊,不仅要教技术,失恋了还得安慰。”
蒲骁失笑。
半响,拿起一盒西湖龙井追了出去。
“老师,茶叶。”
——
单岑回到家,徐阿姨正在整理被单小白弄得一团乱的客厅。
见他回来,徐阿姨赶紧放下东西去厨房煮菜,“稍等一会,晚饭马上就能好。”
“不着急。”单岑换好鞋子进来。
他先是看了一下单小白,发现它正在认真的用爪子洗脸,单岑没打扰它,他收回视线,再转头去看书房,门关着。
他垂下眼眸,回了房间。
路上的雨下得有点大,裤脚都湿了,他干脆洗了个澡。
擦干头发出来,徐阿姨的晚饭也正好做好,是很家常的两菜一汤,苦瓜牛肉、红烧茄子和排骨汤。
只是,桌上只盛了一碗米饭。
单岑拉椅子的动作一顿,又自然的继续,坐下时,他问道:“他呢?”
徐阿姨正在收拾东西,闻言直起身来,“谁?”
单岑侧目看向紧闭的书房门。
徐阿姨反应过来,解释道:“林总不在家。”
单岑收回视线,‘嗯’了一声。
他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红烧茄子,油汪汪的。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一阵烦躁。
昨天闹完那一场后,林陆就出门了,到很晚才回来,早上出门时,他又已经出去,所以,从昨天开始,他们没说过一句话,手机上也没有多出来的信息。
各自安好,互不干扰,这明明就是他想要的结果,可为什么当事情真的按照他的预想发展时,他会觉得烦躁?
想不出结果,单岑只能归咎于林陆还没恢复的失忆上。
在一起那么多年,会担心对方无可厚非。
他看着碗里的茄子,突然道:“油放太多了。”
徐阿姨闻言有些狐疑了看了一眼桌上的茄子。
多了吗?
知道林陆不在家,她今天还特地少放了一点。
不过主顾就是上帝,虽然不解,她还是点头应下,“好的单少,我下次少放点油。”
单岑又夹了一块苦瓜,有点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