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岑猛地睁开眼。
入眼的是一片雪白和扑鼻而来的消毒水味。
“醒了？”
单岑偏头,就见林陆坐在床边，正目光沉沉的看着他，眼里的担忧仿佛凝出了实质,好似少看一眼他就会消失一样。
“我……”单岑一开口，就感觉喉咙像是被刀片划过了般,干涩刺痛。
“先别说话。”林陆赶紧把带吸管的水杯递过来。
单岑就着姿势喝下大半杯才终于觉得缺水的喉咙恢复正常。
他撑着手臂想要坐起来,却被林陆眼明手快的按住手,“打着针，小心点。”
林陆把他扶起来,“有没有哪里难受？”
单岑摇摇头，“没有。”
他环顾一圈，发现自己是在一间病房里，窗外的太阳已经西斜，“我怎么在这里？”
林陆正在给他垫枕头,闻言怔了一下,眼里有陌生的情绪闪过,但声音却没有任何起伏，“你不记得了？”
“嗯。”单岑拧眉回忆。
他只记得他回工作间拿颜料，要离开的时候发现门被锁住了,再之后就到了这里。
“发生什么事了？”
林陆垂在身侧的手指紧了紧，他轻描淡写的把事情说了一遍,半点没提他找不到人时，差点失控的疯狂，“门是陈主任锁的,我们开门进去的时候,你晕在门边。”
单岑蹙眉,“我为什么会晕倒？”
林陆眸光闪了闪,说：“工作间长期不通风导致的缺氧，再加上有点低血糖。”
单岑想了想，他好像是挺久没给工作间通风了，所以很快就接受了这个说法。
只是，他偏头看向林陆，“你怎么会去找我？”
“打你手机关机。”林陆道。
“哦，”单岑也没有多想，解释道，“手机不小心掉酒精里，自动关机了。”
说完想起霍书那个破财，有点想把人拉黑。
“不知道还能不能修好。”
林陆被他的语气戳中，眼里的温柔浓到快要溢出来，他笑了下，“给你买了新的。”
说着，从柜子上拿过来一台新手机递给他，“和之前的一样。”
“谢谢。”单岑想要伸手去接，却突然征住。
林陆跟着垂下眼眸，视线落在那几根随意搭在被子上的手指上，手指很白，所以指尖上的伤非常明显。
想到地板上落下的血痕，林陆心疼得恨不得伤的人是他。
“摔倒时的擦伤，”林陆把手机放到被子上给他看，“这几天尽量不要碰水。”
单岑把手举到跟前，眼露狐疑，“这是擦伤？”
“嗯。”林陆面不改色的换了话题，“看看手机。能恢复的已经帮你弄好，还有一些在修复。”
“哦。”不知道是不是药水有催眠的作用，单岑有些发困，他打了个哈欠，但依旧撑着眼皮摆弄手机。
林陆看不过眼，直接把手机拿过来，“要做什么？我帮你。”
单岑：“跟学生说一下，画室要每天通风。”
“……”林陆心里突然软成一片。
明明自己还躺在病床上，却在第一时间想到学生。
可有些人却见不得他好。
他垂眸敛去了眼中汹涌而出的怒火，柔声道：“我给你发。”
单岑的事情，下午的时候大家都听说了，但具体情况不清楚，只知道对方低血糖晕倒在了工作间。
现在单岑冒泡，大家关心的话语纷至沓来。
叮叮咚咚的信息跳出来，把林陆都吓了一跳。
看着学生们的关心，林陆可以看出，单岑在学生心中的地位不低，所以期末评比拿到高分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可有些人却因为一两句开心时口嗨的话就想将他的一切努力抹杀，甚至是打上收买学生的标签。
而起因，不过是因为莫须有的虚荣心和嫉妒。
单岑听到手机不停的振动声，却见林陆盯着屏幕半天不动，疑惑道：“怎么了？”
林陆回神，他笑了下，“没事，学生在关心你。”
“嗯。”单岑又打了个哈欠，“那你帮我谢谢他们，说我没事。”
“好。”林陆发了条‘我没事，谢谢关心’后就把手机调成了静音。
见他眼露疲惫，林陆担心道：“再睡会？”
单岑摇摇头，他抬头看了一眼吊瓶，还剩三分之一左右，“什么时候可以走？”他不太喜欢医院消毒水的味道。
林陆顺着他的视线往上看了一眼，“打完这一瓶。”
“嗯。”单岑又打了个哈欠。
林陆无声叹了口气，正想哄哄，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拿出来看了一眼，“我出去接个电话。”
“好。”单岑应下，可手却下意识的攥住了林陆的衣摆。
单岑：“……”
林陆：“……”
“抱歉。”单岑低头松开手。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举动，只是在意识到林陆要走的时候，下意识的反应，“我……”
下一秒，他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仿佛突然从冰天雪地里到了一个温暖如春的地方。
林陆紧紧抱着他，“乖，我不走。”
单岑闭上眼睛，“嗯。”
被熟悉的体温和味道包裹，疲惫感一阵阵的袭来，但他却抗拒入睡。
还有之前的梦，他好像梦到了十年前的那场大火。
但奇怪的是，发生火灾时他并不在家里，可在梦里，他却仿佛亲眼所见一样。
为什么？
感觉到怀里人的紧绷，林陆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乖，困了就睡，我在。”
听着耳边的声音，单岑抿抿唇，任性道：“我想回家了。”
林陆一征，显然没想到单岑会这么说，但心里早已软成一片，他低声哄道：“打完……”
“林陆。”单岑叫了他一声，声音轻的好像刚睡醒的单小白在跟人撒娇。
“我想回家。”他说。
“……”林陆闭了闭眼，去他喵的打完，“走，回家。”
——
林成翰松开领带，径直走到吧台前给自己倒了杯威士忌，慢慢抿了一口，“昨天林陆去哪了？”
闻言，跟在后面的助理明显的抖了一下，但还是硬着头皮回答，“不……不知道。”
林成翰抬起头来，“你说什么？”
“……”助理的腰都快要弯成直角了，“对不，对不……起，林总，我们的人跟丢了。”
“废物！”林成翰脸已经全黑了，酒杯砸到地板上发出‘怦’的一声巨响，同时怒斥声响起，“跟个人都跟不住，要你们有什么用？”
助理战战兢兢的后退了两步。
林成翰看他这样，再想想宁栖的老练，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还愣在这做什么？等着人告诉你吗？立刻去给我查！”
“是。”助理几乎落荒而逃。
林成翰眼神阴鹫的走向沙发。
林陆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取消董事会，其中一定有原因。
因为董事会取消，他们的计划不得不做出调整。
而未来几天的资金，他们很可能撑不住。
他低头看了一眼碎了一地的玻璃碎片，狠狠的皱起眉头。
关键时刻，只能找人顶缸。
叮玲玲！
手机响起。
林皓的电话。
林成翰接起。
“爸，给我点钱。”电话刚接通就传来了林皓的声音。
吊儿郎当，没有半点可取之处。
林成翰本来就在气头上，一听他开口就要钱，立刻怒火中烧，“你除了要钱你还会做什么？啊？林陆十八岁就能接手明夏，你能做什么？除了要钱闯祸，你能做点正事吗？”
“这能怪我吗？”劈头盖脸一顿骂，林皓也郁闷，忍不住嘀咕道，“你五十多岁不也抢不过林陆？”
林成翰：“……”
“滚！！”
林皓把手机拿离耳朵，等那边吼完了，他试探道：“我滚之前，能不能给点钱？”
啪——！
手机砸到墙上，最终四分五裂。
——
房间门关上，林陆脸上原本的温和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接起电话。
“单岑怎么样？”席睿看了一眼审讯室，眉眼间带着疲惫。
“在睡。”林陆拉开露台门走出去。
“还在睡？”席睿惊了一下，“这睡得也太久了。”
林陆靠到右边的护栏上，角度刚好能看到单岑的房间。
“他不记得自己为什么晕倒。”想到单岑的异常反应，林陆蹙起眉头。
席睿一征，“什么意思？”
“帮我找一个心理医生，”林陆垂下眼眸，敛去了眼中的情绪，身体上没有任何异常，那有问题的，只能是精神上，“不要让第三个人知道。”
席睿沉默了一会，应下，“行。”
“事情怎么样？”林陆问。
“陈美妮已经认了。”席睿道，“锁门和放信号屏蔽器都是她做的。”
“目的？”林陆问。
席睿站直了身体，“想要以此逼迫单岑辞职。”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林陆大致已经猜到，但还是受虐般问出了口。
他只要想起打开门看到单岑浑身湿透躺在地上的景象，他就恨不得将陈美妮碎尸万段。
席睿叹了口气，“她叫了一个叫三爷的人来学校，三爷圈内很有名，玩得开，荤素不忌。”
说到这，席睿都不知道该说陈美妮没脑子还是胆子够大，仗着放假时间，竟然明目张胆的在学校动手。
“在我们到达的二十分钟前，三爷的人在画楼前带走了一个戴着蓝色美瞳男生。”
当时他查监控看到，以为对方是a大的学生，几乎是动了所有能动的关系找人。
但没想到，“男生竟然是陈美妮的儿子。”
偷鸡不成蚀把米。
“人刚刚被找到，只是……”
席睿没有继续说下去，但结果是什么已经很明了。
大概是上梁不正下梁歪，那李木希也不是什么好人。
据调查，李木希十五岁就骗女生开房，搞大肚子不负责任，陈美妮还恶人先告状，嘲讽人家女孩不自重，天天到人家家里去闹，最后害得受害人抑郁自杀，最后以搬家结束。
更不提从小到大犯下的大大小小的事。
现在阴差阳错，也算是老天开眼，作恶多端终究会报应到自己身上。
“陈美妮知道了吗？”林陆问。
“还没有。”席睿说。
“那就让她知道。”林陆的双眸沉得仿佛世界末日。
他下意识的伸手到口袋里掏烟，掏空了才想起来，他现在就不抽烟。
“行。”席睿道，“我知道怎么做。”
林陆捏了下眉心，他缓了口气，说：“谢谢。”
“客气什么。”席睿道，“说到底这件事也是我没办好。”
如果昨天他能催一催，早点把案子办了，也不会出今天的事。
想到林陆找不到人时的疯狂，他都不敢去想，要是他们晚到一点，亦或者单岑真出了什么事，会是什么后果。
杀人，估计都是轻的。
“不用给我开脱。”林陆疲惫道。
是他让席睿不用去催。
“人没事就好。”怕他陷进自责里，席睿换了话题，“董事会那边没什么问题。”
“嗯。替我谢谢舅舅。”
“你自己谢去，我可不想听他唠叨。”
想到舅舅的唠叨功力，林陆神情不自觉放松了一点。
挂断席睿电话，林陆又在露台上待了好一会才回屋。
房间里很安静，一人一猫睡得很熟。
林陆紧绷的唇角缓和下来，他走过去，小心的整了整被角。
单小白被惊醒，茫然的抬起小脑袋。
林陆伸出手指，“嘘！”
单小白歪歪脑袋，“咪？”我为什么在这？
怕它吵醒单岑，林陆干脆把它抱了起来，“别闹。”
单小白蹭蹭他的手心，乖乖的没闹。
林陆坐到床边，借着窗外的一点光亮定定看着单岑的睡颜。
少了那双冰蓝色的眼睛，整个人都柔和下来。
长长的睫毛随着呼吸轻轻的颤动，像是振翅欲飞的蝴蝶羽翼。
他俯下身，很轻的亲了一下。
睡梦中被打扰，床上的人不安的动了动。
林陆下意识的伸手揉了揉他软软头发，很快将人安抚下来，甚至还无意识的蹭了蹭他的掌心。
林陆眼里的温柔恰时满得快要溢出来。
“宝贝，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