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了半下午才停。
空气中的炎热被雨水带走,淡薄的水汽中泛着丝丝凉意。
一条彩虹横跨在天际,一端是碧色的天空,一端是波光粼粼的湖面。
偶有鸟雀飞过天空,鸳鸯划过湖面,为这湖天一色的美景增添了一抹灵动。
不知何时,坐在窗边的单岑已然忘记了手中的书籍,冰蓝色的眼眸中只余窗外的自然美景。
青年身上穿着一件略显宽松的白t恤,搭配着一条浅灰色的运动裤,整个人散发着悠闲的气质,他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坐在窗边。
被叫过来通知单岑的人顿时有些踌躇,不敢向近。
最后还是单岑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回头看去,发现是早上被摔的保镖之一。
他神色微动,“有事?”
保镖暗暗唾骂了自己一句,道:“画室已经准备好,林总请您过去。”
单岑挑了一下眉。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他要的只是一个速写本和铅笔而已。
“怎么突然弄了一个画室?”
保镖垂首没出声。
单岑也知道他们是听命行事问不出什么,便起身道:“在哪?”
“楼下。”
单岑跟着保镖下楼,最后停在一扇关着的门前。
“这里?”
保镖点头,然后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单岑也没再多问,伸手推开门。
只一眼,他就哑然失笑。
说是画室,其实只有两个画架和一小架子的颜料画笔。
东西就被安置在落地窗边的角落里,每天太阳一出来就能晒到。
然后过不了几天,颜料就会被晒干、发硬。
他抬脚走进去,对驻立一旁的林陆道:“这就是你说的画室?”
林陆有些心虚的轻咳一声,不答反问道:“喜欢吗?”
单岑已经走到装了画纸的画板前,笑了下,道:“喜欢。”
林陆立刻变了表情,一改之前的忐忑,高兴道,“就知道你会喜欢。”
他走到单岑的旁边,殷勤道:“缺什么和我说。”
单岑点点头,“谢谢。”
“不客气。”林陆揽上他的肩膀,“要不要先试试?”
单岑抬头看了一眼窗外已经变得有些淡的彩虹,道:“好啊!”
“那需要我帮忙吗?”林陆笑道,“我可以当模特。”
单岑下意识想说不要,但转念一想便改了主意。
“可以。”他说。
然后从善如流的指了指落地窗边的沙发,“去吧,躺那,哦,记得脱……”说话间,视线若有似无的落在林陆身上,他今天穿了一件白衬衫,把身材勾勒得极为突出。
他嘴角微勾,“一件都不留。”
“……”林陆。
林陆已经目瞪口呆。
他以为单岑会恼羞成怒让他‘滚出去’,没想到单岑会顺杆上,还说得这么……直白,他一时间竟是无话可说。
单岑笑意渐深,“怎么不去?”
“……”
林陆回神,他先是朝单岑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来,然后好整以暇的看着单岑,笑道,“我一个人脱有什么意思,不如我们的单大画家也一起?”
说着就要亲自上手,单岑下意识后退,却因为太急没注意到旁边的画架,一拌之下差点摔倒。
“小心!”
林陆反应敏捷,手一伸就揽住了面前不盈一握的腰,然后手下用力把人往前一带,就把人牢牢的禁锢在怀里。
单岑身上特有的清爽气息顿时在鼻息间弥漫开来,让人忍不住想要多吸两口。
单岑猛然间撞上一个坚硬的胸膛,被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有些发囧,下意识的就要将人推开。
好不容易宝贝在怀,林陆哪里舍得放手,反而搂得更紧。
他微垂着眼睫,眼神里带着烫人的揶揄,“跑什么?嗯?”
单岑面上红晕明显,语气却依旧强硬,“没跑。”
林陆很敷衍,“哦。”
单岑:“……”
他觉得自己可能想太多,不然怎么就一个字,他就听出了隐藏在里面的信息,我不信。
不过林陆也不纠结于此,而是问道:“那宝贝对我的提议怎么样?”
单岑:“……”
不怎么样!
趁着林陆不注意,他一把推开人,然后镇定的走到一旁假装准备开始画画,他背对着人色厉内荏道:“我要画画,你出去!”
林陆语气委屈,“不是要画我吗?”
“林陆。”单岑喊了他一声。
这一声喊得轻飘飘的,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但林陆就是从中听到了威胁。
为了晚上不独守空房,林陆只能妥协,“那我去南湖一趟,晚饭前回来,记得等我。”
单岑:“嗯。”
林陆继续叮嘱:“要是累了就回房休息,有什么需要的和保镖说,也可以找我。”
单岑第一次觉得这人真啰嗦,“知道了。”
林陆揉揉他的头发,“乖。”
——
出了疗养院,林陆没有立刻去南湖取病例,而是转道去了一处地广人稀的私人别墅。
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出来的,激烈的讨论声。
“我觉得这个方案才是最优的,应该按这个来。”
“张医生,我觉得还是从一而终的好。”
……
林陆蹙眉。
刚想问问怎么回事,旁边就传来喊他的声音。
“林总。”
林陆顿下脚步循声望去,就见姚米从一旁闪出来,神色有些凝重,“林总,能不能占用您几分钟时间?”
林陆看了一眼屋里正激烈讨论的众人,转身朝花园走过去。
姚米跟了上去。
站在空旷的草坪上,林陆问:“什么事?”
姚米没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道:“你也看到了,从到这里开始,一大帮人吵了那么久,却连一点头绪都没有理出来,更不用说治疗方案了。”
“再这么下去,只会贻误病人的病情。”
林陆未置可否,只问道:“姚医生有什么建议?”
姚米想都没想,“继续以前的治疗方案,加强病人的记忆催眠和暗示。”
林陆打量了姚米两眼,面色不虞道:“我好像说过,要恢复病人的记忆。”
“……”
姚米眼里闪过一抹不耐烦,没想到她说了这么多,林陆还是这么的固执己见。
“可这是一个错误的决定。”她咄咄逼人道,“难道你想让他永远活在痛苦的回忆里,每天都经受煎熬吗?”
“明明有更好的做法,只要用很小的代价就能换得平静的生活,你却因为自己而舍弃。”
姚米说得义正言辞,“林总,你不能这么自私。”
如果没有这两天的事情,林陆可能真的会有所触动。
催眠的好处他是见到过的,原本死气沉沉的人,因为记忆的改变而恢复平静,生活也看似回归了正途。
可谁去想过单岑自己的想法?
他被动的接受那些不属于他的记忆,依照着别人规划好的路去生活。
这样的人生,还是他自己的吗?
单岑现在已经恢复记忆,他的情绪也依旧不稳定,但林陆知道,他在努力的适应,努力的和心底的黑暗去抗争。
作为最亲密的人,他当然要无条件的支持。
而不是以为他好的名义,在他心里再划上一道阴影。
林陆眸色渐冷,周身的气势瞬间碾压而去,他直直的看着姚米,问道:“姚医生,我很好奇,你为什么要这么执着于继续以前的治疗方案?”
还是在他那么明确的拒绝后。
姚米被林陆突然爆发的强势威压吓得后退了一步,但职业素养还是让她迅速的冷静了下来,她说道:“我只是基于病人的情况,给出最合适的治疗方案。”
说着,她抬头直视林陆,道:“不可否认,治疗是有效的,对不对?”
林陆点头,“是。”
他垂眸道:“所以麻烦姚医生把治疗方案给我过目一下,如果没意外……”
姚米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我马上发给林总。”
说完就急匆匆的进了别墅。
林陆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转身朝来时的方向走了过去。
——
单岑在晚饭前拿到了病历。
放在两个文件袋里,每一份都很厚。
单岑看到后愣了一下,然后表情有些开裂,“这么多?”
林陆被他难得出现的表情可爱到,笑着解释,“一份是医生的,一份是我做的记录。”
单岑想起他说过,每次治疗他都在场。
看来是真的。
“辛苦了。”
林陆从善如流,“为老婆服务!”
单岑:“……”
单岑瞪了他一眼,耳根处却不觉间泛起了可疑的红晕。
他没有马上看,而是先和林陆一起吃了晚饭,又在院子里散了一会步消食才提出回房间。
林陆当然想跟着,但被单岑拒绝,林陆无法,只能同意,但需要留人在门口守着。
单岑没意见,门一关,无所谓。
回到房间,他没有分先后,而是把两份一起拿出来,然后按着时间顺序对比着看,查找其中的差异。
他不知道这样是不是真的有用,但为了以绝后患,他只能防微杜渐,一丝一毫的可能性都不放过。
单岑本身做事就专注,没人打扰时,他可以一直干下去。
所以等他回过神来,发现时间已经到了九点半过。
林陆没有回来。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后出了房间。
保镖尽职尽责的守在门外,见他出来立刻起身打招呼。
单岑:“林陆呢?”
保镖:“林总有事出去,交代您先休息,不用等他。”
单岑拧了一下眉,“有没有说去哪?”
保镖摇头,“没有。”
单岑便没再多问,下楼喝了杯水。
看着餐厅外的湖面,他突然来了兴致,换了鞋子出门。
见保镖跟上来,他拒绝道:“我就在湖边走一会,不用跟着。”
保镖坚持,“林总交代,我们不能离您左右。”
单岑皱眉,但想了想林陆也是好意,便道:“那你们跟远一点。”
这倒是没有问题,保镖很痛快的应下了。
住在疗养院里的,或多或少都是些需要调养,或是特殊照顾的病人。
所以这个时间点,本该最适合散步的湖边,却是一个人都没有。八壹中文網
只有影影倬倬的树木倒影和因为潮汐而发出的水击声。
很清静。
让单岑因为病历而不安的情绪渐渐的沉淀下来。
到目前为止,病历里没有任何关于他吐露真相的只言片语。
他很庆幸。
在那样的情况下,只要他多说一句,都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亦或者说,是当年给他治疗的心理医生很强,没有让他在无意识时突破心理防线。
想到这里,他的脚步突然顿住。
既然这样,他为什么不找当年的那位心理医生呢?
这样,既不用谨小慎微的担心会说错什么,也可以安下林陆的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