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骏业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打湿,他低眉顺眼道：“夏先生事务繁忙，当不会事事都知道。不过林总放心，我们一定会给……”
“他不是一直挺闲的吗？”林陆打断他的话,施施然的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出去。
那头接电话的人显然很不耐烦,语气冲得不行,“林陆,你最好有非常重要的事情，不然你肯定后后悔打扰我晒月光。”
众人：“……”
晒月光是什么鬼？
林陆：“我老婆的画在你们拍卖行消失,你觉得是大事还是小事？”
夏铭钰蹭一下坐直了，语气瞬间变得森然，“你说什么？”
林陆道：“画要真找不回来，我就天天去你那。”
夏铭钰：“……”
想象了一下收藏室天天被林陆光顾的样子，他气急,却也只能吞下。
“三小时,画会送回到你手上。”
话说得咬牙切齿,他等会就去把负责今晚拍卖的负责人给剁了。
“补偿呢？”林陆语气随意，就像在问晚饭吃什么一样，半点没有和夏家家主对话时的拘谨。
“让你老婆来选一样东西。”说完,啪一声挂断了电话。
林陆朝单岑挑来一下眉梢，求表扬的神态跟做了好事后邀功的三岁小朋友一模一样。
单岑无声说了一句：幼稚！
林陆的视线重新落在马骏业的身上,他似笑非笑道：“打扰了。”
马骏业哪还敢说话，恭恭敬敬的把人送走了。
能和夏先生云淡风轻说话的人，他可不敢得罪。
只是……
想到那幅画,他懊恼的跺了跺脚,立刻回了后台。
这次真是要被害死了。
·
事情解决,众人回到前头的会场。
霍书还要留下看看后面的拍品,单岑则是早没了兴致，他本来就是被林陆拉来的，而林陆的目的就是拍下老婆的画。
现在画没了，他们也就没有留下的必要。
所以告别霍书后，他们直接出了拍卖行，准备回疗养院。
路上，林陆有些好奇，“你怎么知道他们是要用这种办法动你的画？”
单岑神色淡淡，眼里却带着点怅然，“以前碰到过。”
“嗯？”林陆顿住脚步，眼神瞬间冷了下来，“什么时候？谁干的？”
单岑既欣喜又有些无奈，“不是我。”
其实时间已经有些久远，
当年他和外公乔装打扮去古玩街玩，认识了一个来卖东西的老乡。
外公看过后觉得那件古物在古玩街卖不上好价钱，不如送去拍卖会。
老乡也想卖多点钱，便同意了。
在外公的引荐下，老乡把东西放到了拍卖会上。
可没想到，那件拍品却在准备拍到时被临时撤了下来。
当时他和外公都觉得，撤拍而已，这个不行，换下一个拍卖会就是。
可几天后，等他们重新拿到那件古物，却已经是被换过的赝品。
还是那种一眼就能看出来的赝品。
他们去找拍卖会的人，拍卖会却概不认账，只说是他送过来的东西本来就是假的，所以他们才临时撤了下来。
老乡百口莫辩。
外公当时差点气晕，最后直接联系人动了关系，才把古物讨了回来。
那些想要狸猫换太子的人也被一网打尽。
这件事在当时的古玩界还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单岑淡声道：“其实这种操作并不罕见。”
东西在拍卖时被临时撤拍，三天后才能取走实物，那中间的时间可以做的事情就多了。
用仿品代替真品还给你，亦或者是告诉你东西丢了，他赔你起拍价。
不答应也行，打官司。
但和基金雄厚的拍卖行比，谁耗得起？
他们在选人下手的时候，也会经过精挑细选，肯定会选无权无势的。
比如这次的霍书，一家画廊的老板而已，想要和拍卖行抗衡，天方夜谭。
所以最后，受害者只能哑巴吃黄连。
“以后有人欺负你，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林陆摸摸他的头发，叮嘱道。
“嗯。”单岑很配合的应下了。
“对了，这家拍卖行是夏先生的？”
林陆听到他的语气，立刻警觉起来，“怎么，你想要？”
“……”单岑。
“我想要又怎么样？”
林陆作势拿手机：“等着，我马上给你买一个。”
单岑就抱臂看着他演。
半响，林陆轻咳了一声，讪讪的收起手机，“今天太晚了，明天再买。”
单岑冷笑，让你装！
林陆装傻充楞，打算蒙混过关，“宝贝，我们赶紧回去吧。”
单岑睨了他一眼，抬脚继续往前走，只是走了两步后又好奇的问道：“你跟夏先生怎么成为朋友的？
想到什么，林陆拧了一下眉，有点不爽道：“不是朋友。”
“嗯？”单岑不解。
两人虽然一直互怼，但以他对林陆的了解，关系应该不错才对。
林陆不紧不慢道：“他是我亲奶奶娘家的亲戚。”
单岑挑眉，“亲奶奶？”
“嗯。”林陆简单说了一下，“当初我爷爷能做大公司，是借了奶奶娘家的势。但在奶奶去世后不到半年，我爷爷就娶了林成翰他妈，奶奶娘家人看不过去，两家就断了联系。”
单岑：“那夏先生是你？”
“表叔。”林陆道，“我爸出事的时候，他们才联系的我。”
虽说没出手相助，但只要让人知道夏家站林家身后就行，给他省了不少事。
大概是依旧对爷爷那么快另结新欢耿耿于怀，夏铭钰对他的态度一直是嫌弃多余亲近。
单岑：“所以明夏里面的那个夏，是奶奶的姓吗？”
林陆‘嗯’了一声，“林成翰他妈曾经想改过，被爷爷驳回了，我觉得，他也就做对了那么一件事。”
“林总，单老师。”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有点熟的声音。
单岑看着面前已经近在咫尺的车子，道：“现在走快点还来得及吗？”
难得看他这么耍小性子，林陆哑然失笑，“没事，你先上车，我来解决。”
保镖已经很有眼色的拉开车门。
单岑想了想，边往车里坐，边道：“那你快一点，我有点饿了，想回去吃宵夜。”
“好。”
林陆亲自给他关上车门。
回身就对上了许琳有些铁青的脸色。
“许总也要走了吗？”他故意问道。
许琳看了一眼紧闭的车门，开门见山道：“我要买单岑那幅画，林总开个价。”
林陆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道：“抱歉，我们不卖。”
许琳眯了一下眼睛，“林总，你这么说就没意思了，画都已经送到了拍卖行，现在又说不卖，这说不过去吧？”
“的确说不过去，”林陆点点头，然后漫不经心道，“但我们诚心要卖，可拍卖行却无故撤拍，甚至连个正经理由都不给。我家单老师很伤心，他说了，他准备拿回去挂客厅当装饰，不卖了。”
刚按下一条缝，准备偷听他们说了什么的单岑耳朵红了。
什么我家单老师，真是越来越不正经了。
许琳嘴角抽了抽。
上千万的画挂客厅，也不怕招贼。
也是底下人做事不长脑子，没有调查清楚画手的真实身份就动手。
不然以单岑是林陆配偶的身份，谁敢动？
但千金难买早知道。
她要赶在夏铭钰介入前，把这件事解决了，以平息夏家的怒火，否则……后果她不敢想。
她耐下性子，“林总，客厅挂‘空城’这样压抑的装饰画好像并不太合适，不如我给林总送一幅应景的？”
“至于‘空城’，林总开个价？”
听到这，林陆顿时觉得有些好笑，“你觉得，我会缺钱吗？”
“……”许琳。
她勉强笑了下，建议道：“林总不如叫单老师出来，我们问问当事人，说不定他本人想卖呢？”
下一瞬，单岑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因为隔着车窗，清冷的声音听起来有种罕见的闷重感。
“不卖。”他说。
林陆勾了一下唇角，“听到了？”
许琳：“……”
林陆不想再跟她掰扯，转身拉开车门坐了上去。
许琳想要向前，却被保镖拦住。
许琳已经维持不住脸上的表情，“林总非要做得这么绝吗？”
林陆按下车窗，偏头看了她一眼，“有因才有果。”
说完，他收回视线，道：“开车。”
许琳看着消失在夜幕中的车尾灯，彻底冷了脸。
有些人就是，给脸不要脸。
车上，
单岑有些担忧的问：“你这么不给她面子，她会不会找你麻烦？”
林陆看着他，眼里有不明情绪的涌动，“你是不是觉得，一幅画而已，卖给他也没关系？”
单岑抿了一下唇，没否认。
他虽然不喜有人算计自己，但和林陆比起来，的确不过是一幅画而已。
“嘶——！”
脸颊突然吃痛，单岑不满的瞪向罪魁祸首。
林陆却又加了点力道，“什么叫一幅画而已？那是你一笔一画画出来的。不管你是要卖还是送人，亦或者是挂客厅里积灰，都必须是心甘情愿发自内心，而不是为了某些不重要的原因而妥协，懂吗？”
单岑只觉得一股暖流划过心底，心尖却仿佛被柔软的羽毛轻轻扫过，引起一阵颤栗，最终蔓延至四肢百骸。
外公说，看一个人喜不喜欢你，就看他是怎么对待你的画的就知道了。
每次外公的作品要拿去卖，外婆都比外公更加的不舍。
她总说，那都是外公辛辛苦苦画出来的，都是他的心血。
真想都收藏起来。
单岑拍开掐着自己的脸颊的手，突然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如果外公外婆还在，他们一定很喜欢你。”
正在懊恼自己是不是掐得太用力的林陆一怔，随即笑了起来，“怎么突然说这个？”
单岑转开头没回答他的问题。
脸颊太疼了。
林陆也心虚，“很疼吗？我看看？”
单岑瞪他，眼尾有些发红。
林陆秒怂，试探道：“要不……我让你掐回来？”
下一瞬，脸上就传来了一阵刺痛。
林陆：“……”
“”嘶！还真是睚眦必报！！
单岑这下满意了，掐完后迅速变回了清冷的单老师，正襟危坐。
林陆委屈的看着他，单岑不为所动。
车程就在你来我往中结束。
林陆下车，看着熟悉的地下车库，有点讶异，“怎么回家了？”
单岑：“太晚了，回疗养院不方便。”
林陆想想也是，的确是有点远，而且回去后也折腾，还不如在家住一晚，明天再过去。
只是，他看着走在前面的单岑，有点担心他晚上能不能睡着。
正想着要不要让人送药过来，口袋里的手机就先响了起来。
是夏铭钰的电话。
他接起。
“画已经找到，送哪？”
林陆就报了这里的地址。
夏铭钰皱眉，“你现在就住这样的地方？林家已经破产了吗？”
“……”林陆。
“我喜欢，你管得着吗？”
夏铭钰不爽的‘啧’了一声，“一点都不尊敬长辈，果然是林家的种。”
不等了回话，他已经接着道：“算了，你爱住哪就住哪，只是提醒你一句，许家的生意可不止明面上的，别把太贵重的东西放家里，特别是你现在住的这种，连个门外都没有的地方。”
“……”林陆。
“我……”
啪——
电话已经被挂断。
嘟嘟声传来，林陆有点想抓狂揍人。
他觉得，林夏两家最终形同陌路，不仅仅是他爷爷不做人，夏家人的傻缺行为也占了很大比例。
见他面色不虞，单岑有些担忧的问道：“怎么了？”
林陆摇摇头，“没事。”
说完见单岑依旧看着自己，便解释道：“夏铭钰打电话过来，说画已经找到。”
单岑不解，“那你气什么？”
林陆：“气傻缺！”
“……”单岑想了想上次在夏铭钰那里的情景，默默闭了嘴。
·
夏铭钰说三个小时还真是三个小时，画很快被送了过来。
不过单岑只看了一眼，便道：“这不是我画的。”
林陆，连同送画的人在内，都不敢置信的看向单岑。
他们倒不是怀疑单岑看错，而是不相信有人胆子这么大，敢同时糊弄夏家和林家。
送画的人道：“我们做过检验，数据没有问题。”
林陆的眸光瞬间冷了下来。
单岑拍拍他的手臂，安抚道：“没事。”
然后指着画的右上角，画布和画框之间的位置，“这里。”
“这一小块地方，是在装裱时把颜料涂到画框上，印上去的。你们可以检验一下画布上的颜料和画框上的颜料是不是一样。”
“那也有可能画框是假的。”送画的人质疑道。
林陆却持不同意见，“不，画框肯定是真的。”
单岑点头。
见送画的人依旧一脸迷茫，林陆解释了两句，“画框是订制，随便一查就知道是不是同一根木头出来的。”
而且画框能做记号和防伪的地方太多，作假的人不可能会将心思放在这上面。
所以画框百分百是真的。
不等对方开口，林陆道：“拿回去吧。”
送画的两人对视一眼，说了声抱歉后，就拿着画离开了。
屋子里安静下来，刚刚人进来后就躲进猫窝的单小白偷偷摸摸的探出小脑袋，观察了两分钟，确定没有危险后，才慢腾腾的踱到林陆脚边，仰着头喵喵叫。
林陆踢踢它，“找你小爸爸去。”
单岑低头，刚好和扭头看过来的单小白对上视线。
对视两秒后，它果断的转身朝猫窝走过去，留下了一个决然的背影。
“……”单岑。
扑哧——
林陆直接笑出了声，见单岑瞪过来，他赶紧上前去揽住人，“好啦，我们不管它，早点休息。”
单岑只好认命的回房间准备睡觉。
只是躺到床上时，他还是忍不住询问道：“画能找回来吗？”
“当然。”林陆想都没想就应道。
单岑却有些不相信，“我不要古董。”
“……”林陆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想法，以夏铭钰的一贯做法，如果找不到，肯定是让他们到收藏室随便拿一样抵消。
“行，不要古董。”林陆哄道，“他要找不到，我给你找。”
话是这么说，但他早就交代下面的人去查。
如果没猜错，这就是一个产业链。
而参与其中的许家，要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