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时后,
单岑洗完澡回到床上,抬脚就踹向旁边的人,却因为浑身无力,看似狠厉的一脚,实则软绵绵的,和挠痒痒差不多。
被踹的人抓住那截细瘦的脚腕,低头亲了亲,笑着哄道:“乖,一会再踹,我先去把午饭给你端进来。”
单岑被他亲得脸色泛红,犹带着粉色的脚指头不自觉的蜷缩起来。
他倏地的收回脚,“哦。”
林陆轻笑一声,起身出去把粥端了进来。
昨晚本就消耗大,刚刚又折腾了一番,单岑是真的饿了,虽然动作还是一样的优雅得体,但速度却是快了不少。
林陆看得有些好笑,又有点心虚,“慢一点,还有。”
单岑不满的扫了他一眼,心道,也不知道是谁害的。
但还是放慢了速度。
吃完这顿不知道是午饭还是晚饭的饭,单岑终于恢复了一点体力。
林陆去厨房收拾碗筷,他则拿了平板,懒洋洋的靠坐在床头看画展的工作群。
画展的事情,林陆帮他请假后,他就没再参与,但组里的人却也没避着他,工作进度也会抄送一份给他。
有时间的时候,他也会跟着看看进度,如果有困难的话,他也能搭把手。
而现在,他们就正在群里商量,画展摆放的事情。
负责场地的苏峰发了张照片。
【苏峰】:你们看这个位置,如果呈倒‘品’字型摆放,右边大,左边上下两小,会很好看,也抓人眼球,但现在却没有合适尺寸的大画。
【莫依然】:把其他的移过来?
【虞城】:对啊,我记得有一幅兰花图,那个就很合适
【苏峰】:我也知道合适,但位置都安排好了,你们知道的,这个位置比较偏
这话一出,大家都安静了下来,因为画作的摆放位置,也不单单是考虑画的意境和大小。
画有价值,
所以绘画圈里,也就有了高低位置之分。
单岑想了想,回了条信息。
【单岑】:右边可以放一个浮雕
然后又@程昇:老师,我记得你刚入手了一个浮雕,不如先借给画展用用?
【程昇】:……
【程昇】:有时间就早点忙完回来干活,别老惦记你老师那点东西
单岑弯了一下唇角。
【单岑】:嗯,知道了。所以@苏峰苏老师,记得去找老师拿浮雕
【苏峰】:……好的
林陆洗完碗进来,就见单岑正在看平板,嘴角边挂着一抹很淡的笑意。
眉眼微弯,是发自内心的愉悦。
这段时间,单岑也常笑,但他知道,那始终隔着一层纱,看似平和,实则暗藏涌动。
他看了一会,直到单岑感觉到视线,抬头看过来了才抬脚走过去。
“在看什么?这么入迷?”
单岑眼里的笑意更浓了一点,“画展的事情。”
林陆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想工作了?”
单岑点头,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里面的渴望藏都藏不住。
看得林陆恨不得立刻答应他,但是……他心里却一直不安,好像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一样。
如果要工作,必定要和不同的人接触,还有陌生人,一不小心……
他怕自己护不住他。
他放低了声音,哄道:“再等两天好吗?”
单岑闻言笑了起来,“好。”
“乖。”林陆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我去忙一会,晚点我们回疗养院那边和爸妈一起吃饭。”
“爸爸能吃饭了吗?”单岑好奇道。
“不能。”林陆一本正经道,“所以他只能看着我们吃。”
“……”单岑。
这么对自己亲爸爸,真的好吗?
·
林陆去书房后,单岑依旧躺在床上,不是他不想下去,而是现实不允许。
正想着看些什么,一旁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发现是季伯的电话后,他下意识的往门口看了一眼,然后忍着腰酸腿软起身走到了窗户边。
“季伯?”
季伯叹息了一声,道:“我们的人去了非洲,但那人已经在两年前离开,目前行踪不明。”
单岑‘嗯’了一声。
当初他想起来自己在非洲部落里见过那个人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找不到人的心理准备。
毕竟时间久远,离开了也是正常的。
季伯却担心他难过,安慰道:“你也别太担心,我们现在有照片画像,应该很容易把人找到。”
单岑知道没那么容易,世界那么大,他要真的下定决心藏在深山老林里,他们就是找到死,也不会找到人。
“季伯辛苦了。”
“我不辛苦。”季伯道,“反倒是小少爷你,别忘了按时吃饭,早睡早起。”
听着熟悉的唠叨,单岑的脸色缓和了下来。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了单小白撒娇的喵喵声,然后是林陆让它别闹的声音。
一人一猫,听着有分歧,实则相处融洽。
窗外阳光明媚,室内一片安然。
他忍不住弯了一下唇角,道:“知道了季伯,我会照顾好自己。”
“好,你记得就行。”季伯说着突然想起今天早上收到的消息,“对了,在c省监狱的那个,说是昨晚和人起了冲突,正在保外就医,没几天了。”
“昨晚?”单岑心里突然生出了些许异样,怎么会那么巧?
“消息真实吗?”
季伯:“我亲自安排的人,不会有问题。”
单岑:“那能查到为什么起冲突吗?还有和谁起的冲突。”
季伯听出他语气不对,担心的问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吗?”
单岑原本不想再拿事情去烦季伯,但想了想,还是把昨晚自己的画被撤拍和被换成假画的事情说了。
季伯听完直接怒了,“他们欺人太甚!!!”
“真当我苏家没人了吗?”
单岑幽幽道:“还真没有了。”
“……”季伯。
他无奈道:“小少爷!!”
“没事季伯。”单岑安抚道,“拍卖行是林陆亲……朋友家开的,他已经答应追查,应该很快就会水落石出。”
听到林陆知情,季伯松了口气,心也跟着安了下来,“有林少爷在,那我就放心了。”
单岑:“……”
所以是不放心他吗?
季伯关系完单岑也反应过来他在担心什么,道:“你是怀疑监狱的事情,和你的画被换有关?”
“嗯。”单岑的目光有些发沉,“太巧了。”
现在又是多事之秋,他不可能不多想。
“好,我知道。”季伯听着也变得慎重起来,“我马上让人去查。”
单岑:“嗯,有消息告诉我一声。”
季伯应下。
但在挂断电话前,他还是忍不住叮嘱了几句,“小少爷,我知道你喜欢画,但画再好也是身外之物,没必要为了一幅画把自己置于危险中,所以该放手的时候就放手,别强求。”
敢对拍卖会打主意的人,不会是善茬,不然怎么会一直没有消息爆出来。
到时候狗急跳墙,小少爷会很危险。
“出门记得带保镖。算了,我给你调几个人过去,不然也不放心。”
“不用。”单岑赶紧拒绝了。
林陆已经安排人跟着,季伯再让人过来,那他都不用出门了。
不然那阵仗,他怕是连门都不想出。
“林陆已经安排好。”不过,另一个地方倒是需要注意,“爸妈那边呢?”
季伯:“放心,在让人动身去非洲前我就让人过去了。不过为了不让你爸妈起疑心,他们都跟得比较隐蔽。”
既然已经安排好,单岑也就放心了。
·
单岑在接电话时,隔壁的林陆也没有空着。
好不容易把捣乱的单小白安顿好,他一边看着文件,一边接夏铭钰的电话。
突然,他顿住手上的动作,猛地抬头,“你说什么?”
夏铭钰被他突然提高的音量惊了一下,很不爽道:“喊什么?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拍卖会上截取古董,造假字画的事情都做得出来,入室抢劫盗窃不是很理所当然?”
“比起拍卖会上动手,我倒觉得入室盗窃比较合乎常理,毕竟真正值钱的,都在各收藏家家里。”
“比如我家的,随随便便拿出一件就……”
夏铭钰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林陆却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他只觉得脑袋一直嗡嗡直响。
半响,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是说,许家曾经派人去苏青苏老家盗窃,还放了把火?”
夏铭钰有些不明所以,“对啊,十年前苏家不是出过一次火灾吗?当时好像就他女儿和外甥在家,听说两个人都受伤不轻。一直在国外治疗,现在都没回来。”
“不过你不知道也正常,苏老为了瞒下这事废了不少功夫。”
要不是他家关系人脉够深,这些事情还不一定查得出来。
想了想,他又交代了一句,“你可别给我说出去。”
林陆整个人都处于震惊之中。
在单岑告诉他的真相里,十年前的火灾只是一场电路短路造成的意外。
是他也不知道事实,还是有意瞒他?
他稳了稳心神,状似随意的问道:“他们受了什么伤?”
“嗯?”夏铭钰没想到林陆会问这个,虽不解,但还是看了下手上的资料,“说是女儿烧伤严重,外甥惊吓过度。不过……”
夏铭钰合上资料话锋一转,道,“也不完全可信,有传闻称,他女儿当晚……被人那什么了。”
林陆指尖一颤,虽然已经猜到是什么,但他还是问了出来,“什么?”
夏铭钰说了两个字。
林陆:“!!!”
夏铭钰的话犹如一道惊雷,直接砸到了他的脑门上,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黑得仿若能滴出墨水来,连声音里都带着怒气,“胡说八道!!!”
“我怎么胡说八道了?”夏铭钰表示不服,他有理有据道,“我倒觉得这个传闻挺可信的,不然苏老为什么要费那么大劲,散尽家财也要掩下这件事?”
“不信你上网搜搜,看能不能搜出点有用的信息来。”
林陆当然早就搜过,但单岑说,那是因为他和苏馨的病情严重,外公不想给他们造成二次伤害,才费了力气清除痕迹。
“以我的了解,我觉得这个可能性可以达到80%。”夏铭钰道。
林陆发现他的手在抖,他使劲咬着后槽牙才没有让手机跌落在地。
他知道自己已经信了七八分。
夏铭钰生活随心所欲惯了,人不怎么靠谱,但家世地位放在那里。
对于他们这样的人来说,所谓的传闻,不过是为了打个掩饰,能传出来的,必定有90%以上的可能是真的。
他猛地攥紧拳头。
如果真相如夏铭钰所说,那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不然一场意外的火灾而已,哪怕是苏馨误锁了单岑的房间门,以他们母子善良心软的心性,都不该受到那么大的创伤。
苏馨自责说得过去,但单岑不该这样。
他那时已经十三岁,不是三岁小孩什么都不懂。
是他以前没有反应过来。
他家的宝贝,怎么可能会怪自己妈妈?甚至于是迁怒。
对于单岑而言,就算是苏馨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他都能为其找到合理合法的借口。
亦或者说,他甘愿承受那一刀。
所以,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会因为母亲的一时失手,就耿耿于怀多年,留下如此严重心理阴影。
可如果夏铭钰所说的传闻为真,那苏馨出事的时候,单岑在哪?
他……
林陆发现自己已经不敢想下去。
他在害怕。
害怕那个让单岑昏迷不醒,让他夜夜惊醒不能寐的事实真相,就是他最不愿意相信,最残酷的那一个。
他死死攥着指尖,尽量平静道:“好,我知道了,先这样。”
说完,‘啪’一声挂断了电话。
他站起身往外走,他现在迫切的想要抱紧单岑,哪怕给他一点暖意都好。
可走到门口时,脚步却怎么都挪不动道。
林陆低头定定站了一会,又回身坐回了办公桌后。
定定看着面前的文件发呆。
单岑既然千方百计,不惜给他编造了一个谎言也要瞒着他,那就是不希望自己知道。
即是如此,他不该再去增加他的烦恼和心理负担。
一切如他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