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黯然,被云雾遮挡的圆月下漆黑一片,月被挡时就好似是海水吞噬了月亮,将它拉入了黑暗之中。
坐在沙发上的两人甚至连对方是什么表情都看不清,更别谈什么微表情管理了。
两人淡然自若地坐在沙发的两端看着不存在的风景,仗着对方看不见自己,他们就像是憩息一般各自放松了下来。
沈知千伸手将身上的大衣往身前拉了拉,与安长钦说起剧本来……
这艘尽显奢华的游轮名为浮洛尔,是长期在无人海域漂泊的大型游轮,专门做一些无法告知世人的买卖。
后来因为一场袭击,导致货品被盗走,使游轮资源严重匮乏。前船长宫野盼见此,靠岸停泊放弃了偌大的游轮,回到陆地上隐名埋姓过上了普通人的生活。
在陆地上时,他在破旧不堪的幽巷中找到了一位年纪尚幼的少年。少年身上的衣服单薄得像一张纸,带着伤的身躯在雨后的天气里瑟瑟发抖。宫野盼于心不忍,将他带回家收为养子,起名为离浮。
宫野盼给他起这个名字时很是犹豫。离浮,是远离浮洛尔的缩写,为的就是不让他与自己一样陷入被财富支配的生活中。
可这样直接加于名字有些过于明示了,就像是将食粮放在好奇心旺盛的猫儿面前一样。他修修改改,不知道润了多少色,最后还是选择了最初的名字——宫野离舟。
有一次,宫野盼问了他一个问题:“你有什么梦想吗?”
“梦想啊……”他放下筷子,沉思的样子像是在斟酌这个词的含义,“我想成为和父亲一样强大的人。”
他的眸光灼灼,脸色很是认真。
宫野盼怔怔地看着离舟,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过了几秒,对于他的梦想宫野盼还是妥了协,只能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
[为什么偏偏是这个呢……你选错路了啊。]
这样平静安稳的生活过了四年之久,脱离游轮在城市苟且偷生的他也终于被仇家揪了出来。
当时仇家将他伤残后便扔在了一边,丝毫没有想要直接致他于死地的意思,任由他身上的血液汩汩流淌。
他的意识模糊着,垂死之际他似乎看到一个小孩向自己走了过来,刚想隐藏自己的他看清来人时却怎么也动不了了,只能愣神似的看着他。
无暇的白色短袖被血液如同在画布上绘画一般染了色,脸颊两边到肩膀的墨色刘海似乎被裁掉了一截,变得参差不齐。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拿着沾满鲜血的匕首的手不由颤抖,像个强装大人的小孩。从那时起,宫野盼便知道他已经走上了不归路。
[既然如此,那便随着你的意愿去吧。]他释然一笑,向冰凉的地面倒去。
在那一瞬间他似乎听到了匕首掉在地上的声音,离舟叫喊的声音,海风拂面的声音,还有……死神到来的声音。
在自己被杀死后的几个月里,他顺着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坐标地址找到了被遗弃多年的浮洛尔。
一段时间后,他来到宫野盼的墓前,红色的绣球花上带着一张卡片,卡片上有一串字:『对不起,请原谅我的不孝。』
后来,他让人开船来到陆地港口,修了船,招了工,成为了浮洛尔的新任船长,继续着养父的征途。
那年他才17岁,在同龄人还正风华正茂的时候他便开始整理起了未来的种种细节。
在一两年后,他总觉得这样有些过于枯燥乏味了,便开始在暗中培养可以信赖的人员,进行“游轮全自动化”的计划,打算将浮洛尔的未来交给他们,自己伪装成客人在游轮上四处游荡,试图寻些欢乐。
后来,他便以各种身份游走在这世间,没有人知道他那副假面下的真容——他欺骗了世界,欺骗了所有与他搭过话的人,从未对外人袒露过真心。
他始终都找不到自己所追求的到底是什么,夸奖?理解?包容?还是能使他放下戒备的人?
他小时候听人说过一句话:没有目标的人就是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而他便是如此。
自那以后的十几天里,对世间百无聊赖的他将仓库里一半的微型炸弹全取了出来,准备在拍卖会后进行交易时让游轮湮灭于无人之海,成为这片海域下最大的宝藏。
而男孩悠日野便是在这时认识的。这孩子怪得很,既没有姓氏也没有出身,只有个如同空壳的名。
他对宫野离舟似乎有着强烈的依赖感,除非必要时他一般不会离开宫野离舟的身边,像个在国王旁边淘气的侍卫。
一开始离舟还可以理解,但后来他实在是嫌烦了,便将他交给了女仆长佐藤鲤看管。
离开了宫野离舟身边,乖巧胆怯的他逐渐变得不耐烦,总是在纸张上泄气似的狠狠地画着一团又一团线条,最后甚至直接将被画满黑线的纸团扔到了佐藤鲤的脑袋上。
佐藤鲤来找宫野离舟时很是气愤,几乎把悠日野的恶劣行为都说了个遍。
可宫野离舟又不是他的家长,既不能加以管教又不能驱下游轮,这样又有什么用呢。更何况,对船长发怒、倾诉本来就是不对的,就更别说让她对悠日野实施惩罚了。
在那两天后,他将悠日野从佐藤鲤那里带了出来,并放了女仆长的血恐吓了一下不知礼数的客人。
宫野离舟觉得在游轮沉落时,可以先将悠日野转入被隐藏为货品房的救生舱。但悠日野从那时起便一直跟着自己,在路上东问问西问问,一直哥哥哥哥地叫着,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学来的。
他实在是没什么办法,只能将人引入救生舱并将其打晕,反锁了门强制将他锁进去。
可是这孩子就像是空气中的微生物一般无处不在,像是在他身上装了gps似的再次找到了他。
宫野离舟无奈,沉默着被迫加了兄弟的关系。他带他去甲板看风景,在控制室鼓捣路线,但无论怎样悠日野就像感觉不到累似的拉着他四处奔跑。
这时,宫野离舟忽然转过头来问他:“你有什么愿望吗?”
悠日野闻言沉思了一瞬:“我想一直在这艘船上!”
因为这样就能永远在宫野离舟的身边了。他是这样想的。
听到悠日野的“愿望”,宫野离舟的脸色阴沉了下来。
万事皆有变故,离舟是不可能一直都做浮洛尔游轮的船长的,更何况对现在这个状况而言是件根本不可能的事。
“好啊。”他笑了一笑,拉住悠日野的手向宴会厅的方向走去。
这时候拍卖会已经结束,即将进入交易阶段。就算交易的时间再晚,客人也不会有半句怨言——这便是人性。
来到宴会厅时两人并没有就这样停下脚步,而是直接奔向了偏僻的控制室。
控制室最左边有三个拉杆,从左到右分别是紧急警报、电力、封闭门。
现在还在大厅中的无一不是没能拍到东西的“落榜者”,他们拥有欲望,却没有得到欲望的权利和能力。
宫野离舟讽刺地微笑着,伸手同时拉下警报与灯光的开关。
宴会厅中的警鸣声倏然响起,无一不在宣告着危险,温和的白炽灯光发出几声破损的声音,厅内顿时变得昏暗一片。
“怎、怎么回事?!”
一个中年男人慌了神,不小心打翻了桌上摞起来的酒杯,在猩红色灯光的照耀下,杯中的红酒像血一样鲜红。
这时突然窜出来一个穿着白色礼服的女子,面露难色地向自己丈夫的地方奔去,可惜脚上的高跟鞋在不合时宜的时候断了跟,一头栽向了被打碎在地的高脚杯。
她先是愣神,再是震惊,最后惊慌失色地看着络绎不绝的宴会,绝望地想着“无论是谁,来个人救一下我好不好”这种求生欲强烈的发言。
灯光再次亮起,警鸣也陷入沉寂。
“有人杀人了!!”
闻言,他们来到“尸体”面前仔细端详着,却无一人实施就医。
“唉~?这不是那个谁的妻子吗,丈夫拍成了货,却把自家老婆扔在了这……真惨啊。”穿着红白配色礼服的卷长发女人嘲讽着说道,语气中尽是不屑。
“哦~是他啊,我就说那男的是个人渣吧,你们当时还不信。”她旁边的人这样说道。
“呵,这样的人居然能攀上金枝,真是傻人有傻福。”一个黑色西装的男人这样说道。
“听说她还时不时向那人抛媚眼呢,真恶心。”一个披着散发的女人这样说道。
“装什么高岭白莲啊,我早看她不爽了。”一个戴着贝雷帽的女人这样说道。
“宴会还穿白色的,有什么披麻戴孝的样子,这明明是给自己的丧服吧!”一个男人这样说道。
他们的眼中尽是讥讽,觉得这样的人死了是罪有应得。
然而推倒酒杯的男人早已趁着黑灯瞎火来到了逃生门前。
他拉下拉杆,门并没有像以往那样开启,而是再次响起了警报声,有那么几个瞬间连心跳都差点被带偏。
宴会厅里的灯泡乍然破裂,响起噼里啪啦的短路声,警报灯猩红色的光芒缓缓闪烁着,像是给他们打上了一层可怖的滤镜。
爆炸声响起时,人们彻底慌了神,开始四处逃窜,有的人在地上跌倒任由别人踩踏;有的人坐在轮椅上一言不发;有的人在原地静默蔑视着他们的嘈杂;有的人在家人的愚昧下垂死挣扎。
悠日野看着监控中的情景,转头看向坐在一旁假寐的宫野离舟,在心中想:[不同意吗?不,也许……这就是另类的殉情吧。]
有的人,期待死亡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