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问题真的好多啊,没好好管理大脑吗?算了,比起讲述……还是灌输记忆来的方便。』
看到这句话,安长钦心中一紧。
书信可以自主交流,就像两个人在一起聊天一样,对方能听到阅信者的心声比这还要可怕,任何思想在对方眼中都无所遁形。
『闭上眼睛。』
隔着屏幕,他似乎听到了一道温柔而又不正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像是要给他一个惊喜。
他合上双眼,眼前变得黑暗让他的心情变得有些紧张。
屏幕中央玄乎地探出一只拿着长烟斗的手,白皙的手指骨节分明,带有红莲花纹身的手腕线条流畅,拿着的老式长杆烟斗颇有时代气息。
烟斗中,几缕细长的烟雾徐徐升起,却没闻到一丝烟草味,更像是蜜桃乌龙茶的味道。
她用烟杆在安长钦头上点了一下,如同蜻蜓点水,只听“铃”的一声响,电影般的画面与故事涌入脑海,就这样不痛不痒地多了一段记忆。
安长钦睁开眼睛眨了一下,不存在的记忆突兀地进入了大脑,他怔了怔,有些没缓过神来。
安格利塔,第一个被神创造出来的“人类”,从有意识起,便知道了这个世界的各个信息。那具“突然出现”的灵魂就是他自己的灵魂,他诞生后为了躲避神明身上的束缚,令其消失了一段时间。
他就这样像睡美人一样睡了一个礼拜,直到第二个礼拜才醒来。
他在逃避。
他害怕自己会一不注意否认了神明,让神明感到难堪,从而酿成无法挽回的错误。
醒来后,安格利塔与神明的对话日益增多,大多数都是神在说话,而安格利塔在旁边一一评价,认真地回复祂的话。
时间总是过得很快,本性难改的他性格随着时间流逝变得恶劣,经常和神明说着教会里的玩笑话,用戏谑的语气讽刺他们的愚昧与迂腐。
在神明面前,他尽量控制;在脑海之中,他从不吝啬。
就算安格利塔被关进了花园里也没有成功改掉这个习惯,当花园外的神明陨落时,他的这种心情也没有减少一星半点。
安格利塔被关进后花园的第四日,那些假装信奉的信徒们找到了神明,合起伙来用一支长如矛的弩箭刺穿了祂的身体。
没有信奉力量的神明本就脆弱不堪,根本承受不住这种致命的痛苦,死后他化作星星点点飘散至天上,深浅不一的鎏金像一只只蝴蝶在空中飘然而过。
关于这件事,安格利塔是帮凶……
目的性明确的行动轨迹、间隔1小时的时间差异、惯用比喻的反驳技法……一个只有十一岁的孩子能做到这些事,“信徒”怀疑他背后有着什么教会不知道的人物。
自从裁了员后,原本虔诚的人们都被换了个遍,可他们这又不是市场上的公司,更不可能会实行裁员这么一说,于是就有了「反资本统治协会」这么一个无人听闻的小部门。
安格利塔每次偷溜出去就会跑去那里,和一个小孩子在基地里聊天,说的都是些令人听不懂的话,其中就有关于神明的话语。
那个小孩子做了做推理,猜出了世上有神明的存在,他脑一热便告诉大人们,大人们对他说的话深信不疑,甚至不作犹豫,简单准备后连夜潜进了教堂里。
由于去的人过多,打草惊蛇了,被巡夜的守卫抓了个正着。
拷问期间,有人垂头不语,被冷兵器杀死;有人欲言又止,被热武器杀死;有人支支吾吾,被麻绳勒死;有人装傻充愣,被无数长矛刺死……
各种惨不忍睹的死法展露在那个小孩子眼前,他的精神状态持续走向失控,颤颤巍巍地袒露了一切。
在那天,感知到这一切的安格利塔自嘲地笑了一声,满脸苦涩,通过这四天摸索出来的路线逃了出来。
教堂里空无一人,就连跑出来玩的孩子们也都不见了,整个世界只剩他一人。
他来到那栋锁住神明的高楼,熟稔地抄了近道来到了最高层。
他抬脚踏上地瓷砖。
“我看你简直就是无药可救了!”
他迈起步子向那扇大门奔去。
“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疯子!”
“真是病入膏肓,我看你就算去了精神病院对方也不敢要你吧?”
一道道音色不同的声音耳边响起,嘈杂的声音混在一起,压得他难以呼吸。
“都怪你,都是你的错!”
“安格利塔?就是那个一边看着《黑猫》一边微笑的人吗?还真是怪人啊……”
“这里是教会,不是你用来休息的度假岛!”
“……”
“子夜,以弩索命已,非迫……”
他骤然停下奔跑的脚步,猛一下怔在原地,瞳孔放大地看着远处的白色大门,泪水在漆黑的眼睛里打转。
“傻子!”他低声责骂一声,奔向大门后开门走了进去。
白金色的大门上这时多了几道刀痕,但却还像以前那样不失华贵,似乎这几道刀痕是残缺美学的一种印章。
安格利塔进去后,在地上看到一封逐渐变得透明的信,信上清晰地注明了所发生的一切与他以后生活上的建议。
在记忆消失之前,安格利塔遵从信中之意来到城市。记忆消失之际,他因忘记所需的代价而陷入昏迷,濒死时被附近诊所的医生救下。
那医生是警方调查出的嫌疑人,她自己在当游医期间救了安格利塔,对失去关于神明的记忆的安格利塔细心照顾,教他一些医学的东西。
大概过了一两年,医生被冤死,清楚一切的安格利塔凭借着他精湛的演技混进了警视厅,杀死了还在得意的幕后罪人。
没有依靠的他在城中流浪,可他的样子一点都不像是个流浪街头的人。
整个人散发着干净的气息,脸上的表情淡淡,怀里抱着一只脚被绷带缠着的小猫,漫无目的地在街道边走着,像个家世不错的孩子出来散散步一般。
再后来就是安长钦所了解过的了。宫野盼、游轮、袭击、接任、伪装、爆炸……不过,遇到宫野盼时的伤是怎么来的呢?
其中有一个很有报复心理的节点——“邀请”以前逃掉的修女们和利用教会的资本家们来到浮洛尔游轮,然后再用高性能炸弹将其炸死。
这个故事的线索分散得稀碎,但凡分会神就会忽略掉一些东西。
他抬眸,望着没有任何异常的荧幕良久。
“真是令人感到惊讶而又让人心生畏惧的方便啊……很厉害的能力。”他看着比之前缩短了大半的信件字数,暗含着怀疑说道。
『谢谢夸奖。但您的能力可比我这微不足道的小把戏更为致命,费奥多尔·陀思妥耶夫斯基先生。』
“……”闻言,安长钦眼神冷了下来:“可我并不是费奥多尔,他的异能力也从来不属于我,我只是一个半路闯进来的盗贼罢了,无权干涉他人的故事。”
『可他似乎已经认可你了,从你第一次身体不受控制那时起。』
“什么意思?”
『……居然没人告诉你吗?真是可悲啊。
自从你来到这个世界一直到现在,陀思妥耶夫斯基就从未离开过,不信你试试找找他?不过他现在可能已经睡了。
至于为什么认可你,一部分是因为他通过你与系统003的对话得知了你的那个世界是一个没有异能者的和平年代,而陀思妥耶夫斯基所要的就是一个没有异能的世界,这种情报正是他所想要的。
不过呢……这种认可只是暂时性的,具体的看你表现?
有机会真的可以带他来看一看,只不过现在勿间市有些小乱,要处理完毕之后才可以回来。』
“小乱?”
『也没什么,就是关于失踪案的事情总是在网络上翻起一次又一次热潮,面对大众极端的态度市长很是难堪,想把咱市的风纪修理修理,仅此而已。』
“失踪案?是「勿间市离奇失踪案」吗?不是已经结了吗?”
『没错。所谓失踪案,其实就是穿越时空后带来的麻烦,案件一直到穿越者回来才会结案,以调查无果为终。』
“原来如此……”话音落下时,心中那种被窥视的存在感觉消失了。
『好了好了,现在进入fqa问题解答时间!限时三分钟,在这期间什么都可以问哦~』
安长钦思考了一下,觉得对系统那边的人提问是一个很难得的机会,他问道:“穿越到文野的一共有几人?”
『就你一个。』
他想到十五岁哒宰的存在,对她的回答感觉有点问题:“你确定吗?”
『确定。怎么了吗?』
“没什么。”他垂下眼睫,“安格利塔在第一次遇到宫野盼时的伤是怎么出现的?”
『这个是因为存放记忆所需的代价,代价分两次,一次是在遇到医生的时候,一次是在遇到宫野盼的时候,都是与弩箭刺伤同样的痛苦,但伤痕不一样,他是刀伤。』
“为什么只有我穿越了?”
『总部这里在挑选穿越者时,会专门以适合的匹配度来挑选,为的就是不至于一开始就直接崩盘或者崩了人设,从而引起世界的注意。
你可能是角色匹配度中较高的吧,我又不干这行,不是很清楚。』
“手机里那个叫做「黒与蓝」的软件是怎么回事?”
『一个还在研发期间的社交软件,里面集结了现代所有软件的群聊信息和好友,如果你觉得那样太乱,可以长按群聊搜索自己要看的信息频道,由于还在研发中,目前还不能与列表里的好友交谈。』
“……我了解了。”安长钦心中存在无数疑问,总部那边的人并不知道还有个人穿越到了青时宰身上,与武侦宰并存一世。
『没有问题了吗?』
[对方不知道,就算问了也算是白问吧……]他回答,“没有了。现在还剩下多少时间?”
『1分19秒。』
“剩下的下次再问你?”
『真会珍惜时间……那好,下次再见。哦对了,你所看到的故事是根据真实事件改编的哦~』
字迹落下,信件开始从边缘逐步崩坏,重重叠叠的半透明长条闪烁着诡异的流光,伴随着时间消失殆尽。
“根据……真实事件改编?”安长钦顿了顿,有些难以置信。
他这人最怕的就是一个不符合常理的东西在现实中有着同样难以想象的原型,但也就只有这种程度了,基本上还是可以接受的。八壹中文網
恍惚间,眼前房间的场景变成了餐厅的天台,天空湛蓝,桌上的甜点有着融化的趋势,手边的凉茶随着气温变得温热。
他“醒来”的姿势是托着腮帮子的,眼神有些刚睡醒的惺忪。
他似乎在这里等了许久。
“先生,我们正午的时候就要打烊了,这些要我帮您打包起来吗?”一个服务员走过来提醒道,脸上的笑容假得专业。
“不用打包了,我这就走。”安长钦看到服务员右手拇指虎口间的老茧,耐不住寻味地瞥向了比这楼还要高的大厦,意料之中地看到了有人在盯着这边。
他面上淡然自若,和平常一样迈起步子走到门前。
服务员紧跟其后,中间隔着一两米的距离——他意识到对方已经察觉到了异常。
这所餐厅的天台门与整个大楼相通,安长钦走到休息平台的时候服务员才刚刚踏上楼梯,此时外面已经看不到里面了。
安长钦趁此机会在他转身之际,将在游轮上时顺来的水果刀向他一掷,水果刀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径直地刺中了那服务员的喉咙。
服务员来不及叫喊,眼睛瞪得大大的惊讶着这一切,血液在口腔中肆意翻涌,使他说不出哪怕一个字音。
[就连死的时候都是带着杀气的,你是有多恨费奥多尔啊……]他微眯了下眼睛,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表情漠然,平静地走出这所餐厅的大门。
整个杀人过程无一人知晓,除了凶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