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蓝氏后山,阳光晴好,风景如画。
颜清灵肩背药篓子,手执镰刀,挥汗如雨地采药。
正全神贯注间,耳旁忽然一人道:“这不是颜大小姐么?”声音冷厉,明显对她抱有敌意。
她抬头向侧方看去,却见一身着兰陵金氏校服的男子正凝视着她,目含不加掩饰的怒意与轻视。“你是?”她着实不记得她曾认识过这样一个人。
身后还有一干家奴在看着呢,金阐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不由气恼非常,“你居然不知道我是谁!”
颜清灵努力在记忆长河中搜寻了一番,良久,还是一无所获,“这位公子,我记性向来不好,是真的不记得了。”
“那金释,你总还记得吧?”金阐咬牙切齿地道。
颜清灵一时怔住了。
金释这个名字她还是印象深刻的,毕竟,是差点成为她夫君的人。
她私自逃婚有错在先,此时虽明知对方是故意来为难她的,却也不便与之理论,只得摆出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轻声道:“那肯定是记得的。”
“琴川颜氏,好大的仙门世家,我兰陵金氏是高攀不起的。”金阐一边说着,一边冲身后的众家奴使了个眼色。
瞬间,颜清灵就被他们围了起来。
“金公子,这里可是云深不知处,不是金麟台。”她提醒道,意思是叫他不要那么肆意妄为。
“我兄长前往琴川颜氏迎娶你的时候,你可曾考虑过当时宾客满堂?”金阐身上有一股威势,压得她快喘不过气来,闭目镇定了一下心神,她语声幽凉:“如今,我琴川颜氏遭此无妄之灾,近乎灭门,我已绝非令兄满意的仙侣,逃婚之事,能否就此揭过?”
“你是在恳求我吗?”金阐目露凶光,同时,又掺杂了一丝快意,“只是,我兄长因此事颜面扫地,是你轻轻巧巧的一句话,就能完事的吗?”
见他咄咄相逼,颜清灵的脾气也上来了,将药篓与镰刀往地上一抛,道:“你待如何?”
金阐托腮思考了片刻,蔑笑道:“看在琴川颜氏灭门的份上,我也不想太过为难你,跪下来,给本爷磕几个响头,此事便了了,今后不再提。”
颜清灵站着没动。
山风穿过林隙,向她扑面而来。
寒意侵袭得她哆嗦了一下,“我若不跪呢?”
金阐的脸色一分分冷了下去,对众家奴怒声:“给我上!”
剑拔弩张之际,只听不远处传来一声清斥:“住手!”
事出突然,众人一愣,都不自觉地停了手,并循声看去。
蓝竹烟向他们走过来,步态沉稳,“姑苏蓝氏听学期间严禁私自斗殴,你们是想受罚吗?”这话,她是对着金阐说的。
身为兰陵金氏之人,金阐素来霸道,但现如今在别人的地界上,他也不得不收敛,遂俯身拜道:“我等这便回精舍休沐。”
眼见着兰陵金氏一干人等离去,颜清灵才松了一口气,“谢了。”她冲蓝竹烟粲然一笑,俯身捡拾地上的药篓和镰刀。
“我送你回去。”也不知什么原因,为人冷漠的蓝竹烟竟说出这样一句。
二人并肩而行。
一个清新若初绽之莲,一个幽寂若空谷之兰。
“听说,你一直在暗中调查。”颜清灵偷瞄她一眼,有些唐突地道。
蓝竹烟知她指的是颜氏被屠之事,也怠于掩饰,如实道:“嗯。”
“可有什么发现?”颜清灵一脸期待。
“凶手是谁我已大致心中有数,只不过,让她跑了。”蓝竹烟想了一瞬,又加了两个字,“抱歉。”
“是谁?”颜清灵双手握紧,十指嵌进肉里。
“身份不明。”蓝竹烟的语调平直无波。
“下次见到,你还能认出来吗?”颜清灵一时激动,紧紧攥住了她的袖角。两人对视了一瞬,蓝竹烟又不着痕迹地移开了视线,“能。”
“不知霁月仙师那里,有没有什么发现,自传信告知我我母亲已平安到达云梦,并受江宗主庇护后,就再也没有她的消息了。”颜清灵垂眸,暗自神伤。
蓝竹烟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嘴唇动了动,终究什么都没说。
过了片刻,颜清灵又道:“你说,我们琴川颜氏的仇,能报吗?”
蓝竹烟静默良久,最终,抬头望向高远的碧空,“冤冤相报何时了?”
历经世事,何为黑,何为白,她再也看不透,理不清,她只知道,她心里的那个少年,那个干净得未染半点尘埃的少年,不知怎么的,就变成了恶名昭彰的鬼将军。至善之人,背负至恶之名。
是谁之过?
这一切,谁又能勘得破,言得明?
温宁正给蓝思追煎着药,房门“吱呀”一声开了。他扭头见是颜清灵,嘴角不由得轻轻上扬,“颜姑娘,药就快煎好了。”
话音刚落,又见蓝竹烟走了进来。
这个,可是稀客啊。
温宁一时愣住了。
蓝竹烟不着痕迹地扫了他一眼,向颜清灵辞道:“既然已安全送达,我便回去了。”不等颜清灵有所表示,她又对温宁揖了一礼,看着他时,目光才似有了温度,“温公子,告辞。”
温宁正笨拙地想要说告辞,却被颜清灵打断了:“一会思追喝药时,你横竖没事,不如跟你的救命恩人说说话吧,明日,她就又要下山了,还不知道何时才能归来呢。”
“下山?”温宁放下蒲扇,站起身。
“嗯。”蓝竹烟难得地面现忧色,“两个月前,庐陵杨氏惨遭灭门,近来,在姑苏附近,琴川颜氏又出了这样的事,两起仙门惨案已引起仙门百家的重视,身为仙督,蓝宗主自然是要管的。”
“此行危险重重,你……”温宁双手绞到一起,结巴道,“要保护好……自己。”
蓝竹烟素来冷淡的脸上凝出一丝清浅笑意,“嗯。”
第二日,蓝竹烟起了个大早,想趁天色未明时默默离开。原本蓝湛安排了一队精英弟子供她驱使,却被她拒绝了,一来人多容易打草惊蛇,二来,她还是习惯单独行动。
快到山门时,远远地看到一个黑色人影一动不动地杵在那里。
不是温宁是谁?她脚下加速,到得他身前,温声:“你在这里做什么?”
“阿苑的病好了,我不便继续留在云深不知处,我也……没什么地方可去,思来想去,还不如待在你身边,保护你。”
他是真的想要保护她,就跟以前保护魏无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