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拜师礼那日,阿芙终于见到了泽芜君,惊鸿一瞥间,差点连呼吸都窒住了。
她从没见过哪个男子有如此风仪,每一个神态,每一个动作,都端方雅正得不像话,比起含光君来,只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自那以后,阿芙便有了自己的大名——蓝妙芙。含光君让蓝思追帮她取的,这个名字她很满意。
蓝曦臣出席过蓝妙芙的拜师礼后,就又将自己禁锢在了静室,轻易不肯踏出一步。
蓝妙芙却是每日都喜欢到静室附近转转。对那个叔叔她满怀好奇,总想找机会跟他说说话。
可惜的是,她一次都没有在静室外碰到过蓝曦臣。
转眼,好几个月过去。莲花坞的莲塘内,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这段时间,仙门众家端了多处重明宫的分舵,对重明宫之人,他们毫不姑息,要么永久禁闭,要么罚做没有期限的苦役,要么直接一剑杀了。
云梦江氏宗主江澄却一直将自己抽身事外,只待在莲花坞养伤。
毕竟,在朱雀谷与刀灵的那一战,他的伤虽不致命,却也不容小觑。
回莲花坞的途中,颜清灵一直伴随在侧。一进莲花坞大门,江落羽就接手了过去。神医江落羽果然名不虚传,很快,江澄就无大碍了。
知女莫过母,江落羽见不再需要自己了,便独自回琴川助儿子颜齐重振颜氏去了,将女儿颜清灵留在了莲花坞,理由是为江宗主进行后续治疗。
几个月的时间足以疗愈一切重创。
江澄完全没事人似的了,颜清灵也压根不提离开的事。
这一日,颜清灵照例帮莲塘主人们采摘莲蓬,一群人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满塘荷花迎风起舞,仿若凌波仙子,被碧油油的莲叶一衬,白的更显纯净,粉的更显娇嫩。然而,荷花虽美,却仍比不过那一袭绿衫的采莲蓬之人。
颜清灵的手巧,采得比旁人要快一些,眨眼工夫,她那一篮就满了。
跟她同乘一舟的黄衣少女笑道:“跟清灵一组,最是轻松,我都不用怎么出力。”
旁边船上的一个青衣少女往她身上泼了一下水,啐道:“将未来的莲花坞女主人当苦力使,你也得意得起来!”
那黄衣少女毫不在意,只抓着颜清灵的胳膊道:“苟富贵,不相忘,即便清灵做了宗主夫人,同我也还是好姐妹。你说是不是啊,清灵?”
一双乌黑的眸子就那么凝视着她,笑意都快溢了出来,颜清灵却一时怔住,半天都没有做出回应。
莲花坞女主人?宗主夫人?
她们,都是这么想的?
不知不觉间,她的面色已红过了天际的晚霞。
用晚膳时,江澄照例与颜清灵同桌。
几只大狗伴在一旁。
颜清灵早已不怕它们,边自己用餐,边淡定地给它们抛肉骨头。
江澄见妃妃抢得比较凶,便将它抱到了一边,让小爱先食。
“你总是这么偏爱小爱。”颜清灵含笑道,又往小爱面前抛了一块肉骨头。
“妃妃总欺负它,我不偏爱一点能行吗?”江澄嘴里这么说着,手下却一松,放开了妃妃,“不许再抢小爱的食物了,知道吗?”
见主人将自己大赦了,妃妃感激地冲他摇了摇尾巴,果真没有再去抢夺小爱的肉骨头。
“真乖。”颜清灵一高兴,往它面前抛了两块。
酒足饭饱后,江澄和颜清灵一起月下漫步。
莲花坞内各种花树上的花都开了,奇香阵阵,风一吹,落英缤纷。
一片浅紫花瓣沾上颜清灵的鬓角,江澄无意识地抬手一拈,两人猝不及防地对视上了。他们相隔的距离有点微妙,颜清灵清晰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大直男江澄却非常不合时宜地问了一句:“清灵,我的伤早就好了,你打算何时启程回琴川?”
颜清灵一怔,神色很明显地黯淡了下去,赌气道:“要不明日如何?”
不想江澄却马上正色道:“好,就明日,我送你回琴川。听闻阿彦最近端了一处重明宫设在鹿城的分舵,我想去看看。”
原来,他也要去啊。
颜清灵的心情顿时大好,抬首望向那挂在树梢上的明月,月牙弯弯,就像她此时微笑的眼。
云深不知处。天空旷达,白云悠悠。一只风筝在半空飘摇。
“跑快一点,继续放线!”蓝景仪扯着嗓子冲蓝思追大叫道。
蓝思追一阵疾奔,丝线扯得哗哗响,那风筝迅速上升,眨眼就只能见着一个小黑点了。
“好高啊!”蓝妙芙又笑又叫,脖子仰得有点酸,她都舍不得将视线从那风筝上移开。毕竟,那是思追师兄送给她九岁生辰的礼物。听景仪师兄说,还是头天夜里思追师兄花了一晚上时间赶制出来的呢。
蓝妙芙从未见过这样精致的风筝,喜欢得不得了。
“你老这样看着天,当心眼睛被阳光刺坏了。”蓝景仪边说边捅了捅她的胳膊。
然而下一刻,就闻得小姑娘一声惊呼。
蓝景仪忙循着她的视线望去,只见丝线断了,那风筝一下子失去了牵系,在风中翻卷着向远处坠了下去。
“我的风筝!”蓝妙芙急得赶紧朝它坠落的方向追了过去。
好巧不巧的,风筝坠到了静室,直直砸到窗牖上,一声锐响。
蓝曦臣被惊动,起身出了门,一见那躺在地上的风筝,眉目松动了几分,趋前,弯腰,将它拾起。
做工精致,图案清雅,看来,是花了一番心思的。
蓝曦臣正寻思这风筝的主人是谁,就见蓝妙芙冲了过来。小小的孩子,原本一脸惶急,见了他,却又顿时眉眼生花,“泽芜君,我们终于又见面了!”
“阿芙,这是你的?”蓝曦臣指着风筝问她,仿佛受她笑容的感染,他淡漠的脸色竟然也笼上一层和煦的光泽。
“是啊!”小姑娘笑答,嘴角微翘着,煞是可爱。
“你好像每天都很开心。”蓝曦臣将风筝递给她时,无意识地吐出这么一句。
是的,这个孩子每日转到静室附近的时候,其实他都感知得到,她总哼着歌,要不就是在扑蝶,好不容易抓住了,她却只是悄悄地跟蝴蝶说上几句话,就又将它放掉。
“不是的,”小姑娘赶紧纠正道,“爹娘死了之后,我哭了好久呢。但是霁月姐姐跟我说,每一个离开的人,其实都不会真正的离开,他们或许会化为我们身边的一棵树,或许会化成掠过我们耳旁的一阵风,又或许,是一只蝴蝶、一朵花的精魂……总之,他们一定一定会以另一种方式出现在我们面前。所以,我再也不敢哭了,因为要是让爹娘看见,他们会很伤心的。”
“另一种方式?”蓝曦臣喃喃。
“泽芜君,”小姑娘接过风筝的时候,想起一事来,“今日是我的九岁生辰哦。思追师兄和景仪师兄要带我下山逛逛,含光君准许了。你要一起去吗?”
“不了。”蓝曦臣转身,又想步入静室。
然而,阿芙却一把拉住了他的衣袖,满脸期待,撒娇道:“去嘛,去嘛,你总是闷在这里,会闷坏的。去帮阿芙过生日嘛,好不好?”
蓝曦臣想要掰开她的手指,又觉如此对待一个失去了父母的孩子,实为不妥。最终,他实在拿她没辙,只好道:“生辰帮你过,平日就不要来找我了。”
“嗯!”小姑娘见他妥协,顿时兴奋得双目放光,“那么,便即刻出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