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城中今日很热闹,蓝曦臣的心境却很清冷。
路两旁,摊贩云集,各种新奇的小玩意完全吸引住了蓝妙芙的目光,她摸摸这个,抓抓那个,总是流连忘走。
“喜欢吗?”蓝思追仿佛一路都在说着这三个字。只要蓝妙芙点头,他就买给她。买得多了,蓝妙芙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于是,蓝思追再问她喜不喜欢的时候,她都要深思熟虑一番后再作出回答。
时间过得很快,仿佛只是眨眼间,暮色就笼上了天宇。
四人寻了一家酒肆,随意点了几样可口小菜。蓝妙芙嚷着要吃玉瓜,思追便向店家要了两个,切开来,拿冰水浸了,递到蓝妙芙面前。
这服务,啧啧,蓝景仪在心里叹了一声。
蓝思追却觉得做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
这女孩小小年纪就失去了父母,跟他幼时的遭遇极其相似,看着她,就好像看到了昔日的自己。
他只怕自己做得还不够好,叫这女孩冰冷的人生中连一丝暖色都无。
含光君曾给予过他暖色,于是,他便想将这善意传递下去。
用过晚膳,蓝曦臣提议:“该回云深不知处了。”
蓝妙芙的小嘴噘了起来,她还没有玩够。
蓝景仪最见不得她哭鼻子,哪怕只是干嚎,于是,忙堆起一脸讨好的笑意,央求泽芜君道:“难得出来一趟,今日又是小师妹的生辰,不玩够,她也怪可怜的。方才在街上的时候,我听闻今夜惜玉楼会排演一出新戏,不如,带小师妹去瞧个热闹吧。”
蓝妙芙一听景仪师兄都这么说了,脸上愁云马上散去,忙不迭地拍手笑道:“好啊,好啊!”
蓝曦臣无奈,只得默许。
惜玉楼为一戏楼,规模不大,自编自导的剧目却很能吸引人眼球,在姑苏也算小有名气。
蓝曦臣四人赶到惜玉楼的时候,他们新排的剧目已经演了一半,此时,满堂华彩下,一个女子正在台上翩翩起舞。
并非寻常女子惯舞的水袖临风,袅娜多姿,反而,竟英姿勃发,巾帼不让须眉。她舞的,是剑舞。
蓝曦臣不由多看了两眼。
这一看,竟叫他怔住了。
那女子的容颜,为何竟如此熟悉?为何,她竟有七、八分似死去的阿瑶?
阿瑶……
蓝曦臣捏着茶盏的手微微颤抖,视线一瞬不瞬地落在那女子脸上,竟忘了去饮茶。
一曲舞毕,那女子退场。
蓝曦臣犹豫了一下,终究没忍住,起身欲下楼去。
“泽芜君?”蓝思追诧异地唤他。
他使了个眼色,意指自己去去就回,便径自离开了二楼雅座,下到了人潮汹涌的一楼去,一路在夹缝中穿行,离戏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一个惜玉楼的杂役适时拦下了他。
那杂役欠身抱歉地道:“公子请留步,后台之地,看客不能进。”
蓝曦臣姿态端雅地行了一礼,道:“这位小哥,不知方才舞剑的是何人?”
“她叫惜兰,是新进我们惜玉楼的姑娘,不仅会舞剑,还会奏琴。”杂役恭敬有礼地道,面上神情却显得有些淡漠。
“在下想去后台见她一面,有事相询。不知可否行个方便?”蓝曦臣说出这话的时候,连自己都吓了一跳,他堂堂泽芜君,姑苏双璧之一,居然想要私会一个姑娘,这要传扬出去,叫素来端方雅正的姑苏蓝氏的脸面往哪里搁呢?
“我们这里的姑娘只登台献艺,不私下会客的。”杂役误会了他的意思,面含鄙夷之色地打量了他一番,这公子看起来温文尔雅气度不凡,不想竟是个登徒子,把他们这里当成了什么地方?
实在是叫人匪夷所思!
“可我确有一要事相询……”蓝曦臣一时语塞。
“公子请回吧。”杂役不耐地下了逐客令。
众目睽睽下,他没法,只得回到二楼雅座。台上那些人之后演了些什么,他全然没有留意,直到,整出剧目谢幕。
步出惜玉楼之时,夜色已深。
身旁是散场后熙熙攘攘的人流,蓝曦臣一时不知是该走,还是该留下等人潮散尽了再回去求见惜兰姑娘。
“泽芜君?”一旁,蓝景仪狐疑地看他。
“你们先去荷风客栈投宿,我随后就到。”蓝曦臣终于下定决心,对蓝景仪三人吩咐道。
见他去而复返,惜玉楼那杂役不由变了脸色,语带不快:“这位公子,你又来做什么?”
“我……”蓝曦臣斟酌着措辞。
那杂役刚要打发他走人,却听身后响起一道女声——
“发生了何事?”
杂役回头,见问他的竟就是这个奇怪公子要找的惜兰。
而蓝曦臣的视线也落到了惜兰的身上,只觉凝定不动的她更像孟瑶了。
“惜兰姑娘,这位公子一直想见你。我都说了我们惜玉楼的人不私会看客,他就是不听。”杂役一脸无奈地道。
“我还当是多大的事呢,想要见我,见便是了。”惜兰抬手示意杂役离开,然后视线落到蓝曦臣的面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知公子有何见教?”
“惜兰姑娘长得很像我的一位故友。”蓝曦臣如实道。
“所以呢?”惜兰的眸色莫名的有些冰冷。
“在下实无意冒犯,只是……”
不待他说完,惜兰就打断了他,“若是没有旁的事,公子请回吧。我不认识你,所以,我不可能是你的那位故友。”显然,她连蓝曦臣口中的“故友”是男是女都不知。
“惜兰姑娘可有兄弟?”蓝曦臣虽心知唐突,却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没有。”惜兰即刻回道,干脆利落。
蓝曦臣这才意识到自己实在是冒犯了,忙一脸歉意地拱手道:“是在下失礼了,还望惜兰姑娘见谅。”
“无事,公子请回便是。”惜兰一语未毕,人已转身。
一进荷风客栈大门,满腹心事的蓝曦臣就猝不及防地与一人撞了个满怀,看着有些面熟,他却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抱歉。”那人站定后拱手。
蓝曦臣也忙回了一礼,“无事。该说抱歉的是我。”
那人想来有要紧事在身,没有再多言,急匆匆地出了客栈。
蓝思追为蓝曦臣单独要了一间客房。
房间里的布置十分雅洁,正合他意。
他躺到床上,却怎么都睡不着。
明月的清辉自窗隙漏进来,孟瑶垂死时的那张脸浮现在他眼前。
阿芙的语声竟然同时在他耳畔响起——“总之,他们一定一定会以另一种方式出现在我们面前。”
另一种方式……
蓝曦臣想着想着,就更是难以入眠了。
直到窗外楼下传来嘈杂的人声——
“天哪,那些仙门中人为何无故抓人呢?”
“不知啊,只是靠演出剧目混口饭吃而已,难道这也得罪了仙门世家?”
“这是哪门子的仙门世家啊?也忒霸道了点吧?咱们这里可是姑苏,惜玉楼的人要真犯了什么事,前来抓人的也该是姑苏蓝氏才对啊!”
……
惜玉楼?一室微光中,蓝曦臣的心脏忽然猛地一跳。
下一刻,他便已起身,推开窗牖如白鹤一般斜掠了出去。